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在澤縣身做客,感懷新年倍思親。雲深佳人夢何處,潦倒落魄我一人。”
舒昱回想這提親之後走過來的艱難道路,一路的兇險坎坷,四處碰壁,不由緊了一緊身上的揹簍,慢慢吟誦着這幾句歪詩,向着澤縣最豪華客棧走了過去。
順着擁擠的大街,伴着人羣涌動,舒昱總算走到了這家“居思客棧”。傳言澤縣最貴最豪華的客棧。
果然剛要進前,就被兩排共八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迎客小姐姐,圍了起來,一個個的開口說道:“公子要住店嗎?我們長夜客棧絕對是您理想之選,助您度過漫漫長夜。”
還有的則說道:“公子住店嗎,宮廷樂舞式吹拉彈唱,十二個時辰爲您服務。”
更有甚者,跑到舒昱旁邊,在他耳邊輕輕吹氣,說道:“公子住店嗎,居思客棧您的理想港灣,本店正在舉行月末活動,來住就送小姐姐哦。”
舒昱果然感到了撲面而來的、十足的誠意,開開心心,就在這一羣迎客侍女的圍攏中,走進了居思客棧。
好容易擺脫了那幾個迎客的侍女,要了個豪華包間,準備叫上一大桌的菜,好好地吃上一頓一個人的年夜飯。結果掌櫃的告知,因爲年夜晚宴早早的就接受預定,已經沒有豪華包間了。
舒昱自然不相信,看着那四十餘歲,油頭滿面,矮矮胖胖的掌櫃,就知道肯定是嫌自己寒酸,不肯給自己安排豪華包間,可這會兒的舒昱,最不缺的就是錢了,當即從揹簍裡,掏出兩個金元寶,扔了一個給掌櫃的,問道:“掌櫃的你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包間了,想好了說。”
說完又揚了揚手中的金元寶。掌櫃的一看,這哪裡來的大肥羊,上來直接扔金元寶的,忙說道:“瞧我這腦子,貴客快請,本店包間雖然沒有了,但是最最奢華的套間之一快雪,還是空着的,來人趕緊帶貴客去快雪套間。”
掌櫃說罷,就有兩個打扮的千嬌百媚的侍女上來,一左一右挽着舒昱的手臂,輕輕的開口說道:“公子這邊請,奴家送您去快雪套間。”說罷也不等舒昱反應,兩人就邁動蓮步,挽着舒昱到了那快雪套間。
且說這快雪套間,只一間正門,門欄窗框都是鏤空的細雕,顯得特別古樸雅緻。推門進去,當面就有一兩米高,三四米長的翠玉屏風,上面時不時的還冒出一陣陣的白色霧氣。
本來在外面還微微有些寒意的舒昱,一進這間快雪,就立馬覺得稍稍暖和起來,隨着站着的時間越長,就越發覺得溫暖,心中一動,這翠玉屏風難道就是老玄在遊記裡提到過的暖玉嗎?
