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易剛一回到塵夜樓的駐紮地，便看到葉歌陰鬱着臉站在大廳裡，心下暗叫不好，但還是走了上前。
“樓主！”鳳千易裝作根本沒有注意到葉歌不善的面色一般，照常問候道。
“魎，你剛剛去了哪裡？”葉歌沉着臉，看着明顯是從外面回來的魎，用這質問的語氣問道。
“回樓主，之前有手下來報，說是好像發現了幽冥宮的蹤跡，屬下擔心有詐，便親自去查看了一番。”鳳千易面不改色的說道。
“是嗎？”葉歌像是不相信的一般說道：“不知道是你哪一個手下得到的消息，先前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現在卻說有消息就消息了？”
鳳千易不着痕跡的握緊了藏在身側的手，心下雖然有些驚慌，但是面上依然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那個手下已經被我處理掉了，怕是沒有辦法出現樓主的面前。”
“哦？處理掉了？爲何？”葉歌眯起雙眸，饒有趣味的說着。
雖然是帶着笑意的發問的，但是鳳千易卻能夠明顯的感覺的到葉歌語氣裡嗜血的殺意。他的心中很是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夠給葉歌一個合理的答案，那麼自己的下場，必死無疑。
手中有冷汗沁出，鳳千易心中百轉千回，已經到了現在這一步，絕對不能夠有絲毫的差錯。鳳家滅門的仇，鳳千尋的仇，現在全部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心中一瞬間的清明，鳳千易單膝跪在地上道：“魎只是爲了塵夜樓考慮。我們追查幽冥七煞這麼久了，卻沒有一絲蛛絲馬跡，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點消息，屬下還是覺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越多對我們也就越不利。那個手下的嘴不嚴，我發現的時候他幾乎已經將消息都散播了出去，屬下擔心最後會被幽冥宮的人發覺，才作此決斷。是屬下考慮不周，沒有立刻來向樓主回報，還望樓主責罰。”
葉歌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鳳千易，既沒有讓他起來也沒有責罰他。
鳳千易雖然低着頭，但是也能感覺的到葉歌的目光是有多麼的灼熱，可是他不能有絲毫的異動，一旦情緒上有了鬆動，葉歌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鳳千易跪着的腿幾乎麻木了，才聽見葉歌突然響起的笑聲：“很好，看來你並沒有說謊。起來吧。”
“謝樓主。”
鳳千易站起身，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但是仍然不敢放鬆，對於葉歌他素來是提起完全的戒備的。
葉歌滿意地拍着鳳千易的肩膀說道：“那麼，可有什麼發現？”
鳳千易點了點頭道：“在城郊的地方發現了一些篝火還有草藥的痕跡，想來軒轅七殺身上還有傷，七煞雖然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提前逃走，但是帶着傷患畢竟走的不遠。屬下相信，順着這些線索，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他們的蹤跡，然後將他們一網打盡。”
“很好！”葉歌大笑道，看着鳳千易的眼神中滿是讚賞，轉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可有發現霓裳的蹤跡？”
“還未。”鳳千易搖着頭道。
葉歌皺起眉頭，心下有些疑惑：“有下人來報，說霓裳一路上北，應該是去了梅雪山找蠱婆幫忙纔是。北郡到梅雪山的路程不過20日左右，現在都過去了一個多月了，怎麼會還沒有回來？”
“樓主，屬下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鳳千易垂着頭低聲說道。
“現在的塵夜樓裡，只有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了，有什麼話你只管說便是。”葉歌有些不耐地說道。
“是，那屬下就直說了，”鳳千易一拱手道：“照樓主所說，洛姑娘是去了梅雪山尋找蠱婆了。那北疆蠱婆，江湖中出了名的歹毒狠辣，手段更是千奇百怪，無數上梅雪山的人要麼就是被各種奇怪的陣法困在其中出來不得，要麼就是死在了蠱婆的蠱蟲之下。屬下只是擔心……”
葉歌的眸色驀地陰沉，看向鳳千易的眼神中更是充滿的殺戮：“你說什麼？你說霓裳她……”
