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涌,萬物噬盡。
管宛抱着膝蓋坐在遠離驟風的地方,垂着腦袋一聲聲念着:“你答應我的,不可以反悔。”
你不可以反悔……
潔白的手搭在雙膝上,互相掐得青白。
風聲好像變得小一些了,凌逍峪拿着項鍊在她眼前晃了晃,活潑的性子也收斂了起來:“嫂子,你還是拿着吧,大哥好不容易取回來的。”
管宛置若罔聞,將腦袋深深埋入雙臂,躲開所有人的目光,遮住已經紅腫似核桃的眼睛。
風聲慢慢停了。
停下了。
她周身一縮,下意識想要擡頭去看,可又怕結果不如人意,所以遲遲不敢擡頭。心臟一聲一聲跳得越強烈,她捏緊手指,憋住眼眶中的酸澀,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
許久。
掙扎。
就在這時,一隻手探入她的臂彎,猛地鉗住她的下巴,一揚,扳起她的腦袋,對準她咬得白的嘴脣,吻了上去!
她慌亂的張開眼睛,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赫然映入眼簾!男人星光般的眼睛微微閉合,輕輕側過頭,光滑的鼻尖擦過她的臉,有細微的癢,那麼真實!那麼近!
是夢嗎?
她顫抖着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放在他變得更加透明的後背上,微不可查的觸碰了一下,指尖便傳來一抹冰涼,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眼淚嘩嘩淌下,順着臉頰流入兩人的嘴裡,又苦又澀,提醒她,不是夢啊!
她轉憂爲笑,將眼淚吞得甘之如飴。
秦辰舔到她的淚水,睜開雙眸輕輕鬆開她,手指拂過她的面頰,微微一笑如初春的暖陽:“怎麼還哭?不高興?”
管宛用力搖頭,雙手一收緊緊地抱住他,帶着哭腔說道:“我是太開心了!太開心了!”
“嗯……”
或許是她過於用力了,秦辰的嘴裡溢出一句疼痛的呻吟,嚇得管宛趕緊鬆手,一邊打量他的身體,一邊追問:“你受傷了?傷在哪裡?”
話語未落,她的眼睛便看見在他胸口的位置,赫然有一塊斑駁的血污,溼噠噠的,就像是誰在他的胸口潑了一盆血,鮮紅的顏色浸溼衣服的布料,又印在她的身上。
管宛記得這個傷口,那是屍偶拿帶有法術的短刀捅傷的,不過當時並沒有這麼厲害,大概是陣法的作用,將傷口撕裂了。
秦辰瞧見她的驚怕,將她溫柔地摟回懷裡,滿不在意地說:“看來今晚可以同牀共枕了。”
“啊?”管宛察覺哪裡不對,呆呆地眨巴一下眼睛。
“我受傷了,某人總不至於怕我強撲了吧?”他湊到她的耳邊,淺聲道。
管宛臉上一紅,把頭埋得更低了一些:“你……你在亂說什麼……”
旁邊還有那麼多人看着,說這種話,好羞恥……
秦辰趁機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好了,我們回家。”
她聞聲仰起臉,墓室中的陣法消散成風,金色的光亮一點點逝去,旁邊,幾人相繼打開手電,微弱的亮光下,他的眼睛折出明亮的光暈,一如當初的深情,她看着他,彷彿要被揉碎在他眼神的柔波里,從此,沉湎不起。
“嗯,回家。”她由心地微笑。
“哎?怎麼有個盒子?”
看見秦辰無事,雲天師幾人便會意一笑悉數散開,放任小兩口自己膩歪,畢竟他們年紀大了,吃太多狗糧容易胖,於是拿了手電去打量樓內的擺設,尋找最有可能突破的位置,不料竟在地上現一個包着布的盒子。
管宛聞聲向那邊看去,旁邊的秦辰跟着站起身來,單手摟着她慢步走上前,管宛這纔看清,那盒子就是她剛上來時,秦老太太死死抓在手裡的東西。
可是,剛纔的陣法那麼厲害,連秦老太太一個大活人和三具屍體都燒成了灰燼,怎麼還會留下一個盒子?
