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琦望着懷裡的女兒一臉的鄭重:“記得,這段時間要繼續裝傻,不要笑,更不能哭。最好臉上不要有表情,千萬不能讓人看出破綻。過段時間娘會去文都寺上香,到時娘偷偷帶上你。只要把你送到你舅舅那裡,你就安全了。所以這段時間你先忍耐一下。”
夏夕望着應琦的眼睛,可以感覺到裡面明顯的不安。
“劫兒,我們機會只有一次。”
夏夕真的不知道眼前的美人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就這麼相信一個八歲的孩子,而那個孩子以前還一直是連話都不會說的白癡兒童?人說愛情是盲目的,原來母愛也是盲目的。
“娘,你放心。”
反正夏夕有人保護總是好事,管它盲目還是理智呢!夏夕望着眼前波光流轉的一雙美目甜甜地應道。
以後的幾天裡,夏夕一直很盡責地扮演着自己儇家白癡小姐的角色。雖然也有不少破綻,不過總的來說還算有驚無險。
但是現在,夏夕正面臨着有史以來最大的考驗。
“烏龜三兄弟上街閒逛,要了三份綠豆餅,忽然發現三人都沒帶錢。於是大烏龜和二烏龜就讓小烏龜回家去取錢。等了好久好久也沒見小烏龜回來,肚子又餓得不行,所以大烏龜和二烏龜就把自己的那份綠豆餅給吃了。發現還沒飽,大烏龜和二烏龜小聲地商量着要不要把小烏龜那份給瓜分掉。這時候,鋪子外面忽然傳來小烏龜的聲音:‘如果你們把我那份吃了,我就不回家取錢了!’”
擺出一副雙目無神的表情,坐在花園的石凳上,夏夕終於發現裝傻並不是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容易。特別是當身邊有人不停地大講特講笑話的時候。拜託,儇世小弟弟,你存心想要試探我是不是?想要試探也不能把侍女帶在身邊啊!前幾次見你的時候明明是一副天才兒童的樣子,怎麼現在就現出原形了呢?
“哈哈哈哈……姐姐,這是今天蘭兒姐姐講給我聽的。你說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
夏夕暗暗怨憤地望了一眼沉浸在自己的笑話中的儇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頭,劇烈的刺痛終於將彎上去的嘴角又強行扯了下來。內傷啊,絕對的內傷!偷偷瞥一眼站在儇世身旁的侍女,暗自慶幸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沉浸在笑話裡。不然,如果有人看到自己現在這樣想笑又不能笑的彆扭樣子,想不被拆穿都難。
我鬥不過你,我躲!夏夕站起來,朝自己房間相反的方向走去。直接回房間太誇張了,在花園裡迷個路對白癡兒童這個角色來說應該不算過分。
“姐姐,別走啊?等等我。”
聽到身後傳來儇世的聲音,夏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姐姐,娘交代過,不能讓你亂跑。”夏夕感覺自己的手被人從身後一把抓住了,“姐姐,我再給你講個笑話吧。”
夏夕欲哭無淚。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正在給小和尚講故事。講的什麼呢?‘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正在給小和尚講故事。講的什麼呢?’……”儇世的一雙黑瞳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姐姐,臉上笑靨如花。
夏夕一陣惡寒。還好自己對冷笑話不感冒。不過卻越發懷疑眼前的這位同志是穿越同人了。
“琴兒姐姐,我渴了。去廚房幫我洗些水果來。”儇世舔了舔嘴脣,面向身旁的侍女笑得天真無邪。
“是。”侍女應了一聲,終於緩緩地從夏夕的視野裡消失了。
“姐姐,嗚……”儇世臉上的笑容剎那見消失無蹤,黑曜石般的眼中水汽瀰漫,不一會兒,豆大的淚珠就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
夏夕的身子一震,小傢伙的腦袋已經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是這麼靠着,卻不發出一點聲音,但夏夕還是感覺肩膀上很快就變得溼漉漉的。活了二十幾年還從來沒有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以這樣的方式靠着自己哭過。剛剛還講笑話講得這麼開心,一轉眼又哭成這樣。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呢?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母性的本能,夏夕心裡一酸,下意識伸手拍了拍小傢伙纖小的後背。等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有暗自祈禱眼前的小傢伙千萬不要注意到。
“姐姐,今天爹又教了我新的法術,爹讓我親手殺了小白。小白還那麼小,記得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才只有巴掌大,耳朵又長又軟。它最喜歡吃我手掌心裡的豆莢了,每次吃的時候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嘴巴一動一動的……可是,現在它已經死了,是我殺了它……姐姐……”
“爲什麼它一定要死呢?它不過是一隻小兔子而已,我最討厭血了……”
