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 信任
“血口噴人！”鍾實聞言驟然動怒，“一個月的時間，我只看到了一位優秀的，踏實肯幹的導演，雖然我們是同僚，但我不允許你這麼侮辱一位有良知的電影人！”
魏生金乾笑搖頭：“我在救你老鍾。我再說一次，我不反對這個項目，只需要加入5億的對賭，票房不滿5億，呂健來補，超過五億的分成我們再談。我敢肯定，呂健是有這個信心的，他也懂規矩，但他就是不籤，這套路難道還不明顯麼？”
鍾實怒道：“我們從一開始談的時候，就沒有以對賭爲前提，這是在食言，在欺騙！”
“是補充。”魏生金不得不再次勸慰鍾實，“我們能不能好好說話，音量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可以把這件事上到董事會，上到集團，上到大老闆的辦公桌上，讓他來判斷是誰有問題。”
魏生金知鍾實頑固，乾脆衝周圍人道：“諸位，大家都做了很久了，呂健選擇了一個這樣的題材，又不敢對票房負責，這很明顯了吧？”
億貓的人僵持片刻，在小老闆的超級腿毛，與拉磨的老黃牛之間幾乎沒怎麼躊躇，這便紛紛點頭。
鍾實看着這陣仗，唯有喘着粗氣閉口不言。
大家都是打工的人，都是牆頭草，這很正常，他早料到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幾個月的共處，奮鬥，大家幾乎已經兄弟相稱，然而魏生金奪走這一切卻只用了幾分鐘。
魏生金見羣衆反應如此，難免得意地衝呂健笑道：“我支持這部電影，也支持你的脾氣，藝術家都是有脾氣的麼，越越有才華脾氣越大！你排斥我沒關係，我可以全程不參與項目，這個條款可以落實到合同上，我已經拿出足夠的誠意了，只希望你，籤一個人人都會籤的對賭，僅此而已，合情合理。”
聽到魏生金願意不干涉項目，鍾實好似也看到了一絲生機，但他又不好說什麼。
方糖此時湊到呂健左耳：“我不建議繼續，總感覺不太對，這個人有備而來，我們太被動了。”
周絕倫湊到呂健右耳：“他很拽誒，跟他籤，到時候用票房抽他臉。”
呂健心中是沒有絲毫猶豫的。
雖然其他人還沒意識到這個套路。
但這一戰，他已經輸了，輸的非常徹底，比當時被黃美玲坑要慘重得多。
在趙璐將企劃傳送給魏生金的瞬間，套路的唯一出口已被徹底封死，呂健只剩下了兩個選擇——要麼自己賠錢，要麼幫人數錢。
項目企劃期通常都不靠譜，如果有100部那樣立項，那麼最後上映的恐怕不過四五。
沒有足夠的合同約束，經常是大家忙了白忙，或者乾脆陷入撕嗶，之前與黃美玲就是那樣。
解決這個矛盾的唯一方法，正如張衛家所說：不跟不熟悉的人合作。
圈內人也都是這樣，所以纔有了師兄帶師弟，師父帶徒兒一說，要成事兒先成人。
這次呂健已經留足了心眼兒，確認鍾實值得信任才做到了這一步。
誰知，魏生金用一堆整容嫩模贏得了小老闆的芳心。
歷經套路的地獄，能如此胸有成竹的坐在這裡，魏生金已立於不敗之地。
呂健當然有信心籤對賭，但這相當於在幫億貓掙錢，這也無所謂，人家出錢本就該掙錢，令他無法容忍的是，這更是在幫魏生金贏得業績、獎金、以及整個億貓帝國的信任。
類似的權鬥套路不要太明顯，接下來就是對鍾實卸磨殺驢，功勞通通歸魏生金以及他的小老闆一脈人所有，《搏擊俱樂部》將成爲魏生金的得意之作，而鍾實所做的一切都將被抹去。
拼盡全力幫這樣一個東西完成大業，太令人噁心了。
但若不籤對賭，選擇走人，看上去項目依然歸呂健所有，他再換個人合作，或者乾脆自己來就是了。
但這裡面有個核心問題——這部電影的題材。
超級雙雄戲，最終大反轉，揭露出這是一個人的兩個人格，這是這部劇賣座的核心所在，這類戲最怕的無非兩個字——劇透。
魏生金當然不會撬走項目，他也沒工夫拍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作品，但他只需要透露出一些消息就夠了，國內市場都在對呂健的新電影充滿了期待，只要魏生金把情節透露出去，那對觀影體驗將是一次災難。
這件事像核彈按鈕一樣恐怖，卻只需要動動手指那麼輕鬆，魏生金做這件事近乎是零成本。
屆時，呂健的唯一選擇只能是封存這個企劃，直至人們忘記這個熱點。
不，不只，如果魏生金夠聰明也夠壞的話，他絕不會太早的透出消息，最佳時機是上映前的宣傳期，順便找幾個寫手，解讀出一些反社會的思想。
這就是最終的天套。
不愧是經歷過套路的洗禮，從地獄中爬回來的男人。
方糖隱隱察覺到了不對，但修煉尚淺，套路之力終究還是不夠盤盡。
周絕倫則是過於耿直了，做對賭表面上在出氣，其實完全是在成就魏生金。