三玄遊記有載,說老玄在三葉玄國北部遊歷時,曾幸運的得到一塊乳白色奇玉。請高手匠人打製成一個鼻菸鬥,這鼻菸鬥製成後,夏天用不了燙手,只在冬天能用,天氣越寒冷就越覺得暖手,成了老玄冬日遊歷時,必不可少的一件物品。
只是老玄的那個是乳白色,這個屏風卻有些發青發暗,可是一靠近就覺得暖,跟老玄說的一模一樣啊,就開口向領自己進來的兩位侍女問道:“兩位姐姐,請問這屏風可是暖玉製成?這麼大的暖玉可是少見哦。”
右邊那位高鼻樑,鳳眼含春的侍女說道:“公子博學高見,這屏風材料正是暖玉,尋常人可不識得,因這暖玉屏風最是能化雪驅寒,又滿刻快雪時晴四字,所以此間套間才叫快雪,是我們居思客棧最最豪華的所在了。”
舒昱一聽,立馬仔細打量屏風,果然三四米長的屏風上或浮雕或鏤空,只四個字“快雪時晴”,反反覆覆出現在這幾米長的屏風上,而噴出的白色霧氣,正是從鏤空的字體中噴出,當真是巧奪天工。
心裡越發歡喜,覺得錢花的值了,立馬吩咐身邊的兩位侍女上菜,上硬菜,自顧自的放下揹簍,先坐到那邊的八仙桌上。兩位侍女聽到吩咐,立馬撤下挽着的手臂,說了聲:“公子稍等。”就退了下去。
舒昱大馬金刀的坐着,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愜意,這纔有時間仔細打量起這快雪套間。只見這套間並不大,只有二三十餘平,除了進門的暖玉屏風外。只一張八仙桌,幾把搭配的椅子,除此之外,只有兩張小方桌上面插着逆時節的鮮花,其他房間裝飾,也十分的古色古香。
然而這加一起,都難掩八仙桌正對着的一小塊空地,對舒昱的興趣。只見那小空地鋪着名貴的緙絲地毯,約四個平方左右,也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
不一會兒,掌櫃的指揮侍女開始上菜了。精心打扮過的侍女,穿着統一制式的白底嵌花卉紋的職業套裝,手捧着精美絕倫的菜品,依次上前,總在放下菜的時候,電一眼舒昱說道:“公子請慢用。”就又退了出去。
看着滿桌的山珍海味,舒昱自然十分滿意,油頭的矮掌櫃慢慢得走過來說道:“貴客可還滿意菜品嗎?要不要給你來點本店特色助助興?”舒昱一邊大口大口的吃着菜,一邊聽到掌櫃的說還有助興的,立即點頭道:“好好好,快上快上。”掌櫃的點頭哈腰說好,就立馬下去着手安排去了。
不一會兒,就有四名手持樂器的女子走來進來,這四名女子,依舊是白底的裙子,鏤空着梅蘭竹菊四種圖案,進來之後也不說話,只在那小空地邊上一座,就自顧自擺弄起各自的樂器。
舒昱放眼去看,只見那四名擺弄樂器的女子。一個個長得都很不錯,畫着精緻的淡妝,梳着侍女髮髻,十分漂亮,而且辨識度很高。
再看四人手中的樂器,也和舒昱見過的安縣本地樂器不同,一鼓,一鳳簫,一琵琶,一瑤鈴。都和常見的樂器,有所區別,想來是有過改進吧。調試完畢後,就開始演奏起來,一時聲音繞樑,鼓點清晰,就在這鼓點中,門外有一人,邁動玉足款款而來。
舒昱立刻就吸引了目光,緊盯着走來的女子。只見這女子身穿緋紅錦百花袍,淺色舞鞋露出大半玉足,長髮垂肩洋洋灑灑,目是星眸,眼如三月桃花開,眉間點着小小朱砂痣,淺淺笑起的嘴角,依稀掛着兩個淡酒窩。
邊走,一邊向着舒昱欠身說道:“公子有禮了。”也不多說話,徑直走到那小小的空地上,和着音樂,翩翩舞動,當真是長袖善舞,風姿綽約。