儇世用帶着哭腔的聲音不停地訴說着,根本沒有注意到夏夕的反應。夏夕長舒一口氣,愛憐地望着在自己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傢伙。對於他來說,這個姐姐更像是一個可以隨意傾訴自己內心秘密而又不用怕泄露的對象吧,就像自己小時候的那個洋娃娃。小的時候每當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夏夕就喜歡躲在房間裡悄悄地說給自己的那個洋娃娃聽,每次說完都會輕鬆許多。想到洋娃娃這個詞,再聯想一下自己現在的處境,夏夕的嘴角掠過一抹自嘲的苦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儇世緩緩地擡起頭來,嘴角微微上揚着,臉上的表情帶點倔強又帶點淡淡的無奈。這麼小的孩子就學會了完美地僞裝自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夏夕暗暗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吃了水果,儇世就被人叫走了。夏夕終於又有了可以隨便亂走的機會了。在園子裡繞來繞去好幾圈,好不容易纔把跟在身後的侍女甩掉。夏夕憑着記憶朝“聽竹軒”走去。不知道爲什麼,只有在面對應琦的時候夏夕纔會有真正安心的感覺。難道說我對她真的有了對母親般的依戀?想到自己真正的年齡其實比應琦還要大幾歲,夏夕又覺得有些荒謬。
映入眼簾的依然是一片蒼翠欲滴,偶爾響起的幾聲婉轉的鳥鳴把夏夕心中的鬱結一掃而空。夏夕正想進門,卻聽到屋內傳來一聲怒喝。
“應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是儇正怒氣衝衝的聲音。
夏夕繞到屋旁從窗縫處往裡面望着,窗戶的外面剛好是幾從修竹,風一吹,映在窗上的樹影就不斷地晃動,倒也不用擔心被發現。
“知道。”應琦瞟了一眼儇正手裡的東西,仰起頭倔強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雙手卻下意識地緊緊揪着手裡的手絹。
夏夕定睛一看,發現儇正手裡的東西正是那幾顆早就應該被處理掉的可怕藥丸。
儇正冷冷地瞪着應琦,一雙眼睛裡有着讓人心寒的怒氣:“你最好不要嘗試挑戰我的耐心。你應該知道我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改變的。”
“想要動劫兒,除非跨過我的屍體。”應琦的眼中是視死如歸的神情。
儇正冷笑一聲:“你真的以爲我不敢動你嗎?別忘了你早已經不是養在深宮金枝玉葉的公主了。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富商夫人。強盜劫院,富商夫人死於非命。這或許能成爲長安城內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應琦的身體一顫,眼淚順着臉頰不住地往下流。夏夕可以感覺到此刻她的身體正在不由自主地顫抖着。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最討厭你露出這種眼神。你知道每當我看到你這張和小瑕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時有多噁心嗎?”惡狠狠的不帶一絲餘地的語氣。
應琦的身體一陣顫抖,眼睛裡的光芒在剎那間熄滅。爲什麼,爲什麼一個男人可以對自己孩子的母親說出這樣的話來,連一絲一毫的餘地都不留?夏夕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那麼厭惡一個人,厭惡到忍不住想衝上前去狠狠煽他幾巴掌。
“夠了!你說完了沒有?”
想起應琦望着自己時露出的慈愛神情,想起她說要保護自己時那決絕的神情,感情在一剎那間戰勝了理智。夏夕不顧一切衝進了屋裡。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小屋響起,好半天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儇正的眼中閃過一閃即逝的驚慌,只是瞪大眼睛望着夏夕。
“你這個噁心的男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現在坐在地上的這個女人是你的妻子,是你兒子的母親。你怎麼可以對她說出這麼殘忍的話來?”
夏夕不顧屋子裡所有人石化般的表情,繼續說着:“非但不好好照顧自己的妻子兒女,反而用藥物把自己的女兒變成白癡,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理由。連這樣的事情你都能做出來,你簡直是豬狗不如!”
鎮定,鎮定。夏夕努力給自己順着氣。沒想到一向溫和的自己也會有這麼激烈的一面,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你……”儇正擰緊了拳頭,臉色鐵青,一雙眼睛瞪得有銅鈴大,“你,你是鈺?怎麼會,比預言中說的早了整整三年……”
還有預言?夏夕愣愣地望着眼前表情複雜的男人,努力梳理着自己得到的信息。異能世家,預言,公主……腦中一片混亂……
“爹,原來你在娘這裡啊。我找了你好久……”一個男孩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小屋內壓抑的氣氛。來得還真及時啊!
“咦,娘,你怎麼坐在地上。還有姐姐,你們快起來啊。坐在地上要着涼的。”一雙粉嫩的小手輕輕地抓着應琦的肩膀,看樣子是想把她扶起來。
“娘,我們扶你上牀去。”夏夕站起來準備搭把手,應琦現在已經完全處於精神恍惚狀態之中了,看來剛剛的那些話對她的打擊相當的大。
“姐……姐……”明顯訝異到極點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