她正不解時,那邊的幾個人已經手腳麻利解開包着的布,打開盒子。
一個枯槁的人頭赫然映入眼簾!
管宛迅避開目光,就聞凌逍峪在一旁驚訝喊道:“老道士的頭?他們拿老道士的頭幹什麼?”
“他近年來法力激增,那些人自然要除之以絕後患。”秦辰睨一眼盒中的人頭,淡淡道。
雲天師現是人頭,忙不迭扔了躲到一邊,連連呸了幾口:“我當是什麼寶貝,竟然是人頭!”
“我的媽啊,這東西不會也變殭屍蹦起來咬人吧?”田富貴心有餘悸。
“原來就是這盒子觸動陣法,害死那個老太太的?”馮頃致好奇。
“算了算了,咱們還是離遠點,小心又招惹什麼陣法出來!”雲天師爬起來往後開溜。
“你說的那些人,到底是誰啊?”管宛輕聲問秦辰。
秦辰嗯了一聲:“奶奶吹捧的人。”
“你認識嗎?”管宛繼續問。
秦辰默了會兒,搖頭。
從他的臉色,管宛便能看出那人不好對付,再加上老太太對那人的形容……
真棘手啊!
如果,那人光是拿到老道士的部分屍骨就足以摧毀元神,那麼,還有什麼能與之抗衡呢?
其後。
爲了表示對老道士的尊敬,準確的說,是怕老道士開罪他們,畢竟待會兒還要炸屋頂,先施以小恩,免遭報復。所以,幾人站成一排朝人頭拜了三拜,然後捧着盒子送回旁邊房間的祭臺上,安置妥當了,又拜了三拜。
管宛繞着整層樓看了一圈,上面共有八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一個盒子,或大或小,都放置在祭臺上,不用猜也知道,裡面都裝了什麼。
不知大卸八塊這個主意是老道士自己提的,還是仰慕他的那些崇拜者做的,抑或是鬼音?但是,從人頭的保存效果來看,他們的防腐技術做的極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跟剛砍下來的一樣。
一切就緒,雲天師將包裡剩下的幾張撼山符交給管宛,管宛又轉交給凌逍峪,便見小蛟龍喜滋滋拿了符飄入半空,將符按說好的位置貼上,而其他人則躲進房間避免觸動機關時無處可避。
符貼好以後,管宛念決動符紙,果然聽見有火油簌簌落下,火油一遇空氣即燃,幸而他們不必自己上去敲開墓頂,否則肯定要被燒成焦炭。
田富貴在一旁忍不住感嘆,有一隻鬼打下手就是好使,激動得一直誇讚:“管宛啊,多虧有你了!不然就是到這了,我們也出不去啊,替我謝謝大兄弟,大兄弟辛苦了……”
管宛看一眼田富貴,輕輕笑了一下。
這一路過來,田富貴說了不少難聽的話,但經這幾天的相處,她知他並不算什麼壞人,如今也算共生死一場,管宛不想再和他計較什麼,大家和和氣氣,好聚好散,便可以了。
等火油燒乾,凌逍峪化成五六米長的龍身,乖巧的匍匐在地上,等待幾人落座。爲了方便出去,他並沒有完全現出真身,而是比墓室裡的那副骨架小了很多。
幾人看不見小蛟龍的位置,默默跟着管宛的姿勢坐上去,頓時,身下猶如勁風吹起,輕輕一動,果然浮於空中,不禁又驚又喜,感覺比坐雲霄飛車還刺激!
蛟龍尾巴一搖,順着屋頂的空隙鑽出室內,晚風輕輕吹來,月光皎潔灑下,將全身覆滿巴掌大小金色鱗片的龍影照得熠熠生輝。
山林中,樹影重重。
一個全身武裝,帶着頭盔面罩的男人負手站在高樹茂密的樹冠上,擡頭看一眼空中飛過的金色光影,愣愣出神。
粗壯的大樹下,一個同樣武裝的小兵遲疑上前,膽懼地提醒道:“莫sir,該回去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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