“樓主莫要太過但是了，屬下只是猜測，”鳳千易仍舊低着頭，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葉歌爲了洛霓
裳方寸大亂，心神不寧，如果這個時候君無憂再出點什麼事情，那麼葉歌的心裡防線就會徹底崩潰，那麼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簡單。
“不會的，霓裳的武藝那麼高強，而且當初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一位幽冥宮的人，即使真的北疆蠱婆手段狠毒，她也不會那麼容易地就被打敗的。”葉歌握緊雙拳，神色有些瘋癲了，口中喃喃着。
“是，樓主說的是，洛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鳳千易說着，語氣中滿是擔憂，但是埋在陰暗中的面容上卻劃過一絲笑意。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葉歌煩躁地坐在椅子上，隨手端起桌上已經冷掉的茶水，大口地喝了起來。
鳳千易的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樓主不要太過擔心，保重身體最重要。那麼屬下告退了。”
鳳千易低着頭拱着手退出了屋子。
外面的陽光刺眼的光亮，鳳千易卻沒有移開目光，直到眼淚被刺目的光芒逼了出來才笑着低下頭，擦去臉上的淚珠，笑容更甚：“千尋，爹，娘，易兒馬上就能夠爲你們報仇了。”
朝着關押着君無憂的院子走去，路上碰到了更慌頭慌腦往前跑的魍。
一把攬住即將裝上自己的魍，鳳千易皺起眉頭說道：“你這又是怎麼了？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慌慌張張的，你是一名暗衛，什麼時候才能夠學着穩住心性！”
鳳千易的語氣有些重了，魍卻像是絲毫的不在意的樣子，笑着撓了撓腦門道：“魎啊，我這不是有急事要跟樓主彙報嗎？以後不會了，我向你保證！”
“又是要跟樓主彙報？是何事？不會又出了差錯吧？”鳳千易的心頭閃過一絲不安，微微眯起眼睛，但還是語氣平和的問道。
“嘿嘿，這次可不是我的事情，是關於幽冥宮的。”魍一點防備也沒有，也是因爲眼前的人是陪伴了自己十年的魎，而且當初也是他從葉歌的手中將自己救下的。
鳳千易心中一跳，幽冥宮？
“你可是查到了幽冥宮的蹤跡了？”鳳千易斂去臉上所有的情緒，黝黑的眸子裡涌動着不知名的情緒。
“不愧是魎，我跟你說，這可是我無意中發現的，還沒有其他人知道呢，”魍神秘兮兮地靠近魎說道：“前些日子，我在北郡城郊發現了當初和洛姑娘一起離開幽冥宮的那個人，他的身邊還跟着兩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看起來像是普通的老百姓。這個人的輕功和隱匿之術不在我之下，我便也沒有敢繼續跟蹤他了，只是看着他離開了北郡城。”
“但是，魎，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洛姑娘。當初他是和洛姑娘一起離開的，現在他出現了，洛姑娘卻沒有出現。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回來過。和洛姑娘分開了之後因爲有什麼事情所以又再一次的離開了。所以，我就又折了回去幽冥宮查探。你猜，被我發現了什麼？”
鳳千易眸中的陰暗更加濃稠了，語氣裡卻仍然平平淡淡的沒有任何的情緒：“發現了什麼？”
“在當初我們發現千尋小姐屍身的那個雲岫居里，有七煞的蹤影！”魍說着，臉上又浮起了氣憤：“他們居然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幽冥宮，枉我們這麼久以來的查探，都白白浪費了，真是可惡！此番將這個消息報告給樓主，一定要將幽冥宮的餘黨一網打盡。然後你和我，也就是最大功臣了，樓主是絕對不會虧待我們的。”
“魍，你怎麼看幽冥宮？”鳳千易沒有接下他的話，而是沒頭沒腦的突然問道。
“啊？”魍自然也是一愣，雖然有些不解鳳千易爲什麼要這麼問，但還是回答道：“幽冥宮是勢不兩立的敵人，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怎麼了，爲什麼要這樣問？”
“就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嗎？”鳳千易追問道。
“自然沒有，都是他們殺了二姐。若不是幽冥宮，現在我們四鬼還都在一起。”說起這件事情，魍的臉上滿是怒火。
“可是，大哥的死是樓主造成的！”鳳千易突然暴怒，衝着魍吼道。
“魎，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哥是因爲出賣了塵夜樓纔會被樓主賜死的，雖然我也曾因爲