舒昱一時看的呆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漸悄,長袖落地,舒昱正要開口讚美,卻只聽得那舞女,開口輕吟道:“風送相思十里樓,長袖漫舞度春秋...今日歡笑復明日,明日一醉輕王侯...管絃嘔啞風漸休,畫角深閉淚空流...二十一年猶望眼,明月何處埋思愁。”
一曲唱罷,舒昱回味半晌,才感慨的開口道:“好一個一醉輕王侯,好一個明月何處埋思愁,不想姑娘竟有如此大才,倒叫在下大開眼界,今日有緣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說完當即摸出之前的金元寶,便要遞給這舞女,這舞女自是不接。只自顧收起長袖,自有那伴奏的姑娘收起元寶輕輕致謝,四人便退了出去,只留那舞女在內。
董光,三十二歲,男,澤縣人,約莫一米六五,圓臉並蓄着點小鬍子,身穿黃色員外服。這澤縣裡,凡是藥鋪,就有一多半是他名下的產業,其他酒樓、客棧、票號,都有涉及,在澤縣乃是第一大財主。
今日除夕,本來應該在那豪華的董府陪伴家人過節的,只是看他一個人站在門口,手裡捏着一封書信,神色焦急,萬萬不像是要過節的人。
這事要從頭說起,幾天前,董員外在家中坐着品茶,家奴遞出一封書信,鉛封完整,寫着董光員外親啓。書信的內容倒也簡單,只幾句話:“多謝員外當年收留活命之恩,除夕夜本座親自登門致謝,願送員外後人一場仙緣,小阿狗。”
自從收到這封信,董員外就開始不淡定了。小阿狗,那個當年倒在自家門口的小乞兒,員外給他請大夫治好了全身的傷,又留他在府上乾點零活,讓他有口飯吃,不用在沿街乞討。
在十餘年前派他去南城鄉下收租,就再也沒回來。董員外一度以爲這小乞兒養不熟,捲了租子跑了。還莫名的生了幾天氣,甚至一度想報官抓他,但是還是念在主僕一場就想不了了之。
結果左等右等,幾日之後,租田耕種的佃農,見東家一直不來收租,就把租子送來了董府。
董員外這才知道原來小阿狗並沒有捲了租子逃跑,然而卻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失蹤了。因害怕小阿狗出事,就立即報官,可官府查了半個月,只回了一句,線索不足,人口失蹤。董員外爲此,還感慨了好些天。
可就在這幾天前,員外突然收到小阿狗的這封信,還莫名說要送自己的後輩子孫一場仙緣?
再傻的人也能想到,原來當年小阿狗並沒有失蹤,沒有死,而是成爲了仙人,仙人啊...
董員外想想就覺得心跳加速,俗世的財富,哪比得上仙人的逍遙與偉大,甚至董員外都想舍了家業,撞仙緣成就仙人啊。
直到天完全變黑,才從南邊掠來了一團橙黃色光芒,初時極遠,只能看到一星半點的光芒。等到了近些的時候,就能看到是一個人踩着一柄橙色仙劍翩翩而來。
從董員外看到光芒,到緊張的深呼吸。還沒有吸進去第三口氣,就只見橙黃光芒一斂。從內走出一個一身素色道袍,身背仙劍,約莫二十餘歲上下的青年仙人。
董員外看着從天而降,眉宇之間有些熟悉的仙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那仙人,笑着說道:“小阿狗拜見昔日老主人,見老主人風采依舊,小阿狗不甚欣慰啊。”
聽到仙人如此說話,董員外像是終於確認了眼前人的身份,猛的眨眨眼,擠出淚水,含淚說道:“阿狗真的是你啊,倒叫我好找,這些年你去哪了啊,阿狗?”
