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氣派恢弘的城主府,此刻卻是一片蕭條。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惡臭,有偶爾路過的人也都掩着鼻子匆匆離開。
放眼望去,城主府前的空地上並沒有什麼不妥,數日前遍地的屍體早就被人收拾掉了,只是不知道是誰做的。只是在一夕之間,幾百具屍體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可是屍體能夠搬走,那些沁入土地中的血液卻不能,那些瀰漫在空氣中的仇恨也不能。
當洛霓裳和冥四帶着蠱婆和張生夫妻風塵僕僕地站在城主府高大的城牆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城牆上空無一人,那些平日裡絲毫不敢懈怠的守衛現在卻不知所蹤,城內的大門敞開,以及空氣中刺鼻的惡臭。
張生捂着鼻子,一臉厭惡地說道:“這裡不是城主府嗎?怎麼這麼臭?城主家裡難道連個打掃的人都請不起了嗎?”
蘇秋荷也是拿着絲絹捂住口鼻。
“這是死人的味道。”蒼老的聲音陰測測地在耳邊響起。
張生和蘇秋荷都嚇了一大跳,面色蒼白的看着蠱婆道:“老人家,這話可不要亂講啊,明明什麼都沒有,哪裡來的死人。洛姑娘,你說是吧?”
張生攬着蘇秋荷,一邊安撫着她,一邊擡起頭望向洛霓裳問道。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洛霓裳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緊鎖着眉頭望向空無一人的地面,眸中翻涌的是震驚?不可置信?還有徹骨的痛?
“出事了。”冰冷的聲音出口,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冥四緩緩擡起頭,漆黑的眸中凜凜殺意外泄,手中寒冰刃驀地出鞘,在陽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寒光。
洛霓裳的心瞬間便沉到了谷底。還沒靠近城樓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了,蠱婆說的一點也沒錯,這是死人的味道。張生和蘇秋荷可以不知道,但是洛霓裳和冥四都是雙手染遍鮮血的殺手,見過的死人甚至比活人都多,死人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
一開始的時候,洛霓裳還安慰自己,也許只是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又有其他的勢力來攻打幽冥宮了。但是當自己沒靠近這城牆一分,心中的希望便暗下一分。死寂的城,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
幽冥宮,難道真的……
“洛……洛姑娘?”張生怯懦的聲音將洛霓裳從深陷的思緒中喚回,看着張生和蘇秋荷有些驚懼的面孔,洛霓裳心中微微嘆息。這兩個人若是知道了他們此刻站着的土地上沾染了多少的鮮血,一定會嚇的立刻離開的吧。
洛霓裳看着身側如同變了一個人的冥四,也許這纔是他本來的樣子。
“洛姑娘,冥四先進去查看一下,也許情況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糟糕,畢竟,”冥四低下頭復又擡起,寒冰刃橫到身前:“這裡是幽冥宮!”
幽冥宮三個字一出,張生和蘇秋荷雙雙嚇的跪在了地上,看着洛霓裳和已經離去的冥四,面上滿是驚恐
幽冥宮,即使是隻有幾歲的孩童也知道這三個字代表的是什麼,那是死亡。而自己居然和這麼一羣可怕的人在一起這麼久,還同吃同住
,那麼放肆。
冥四,冥四,幽冥七煞之冥四,他之前還口口聲聲地說着什麼主上,如此明顯地信息,張生心裡直嘆自己爲何沒有早些發現。
想來除夕那一日,與自己對詩的,同洛霓裳在一起的男子,看來必是幽冥宮宮主無疑了。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清爲何那樣風采絕佳的人在不算大的北郡城內竟然無人認識,而自己想要找他的時候也是無從下手。
“洛姑娘,你……你真的……是幽冥宮的人?”張生擁着蘇秋荷顫抖着手指向洛霓裳,雙目因爲恐懼而睜得大大的。
“我不是幽冥宮的人,”洛霓裳心中嘆息着,放輕了聲音說道。
輕輕柔柔的聲音像是一縷春風微微驅散了張生和蘇秋荷心中的惶恐。
“那,洛姑娘爲何會同幽冥宮的人在一起?”蘇秋荷問着,如水的瞳眸裡戒備還未完全散去。
“你們,就這麼怕幽冥宮?”洛霓裳皺起眉頭,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外面的人這般懼怕幽冥宮,她的心中也有了一絲絲不快。
“如何能不怕?洛姑娘,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嗎?幽冥宮裡都是一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們沒有人性,嗜殺,兇殘。洛姑娘,我看你是個好人,你還是離他們遠一些,免得受到傷害。”張生激動地說着。
“好人?我嗎?”洛霓裳聽了反而失笑,望着張生急切的目光,反問道。
“自然,”張生回答的理所當然:“看洛姑娘的樣子就知道了,平易近人,總是笑着和我們說話。不像剛纔的冥公子,一張臉就嚇死人。而且洛姑娘還要幫助娘子恢復容貌,這樣的當然是好人。”
“冥四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嗎?答應幫助秋荷姑娘恢復容貌的是冥四,不是我。還有,洛霓裳笑着,手中的落雨劍緩緩出鞘,輕柔的話語從脣間溢出,卻帶着蝕骨的寒意:“你見過我殺人的樣子嗎?”
