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要誤會,我此次前來,是有事相求。”
面對玉玲瓏在語言上的不敬,松田青木的心裡有些不快,但是,他的表現絕對是有禮有節的,他對着玉玲瓏低頭行禮,真誠而文雅。
我在心裡輕蔑的“哼”了一聲,如此看來,松田青木此人的城府極深,明明是心急如焚,表面卻斯文閒適。我的表情和語氣保持不變,小心的應對着,
“松田先生求人的方式,一貫如此特別。”
“我聽說,貴府有一批玉石精品,我想趁着天皇陛下的壽誕之日呈上,爲了玉府和您表示一下對於天皇陛下的忠心。”
這是松田青木早就想好的藉口,他的語氣是商量的語氣,但,事實上,根本就是在下命令。松田青木擡起一雙三角眼,細心的觀察着玉玲瓏,他非常不愉快的看到玉玲瓏滿臉的不屑,滿眼的輕蔑。
我真想當着他的面,大笑一場。如此荒唐的藉口,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他肯費心的編藉口,已經很給我面子了。我收起臉上客氣的三分笑,冷若冰霜,
“笑話,天皇是你的天皇,與玉府何干?”
“您如此的不合作,對您對玉府沒有半點好處!”
“你在威脅我,我平生從不受任何人的威脅。”
我站起身子,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走向內室。一邊走,一邊不耐煩的吩咐,“越女,送客。”
幾乎是同時,我的身後傳來“啪”的一聲脆響,松田青木氣急敗壞的將茶盞摔碎在地上,瓷片四濺,他咬牙切齒,肆無忌憚的叫囂着,
“玉玲瓏,我告訴你,一郎不在此地,我再也不必投鼠忌器,我隨時都可以踏平玉府,你最好識相些。”
我愣住了,沒動沒轉身,他說的一郎是誰?宮崎純一郎和松田青木是一夥兒的,我從來沒有把兩個人聯繫起來想,此刻,我開始後知後覺的想到,他倆一個是承德三哥的同學,另一個是承德三哥的恩師,他倆同在中國,雖未同時出現過,但,都經常出入玉府。我真是蠢啊!
松田青木有些後悔自己一時氣急,將他和宮崎純一郎的關係點破了。不過,轉念一想,也無所謂,反正玉玲瓏早晚都會知道的。看着玉玲瓏呆愣的背影,他認爲他的威脅奏效了。於是,他繼續,
“玉玲瓏,與我合作,對你對玉家都沒有壞處。再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眼下,還是保命要緊
。”
我轉過身子,故意避開他的目光,裝腔作勢的開始大笑,
“您說的話,我真的沒有聽懂。”
“少廢話,帶我到你祖父的書房去。”
松田青木的一個隨從舉着槍,頂住我的後背,我只好順從的向門外走去,在跨出議事廳門檻的時候,我瞄到越女悄悄退進內室的身影。內室有一扇門,直接通往後院,她是去通知其他人了,我的心裡瞬間安定了。
一路上,丫鬟小廝都驚慌失措的躲開了,也有幾個膽子大的,遠遠的看着。
松田青木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玉玲瓏,他滿意的看到,玉玲瓏的情緒越來越緊張不安,臉色逐漸開始泛白,她緊緊的抿着嘴脣,一言不發。
其實,我的緊張不安不是裝出來的,只是,跟松田青木的理解有些偏差而已。
我來到祖父的書房門口,伸出手,輕輕的推開門,一股熟悉的墨香味兒,絲絲縷縷的繞鼻而來,屋內,纖塵不染。我知道,莫言每天必來打掃,因爲,這裡也是父親的書房。
松田青木迫不及待的走到倚牆而立的多寶格跟前,興奮得兩眼放光,此時,他才發現,他根本不會開啓多寶格背後隱藏的密室。他想都沒想,抽出佩刀,轉身直接架在玉玲瓏的脖子上,
“去,把它打開。”
“我不明白您的話。”
“找死!”
松田青木加重了手勁兒,刀鋒緊緊的貼着我的喉嚨,我有些喘不過氣了,我依然固執的咬牙堅持着,“即便您殺了我,我還是不明白。”
一張倒三角形的臉,在我的眼前一點一點的擴大,松田青木欺進我的臉,眯着眼睛,盯着我。忽然,他笑了。他的笑很特別,嘴角向下,笑得很難看。
“拆牆。”松田青木沒有表情沒有語調的下達了命令,他卻看見在他的命令出口的一瞬間,玉玲瓏眼睛裡閃過一絲輕鬆,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開口阻止,“等等。”
正要動手拆牆的一個隨從,困惑的停了下來。沉默,無邊的寂靜,我聽到自己不規則的呼吸聲,松田青木已經收起佩刀,此刻,他正繞着多寶格琢磨呢!
門外,負責把守的另一個隨從,急切而大步的走到松田青木的身邊,用日語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同時,遞給他一張紙條。松田青木看過紙條之後,臉上露出得
意而詭秘的神情。
我在心裡偷偷的鬆了一口氣,我知道,老狐狸上當了。在我悲涼的哭聲和越女不知所措的喊叫聲中,松田青木搬走了密室裡所有的贗品,得意洋洋,絕塵而去。
之後,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田倉百合子的消息喜憂參半,她獲得了直接向松田青木彙報的機會,得到了嘉獎和賞識,而“大姐”從她的上級,變成了她的下級,只是,松田青木依然沒有讓她知道,“大姐”的真實身份。
最讓我高興,也是最讓我擔憂而束手無策的,是程志武帶來的消息,
“府內,的確有一個丫鬟比較可疑,經關總管確認,她是老姑奶(奶)房裡的雲蓮。”
我騰地從椅子裡站起來,幾步走到程志武面前,盯着他看了好一陣子,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話了。我如同一隻被熱鍋煎熬着的螞蟻,沒頭沒腦的轉悠着,忽然,我停了下來,重新走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問,“根據,你的根據是什麼?”
“日本的女子和中國的女子不同,她們從小便穿着和服,穿和服走路時,大腿不動只有小腿動,長此以往便養成了習慣,無論穿着任何服飾,都會如此走路。”
程志武的情緒並沒有被我的焦躁忐忑影響,他的神情淡然,聲音平穩,認真仔細的對我解釋着。我聽明白了,可是,我還是不甘心的追問,“雲蓮是如此走路的?”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認真觀察還是可以發現的。”
松田青木來的那天,關起遠領着程志武遠遠的躲着,逐個觀察在祖父書房外出現的小廝、丫鬟,程志武因此才發現了雲蓮。而他的發現卻讓我徹底沒有了頭緒,雲蓮、雲蓮,怎麼會是她呢?我不願意相信,我又不得不相信。
現在,必須在雲蓮的身邊安排一個人,關於人選,我和關起遠、越女反覆的斟酌商量,最後決定,讓田倉百合子以照顧無痕姑母的名義,監視雲蓮的一舉一動。如此,即可以考察田倉百合子,又可以有效的控制雲蓮。當然,在我還沒有完全信任田倉百合子之前,越女便成了我最後的防線。
可是,我忽然想到,程志武怎麼會如此熟悉日本的風俗,他究竟是誰?我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心裡,重新又陰雲密佈起來。
正是,身陷絕境魂不安,誰家捨身救風塵?
不是慈悲不是難,無是無非疑雲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