那個叫阿狗的年輕人說道:“十餘年前,我受老主人之託,前去收租,不料出了南城,就被一個仙人攔住,說我有靈根,是修仙的好材料,就這麼的把我強擄至翠鳴山,拜入了鳴劍派,如今十餘年過去,我總算學有所成,這些年來一直心記當年老主人活命之恩,想要回來報答老主人啊。”
董員外一聽這小阿狗成了仙人之後,還說十餘年來一直記着自己的恩情,不禁淚如雨下,忙拉着小阿狗的手臂說:“走走走,我在居思客棧訂好了酒席,我們過去邊說邊聊。”
說着就要拉着小阿狗走,小阿狗笑着說道:“可是老主人名下的居思客棧?走就不必了,我祭起仙劍,帶老主人飛過去就是。”說完,以手結劍指,背上橙色仙劍噌的一聲飛到天上。
左手拉着董員外往空中一跳,徑直躍到劍上,口中說:“老主人站穩。”就一溜黃光,直奔居思客棧。
到了居思客棧無人的後院,收了法訣,仙劍入鞘,把個董員外樂的跟個傻子一樣,自顧笑着。
不一會兒掌櫃的從後院過,見東家來了,自然連忙上前,拱手祝道:“東家您來了,酒席早已備好,就等東家大駕光臨了,快快有請。”
見到掌櫃上來說話,董員外才收起那副傻樂的樣子,板着臉道:“今日我有貴客,酒菜一定要最好最新鮮,另外叫緋紅姑娘過來演出一曲助助興。”
這一下掌櫃的立馬愁眉苦臉,犯了難:“東家不巧,緋紅姑娘正在快雪套間演出,還未出來,這可難倒小的了。”
董員外一聽立即笑道:“這有何難,在我的客棧,還能有我請不來的姑娘,你先領我貴客去尊房,我自去快雪套間請緋紅姑娘。”
說罷向小阿狗點了點頭,就讓掌櫃的領着去了至尊套房,自己快步向快雪套間走去。
快雪套間裡,舒昱正和舞女把酒言歡,輕笑道:“原來姑娘芳名緋紅,好名字,正所謂緋紅萬點愁如海,料想人生在世不如意,我等凡人哪個不是愁如苦海一般。”
緋紅姑娘聽到舒昱這一句,也不知是不是勾起了什麼陳年老事,又或是舊情難忘,淺淺微笑道:“公子高見,我等凡人當真是萬事皆愁,緋紅如海,來,我再敬公子一杯。”
說完舉起手中小銀盃,一仰頭就飲個乾淨。舒昱見緋紅姑娘如此豪爽,也正要舉杯暢飲。
就在這時,董員外忽然走了進來,看到緋紅正坐着飲酒。不由得有幾分高興,看到舒昱時,卻有些微微發愣。如此年輕,卻能在快雪套間中消費,且能讓一慣雞賊的掌櫃請出緋紅姑娘演出作陪,定是財力雄厚的。
可這樣的年輕公子,自己卻從來沒見過,當下有些好奇道:“請問,是哪家的公子,恕董某眼拙,沒有認出來。”舒昱一看這突然進來,打斷自己酒興的員外,也很不高興,當即沒好氣道:“怎麼不說家世來歷,還不能在這飲酒了?”
董員外一聽舒昱的口音,就知道八成是外地的公子哥,也不說破,只說道:“公子誤會了,小可添爲居思客棧老闆,今日來了貴客,想要緋紅姑娘過去作陪,還請公子能夠擔待一二,放心,在下做主,公子今日的消費全免,要是公子還想換別的姑娘作陪,也一律免費如何。”
舒昱聽到這個,當然不想相談甚歡的姑娘突然就走,也就緊跟着說道:“不必,在下不缺這點銀子,我與緋紅姑娘聊的興起,並不想換人。”
董員外聽到這裡,自是又氣又急,那邊貴客,可耽擱不得,可這小子又油煙不進,無奈只能開口威脅道:“公子不要自誤。”
舒昱卻是聽都不聽,繼續與緋紅姑娘說話,無奈的董員外只好快走幾步,走到舒昱旁邊,在耳旁輕輕說道:“公子你可知道,我的貴客,是位仙人,如果仙人動怒,敢問你我可吃罪的起嗎?”
舒昱乍一聽仙人,立馬來了精神:“當真是仙人?”董員外捋着鬍子說道:“那是自然。”舒昱立馬心思活泛,想到要是能跟這位仙人打聽到小媳婦所在的月玄門下落,當真是極好的。要就是月玄門的仙人,說不定還能領我上山看望小媳婦呢。
於是說道;“老闆要我同意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向我引見一下仙人即可,如何?”
董員外考慮再三,說道:“我只給你提一句,至於仙人見不見你,我不敢打保票,另外我要你給我引見費白銀一萬兩。”舒昱聽老闆可以代爲引見,雖不一定能成功,還是說道:“好,一萬兩就一萬兩,只要能見到仙人,自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