這件事情恨過樓主一段時間，但是想來，終究還是大哥的不對，”魍突然驚恐地望着鳳千易道：“魎，你不會是，想要背叛樓主吧？”
鳳千易突然笑了起來，輕蔑的笑意裡是破釜沉舟的決心：“你說對了，魍。不是想背叛，是已經背叛了。大哥死的冤枉，其實原本死的那個人應該是你的，大哥只是爲了保護你才擔下了罪名。”
“你！魎，居然是你！背叛塵夜樓的不是大哥，是你！魎，爲什麼？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魍一臉的震驚卻還帶着一絲絲的希望，他多麼希望魎剛纔的話是騙他的，只是一個玩笑。
而鳳千易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希望毀滅了：“爲什麼？你知不知道瓊州鳳家，十年前被塵夜樓血洗滿門的鳳家？”
“鳳家？那個鑄劍世家，可是這一切與你有什麼關係？”
“不巧，我的名字就叫做，鳳千易。”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鳳千易，鳳家的大公子？不是早就在十年前就死在了那場災難中了嗎？”因爲驚恐，魍的雙眸睜得大大的，幾乎要凸出來。
“也許是上天憐憫我鳳家，留下了我一條命，哦不對，還有我妹妹的性命。”鳳千易面上帶着寒涼的笑意說道。
“你妹妹，是誰？”魍的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閃過，但還是開口問道。
鳳千易目光灼灼地看着魍，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輕聲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道：“鳳，千，尋。”
魍像是一瞬間被雷擊中了一般，因爲震驚而張開的嘴閉合不了，只能呆呆地望着鳳千易朝着自己一步步走來。
“魍，我給你一個機會，”鳳千易開口道：“一，跟着我一起投奔幽冥宮，毀了這塵夜樓；二，將這一切都去和葉歌說明，自此，我們兄弟恩斷義絕。”
“魎，你，一定要如此嗎？”好不容易回過神，魍像是經歷了一場巨大的劫難，面色蒼白的問道。
“選擇，一或二。”鳳千易毫無表情的重複道。
魍擡起頭緊緊地盯着鳳千易，似乎是想喚回這個曾經的兄弟，奈何鳳千易面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鬆動。
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魍咬咬牙垂下頭道：“魎，對不起，我，不能背叛塵夜樓。”
“呵，”鳳千易冷笑一聲：“和我心中所想的幾乎一樣。魍，你就一定要堅持你所謂的那些忠義嗎？哪怕現在的葉歌早已不是從前的葉歌，塵夜樓也再也不是從前了塵夜樓？”
“是！”第一次，魍如此堅決地回答着一個人的問題：“也許我在你們的眼裡只是一個什麼事情都要靠旁人的窩囊廢，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原則。”
“我自小是個孤兒，跟着大哥一起乞討過活，後來被前樓主收養，便在塵夜樓安下了家。魎，我不像你，還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對於我來說，塵夜樓便是我的家，魍就是我的名字。一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背叛他自己的家的，魎，這其中也許有誤會，我們去找樓主說清楚，樓主不是不講理的人，他會聽的。”
“魍，你怎麼這麼天真？”鳳千易的面上浮起一抹諷刺的笑意：“你真的以爲現在葉歌還會聽我們的話嗎？現在的葉歌已經是一個被煉血勁所操控的傀儡了，他只知道殺戮。而我們，只有服從。魍，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魎，你不要這樣極端，事情還是有……”
魍的話沒能說完，看着刺入胸膛的那一柄長劍，眼中由詫異慢慢地變得不敢相信，最後終於絕望。
“我給過你機會了。”鳳千易面上沒有一絲表情，連聲音都是冰冷的。
長劍抽離身體，一瞬間魍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如同一個破碎的布娃娃摔倒在地上。
鮮血汩汩流出，雙眼不甘心地睜着：“魎，你……”
“去吧，三哥，這個亂世不適合你，下面，大哥和二姐都在等着你。”鳳千易蹲下身，伸手緩緩合上魍圓睜着的眼睛，輕聲嘆着氣說道。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在這一場復仇的路途上，到底還有消逝多少無辜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