旁人看着沉默的呂健，哪裡能想到他腦子裡已經生出瞭如此複雜的圖景。
“呂健……”鍾實知他爲難，忍不住說道，“你們先回避商量一下，我們億貓也內部討論一下。”
“不必了。”呂健點頭道，“我當然可以籤對賭，別說五億，十五億都可以。”
魏生金聞言眉色一揚。
小鬼，你也有今天。
Green-Arrow，這一切都是爲你準備的，就知道你會控制不住裝逼。
好好好，快快裝逼，快拿票房來抽我的臉，我謝謝你啊。
爲了確保呂健上套，魏生金也說了猛話：“你要是有這個魄力，這個項目就完全交給你和老鍾，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如果你贏了，我向你鞠躬請罪。”
別說鞠躬，下跪都可以，誰會跟15億過不去呢？
魏生金態度大反轉，方糖終於反應了過來，狠狠掐了一下呂健的腰，暗道：“有套！”
周絕倫則掐了一下呂健的屁股，暗道：“鞠躬不夠，吔屎！”
魏生金也興奮地看着他，就算呂健提出什麼過分的賭約也無所謂。
呂健哼了一聲，其實是被掐的：“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我不是高興，我是笑你膨脹了，你憑什麼有膽量做這麼高額的對賭？”魏生金仍在繼續，喜歡裝逼？我配合你！
“15億太多了，不能這麼高！”鍾實只當魏生金在套路呂健，當即說道，“最多立三億，不能再多了。”
這場面實在有些滑稽，身爲總裁竟然害怕導演許下過高數額的對賭。
“鍾實！誰在發你薪水？？呂健麼？？”魏生金聽聞此言，終於急了，前面的都無所謂，這次可是真金白銀啊，你至於麼，魏生金那眼神就差說出來“傻嗶”二字了。
鍾實絲毫不讓：“你知道這種對賭毀了多少人麼？？？”
“總比毀了公司要強！這是立場！立場啊！”
“我的立場就是拍好電影，合作共贏！！”
“你這不是共贏，是吃虧！！”
“我知道什麼是吃虧，更知道能信任什麼人！”
“合同之外，無信任可言！”
“有！讓合同成立的不是字，是人！！”
呂健還沒開撕，倒是總裁與副總裁先撕起來了，億貓的人根本不敢看這二人。
“二位，別因爲我鬧這麼僵，不值。”呂健終於起身道，“到此爲止，我退出。”
魏生金當即指着呂健道：“看到了麼？他根本不敢爲票房負責，這下明白了麼鍾實！”
“他是接受不了被你綁架！”鍾實衝呂建道，“再給我5分鐘！就5分鐘！”
“……”
此時製片經理趙曄突然開口：“鍾總，您別堅持了，魏總是對的，我們風險太大了，這麼籤合同簡直就是……不專業。”
鍾實面色一僵，趙曄可是他團隊的核心，跟魏生金對噴100句都沒問題，趙曄這一句話卻令他徹底心寒。
另一人也開口道：“就是，鍾總……我們早想提票房負責的事情了，您對呂健的信任是不是太過於無條件了？”
表忠心的時候到了，豈能落於人後？
“我支持魏總的，這麼籤合同，我不敢幹。”
“呂健明顯是怕了，不敢籤，鍾總您面對這個結果吧。”
鍾實本是身披鎧甲，抱着決心與魏生金死戰的。
但眼前這一個個人，一張張臉，一句句話像刀子一樣插在了他的心口，鎧甲對此無效，因爲這些人本就被他護在心口，本就裹在那鎧甲裡面。
鍾實始終秉持着小虧可以吃，信人就不要疑的理念，靠着坦誠與拼命混到了今天。
但這次，打擊有點大啊。
一連串的打擊讓他腦袋裡只剩下了嗡嗡的聲音，就連呂健都要走了。
“好了。”魏生金一擡手，衝呂建道，“解除合作協議會送到你那裡，我們遵從保密協議，走吧，別看我們笑話了。”
鍾實幹巴巴地望向呂健，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他也不知道呂健能做什麼。
突然之間，腹中一陣絞痛，他下意識捂着小腹，緩緩彎下身子。
魏生金看着他皺眉道：“是不是捂錯地方了。”
鍾實擡手示意我沒事，另一隻手同時扶住了桌子，緩慢而又儘量體面地坐回椅子上，然後突然一軟，腦袋砸在了桌子上，整個人都癱了。
呂健大驚衝上前去，同時把車鑰匙扔給方糖：“電梯口！”
方糖楞了一下即刻會意，拿着鑰匙衝出會議室。
周絕倫也反應過來，上前幫助呂健一起托起鍾實。
“別別！！”魏生金將二人攔住，“我們億貓是有醫療保險的，這種事要找我們合作的醫療機構來做，你們別管，你們這樣後面出事情億貓是不負責的！”
“去你媽的。”呂健擡腿，一腳踹在魏生金小腹。
魏生金狼狽地翻在地上，不可思議地指着呂健：“你瘋了？打人？”
呂健與周絕倫託着鍾實往外走去：“這間屋子裡，還有人麼？”
魏生金在趙曄的攙扶下起身，指着呂健怒道：“你完了！你死了！我告死你！！”
呂健出了會議室，冷眼回頭：“上一個說這話的人，已經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