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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國慶長假, 蘇荷呆在家休息,上月連出了兩趟門,使她覺得很疲倦。
陶大維也休了國慶三天(星期六、星期天照常加班), 用這三天時間約會了一次蘇荷, 又踢了兩場球, 其餘大多數時候都躺在沙發上看體育頻道的比賽。難得這麼徹底地放鬆, 他感到心滿意足, 如果再不投入工作就該感覺空虛無聊了。
節後回單位上班,蘇荷倒收到一件意外的禮物——私人銀行的主管明姐從香港探親回來,送了她一瓶CK的香水。
明姐30多歲, 身材相貌俱佳,老公是另一家銀行駐香港分行的高管。
和明姐認識是在支行的歡迎宴會上, 支行這次新進了3名員工, 兩男一女, 都是應屆畢業的碩士研究生,加上支行領導、中層幹部, 在酒店的大包廂裡坐了滿滿兩桌。
蘇荷剛出校門,還缺乏應付這種場合的經驗,多虧坐在旁邊的明姐幫了她不少忙。
一開席,明姐就先發制人請到了行長的准許:“女士可以喝紅酒。”男士不用說了,一律是白酒五糧液。
明姐執着紅酒, 儼然一個鐵面無私的法官, 暗地裡卻處處維護着蘇荷, 遇上個別不懂得憐香惜玉的, 便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替她圓場,遇到忘了自報家門的, 又趕緊給他們做介紹,免得尷尬。每次替她倒酒也是恰到好處,既不至於太少而顯得失禮,也絕不多倒一滴。還見縫插針地提醒她,有機會先趕緊吃點菜墊墊肚子。
蘇荷他們3個是當晚的主角,被安排坐在挨着行領導的上座。席間,每個人都輪流來敬酒,蘇荷酒量平常,雖是紅酒也漸漸抵擋不住,本該一一回敬也顧不上了,總是能免則免,只在明姐的暗示下回敬了三位行領導。
以前,蘇荷以爲只是陪客戶時要喝酒,沒想到內部吃飯也要喝,而且領導們個個是海量。明姐見她完全沒有頭緒,就悄悄教她一些基本的規矩,比如,“去敬別人,酒一定不能比別人少”,“酒杯一定要端得比別人低”,“不能一次敬兩個人,除非你職位比較高”等等。
“人生處處是江湖,在江湖上混,如果不多交幾個朋友,時不時地拉上你一把,是很容易淹死的。”這是徐樾曾經給她的忠告。
從此,明姐也就成了她在支行的第一個朋友。
明姐的兒子剛進入一家貴族小學讀書,十分乖巧可愛。
工作之外,明姐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寶貝兒子身上,簡直不知該怎樣培養他纔好,一時想把他培養成尖子生將來送去哈佛深造,一時又想把他訓練成郎朗那樣的音樂奇才。
蘇荷勸她別急,先多拓展孩子的視野,激發他的興趣,觀察他在哪方面有天賦,再重點培養不遲。“讓他做他自己喜歡的事才容易成功,只要他能在一個領域裡做到出類拔萃,哪怕這個領域不是非常熱門,也足以讓他一輩子快樂富足。”明姐覺得蘇荷講得在理,終於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有次閒聊的時候,明姐趁着旁邊沒人,小聲問蘇荷:“覺不覺得袁浩對你有點意思?”
蘇荷趕緊說:“你別亂講,人家有家有室的。”
明姐道:“那就怪了,信貸上那幫傢伙歷來不太願意帶新手,生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幹嘛那麼肯手把手地教你,出門也樂意帶着你。他不是常說嗎?——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這話叫蘇荷想起,那天沐寒要她換個工作。
除了心疼她辛苦,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沐寒是聰明而敏感的,並且自己那天也確實幾次提到了袁浩。
明姐見她發愣,笑道:“你別擔心,袁浩這人我瞭解,還算老實,再說,他夫人是個女強人,量他有賊心也沒賊膽。”
蘇荷有點惱了,說:“根本沒有的事兒。”
明姐道:“你可別不當回事,我當年就吃過虧。那個時侯,我也才入行不久,當時的行長對我特別關心。起初,我還以爲是自己工作努力得到了領導的器重呢,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馬上回絕了他,從此他就處處給我小鞋穿。”
和老闆結下了這麼大的樑子,蘇荷想想就頭大。“他怎麼爲難你的?”
“那還不容易嗎?舉個例子說,有一年總行搞理財產品設計大賽,我設計了一款產品,他卻藉口工作離不開,不讓我去北京,另外派了個和我一起入行的女大學生去比賽現場講解,結果我的設計得了三等獎。後來,行裡每遇到評先評優,那個女孩都能以這個理由評上,輪到我反而沒份。”
蘇荷原來以爲明姐就是個錦衣玉食的官太太,居然也能頂住這麼大的壓力,不禁對她有點刮目相看了。
“這人現在去哪兒了?”
“誰知道,前幾年被開除了,聽說後來辦了家皮包公司。象他那麼狂妄的人,又自命風流,遲早得栽跟斗。”明姐掃了一眼自己新上了指甲油的手指,波瀾不興地說。
“犯了什麼事這麼嚴重?”蘇荷吃驚,“一個支行行長,說開除就開除了?”
“還不是貸款唄,違反規定在沒辦妥抵押的情況下發放貸款,直接導致一個多億貸款形成不良。我估計他十有八九從中撈了好處,開除還便宜了他。”說到這,明姐提醒蘇荷說:“信貸是銀行的核心業務,不可不學,但風險也大,一不留神就容易挨處分。象他這樣被開除,別的銀行也不可能再用他了。”
“留神?要怎麼留神呢?”
“首先當然是要熟悉業務,知道關鍵的風險點在哪兒,但光這樣還不夠,有的時候你是身不由己。”
她見蘇荷一臉困惑的表情,繼續解釋道:“比如,一筆貸款你認爲不能放,但領導要放。他有業績指標要完成,否則位子不保。你怎麼辦?又比如,有的事情明知是違規,領導要你做,但他又不肯簽字,你做不做?那你就只能隨機應變,遇事多留個心眼,注意保護自己。”
與明姐聊天讓蘇荷學到了不少東西,畢竟有些話,別人是不會輕易和她談論的。
除此之外,明姐也常來找她訴苦,說手下的人難管。她手下有三個人,卻經常找不到人幹活,因爲其中兩個都是皇親國戚,做事拈輕怕重,總找藉口推脫,還有一個倒老實,可是快要退休了,電腦也不怎麼熟練。所以好多事她不僅得親力親爲,還生了不少閒氣。
她抱怨她神經衰弱,晚上睡不好覺,只想早點退休。
蘇荷問:“要是現在退休的話,你怎麼打發時間呢?”
“相夫教子呀,社會的價值觀念永遠在變,只有生活亙古不變,幾千年來都是如此,連原始社會都是,男人出去打獵,女人在家帶孩子、縫獸皮做衣服。”
蘇荷說:“這麼着,未免有些可惜。”
“那幹什麼纔不可惜?”
“至少,可以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啊。”
“意義!”明姐輕笑,“人總是熱衷於追求人生的意義,其實都是扯淡。人就是猴子變的,一隻猴子要是思考他生命的意義,你不會覺得很可笑嗎?所以,人要是思考什麼人生的意義,上帝也會覺得可笑。人生就是——讓你活着,你就活着就得了。”
她見蘇荷幹活很賣力,又告誡她說:“光知道埋頭傻幹不行,朝中無人,你就是再能幹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