狂風捲起素白的衣袂,如水的秋瞳像是梅雪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嘴角清淺的笑意卻滿是嗜血的味道。
“洛……洛姑娘,你這是……怎……怎麼了?”像變了一個人般的洛霓裳手持落雨劍,劍鋒朝着的正是張生和蘇秋荷的位置。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洛霓裳。”蠱婆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沒有因爲洛霓裳的變化而有絲毫的詫異和驚慌,反而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害怕嗎?”洛霓裳收起落雨劍,渾身冰冷的氣息卻絲毫未減:“你們不是說我是好人嗎?既然如此,怕我作什麼?”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看洛霓裳明顯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張生直了直腰桿,強裝鎮定地問道。
“聽說過塵夜樓嗎?”風捲着寒涼的聲音傳進張生和蘇秋荷的耳際。
塵夜樓!
“南塵夜,北幽冥,”張生喃喃道,突然驚恐地指着洛霓裳道:“你是塵夜樓的人?你是塵夜樓的人!塵夜樓不應該是在濱州嗎?來北郡做什麼?”
洛霓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彎下腰湊近兩人道:“你們,怕我嗎?”
“洛姑娘,”出人
意料的,蘇秋荷一把抓住了洛霓裳的手,雖然竭力掩飾着,但是微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她心中的害怕:“洛姑娘,秋荷不瞞你,我很怕。無論是塵夜樓還是幽冥宮,我都怕。我和阿川,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沒什麼見識,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對於一直惡名遠傳的幽冥宮和塵夜樓,我們自然是害怕的。可是,秋荷相信洛姑娘,也相信,冥四公子。”
洛霓裳看着緊緊抓着自己的蘇秋荷,面上露出一絲驚訝。
蘇秋荷繼續說道:“洛姑娘說得對,冥四公子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我們的事,也不曾傷害我們,相反的,他還處處幫我們,我們不能這樣忘恩負義。就算是幽冥宮又怎麼樣,有冥四公子這樣善良的人的幽冥宮,秋荷不怕。”
紗巾擋住了面容,只露出來白淨的額頭和如水的秋眸。但是洛霓裳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眼前這個女子的心意,她信自己,這是真的。
“秋荷,這裡,”洛霓裳直起身子,手指向城門內:“這是幽冥宮,裡面有被人稱爲鬼面羅剎的軒轅七殺,還有幽冥七煞,若是進去了,就沒有退路了,你,不後悔?”
“不後悔,洛姑娘和冥四公子說了,會幫助秋荷治好臉上的傷,秋荷相信你們。”蘇秋荷也站起身子,望着洛霓裳堅定地說着。
“好,那麼,霓裳定會保你無事,”洛霓裳笑着,又是溫暖的模樣,轉頭看着仍坐在地上的張生道:“你呢?”
見洛霓裳這樣問,張生立刻便爬了起來,站在蘇秋荷的身邊說道:“我相信娘子的。”
“那便好。”洛霓裳轉過身,朝着蠱婆的方向走去:“婆婆,你同我們一起進去吧。”
蠱婆笑了笑由着洛霓裳的攙扶道:“比我想象的還要無情,若是剛纔他們說害怕,你的劍會不會斬下去。”
“會。”毫不猶豫的回答。
“哦?爲何?他們可是無辜的啊?”蠱婆問着,臉上卻沒有一點想要知道答案的好奇,依舊是帶着笑意,像是料定了洛霓裳會怎麼回答一般。
“幽冥宮是七殺一手創建的,是他全部的心血,我不允許,任何人詆譭它。”
陽光穿過層層積雲,像千萬支黃金打造的箭矢射向地面,快速的,決絕的。
他的過去,她缺席的十年。這十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無法填補。那麼,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後的日子裡,她要一直守在他的身旁,守護屬於他的一切,參與他生命中的每一處風景。
洛霓裳扶着蠱婆,身後跟着張生和蘇秋荷,朝着打開的城主府大門一步步走去。
腳下,註定了是一條血路。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會在這樣一條路上湮滅。
看着眼前死氣沉沉的城主府,鼻尖嗅着濃烈的死屍的惡臭,洛霓裳的手中的落雨劍越握越緊。
塵夜樓,除了它不會再有哪個門派有能力血染幽冥宮了。想到葉歌談起幽冥宮時駭人的恨意,想到自己爲幽冥宮勸和時葉歌滔天的怒火。
那麼,葉歌,若是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就不要怪我不顧昔日情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