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辛夷笑容越發深邃,也越發絕美,在燭火下簡直美得像浴血曼陀羅:“那麼,咱們就繼續賭下去!”
時間繼續流淌,子時,又一名暗衛帶着包東西前來,打開後,卻比之前那團肉更加猙獰可怖!因爲,它竟然還在跳動!天哪!看茶的丫鬟望着這團血肉,猛地捂住嘴當場吐了出來!
只有餘辛夷面色如常,徐徐道:“溫二公子知曉麼?宮中有種極爲殘酷的懲罰,是專門針對犯了重罪的太監的,慎刑司會把一根根銀針徐徐刺到太監的後背上,這時候他們的敏銳度提高數十倍甚至數百倍,然後再用十二種不同的刀子,將他們的一條腿緩緩的截下來,因爲感覺到無比的痛苦,所以他們會不停的掙扎,直到這條腿徹底被截下來,腿上的某些肌肉甚至還是能動的,你說,有不有趣?”
溫長恨的臉色徹底鐵青,幾乎可以看出他額頭不停跳動的青筋,這是什麼!這簡直——!他自認爲手段已到極致,哪怕是剛出生的嬰兒摔死在他面前,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他錯了!完全錯了!面前這個比花朵還要美,還要纖細的女子,簡直有着如同魔鬼般殘忍的心!
他的牙齒幾乎咬出血來,口中佈滿了腥甜的血腥味!
餘辛夷卻忽然驚歎一聲:“兩次都是三公子的,嘖嘖,可真是太巧合了呢,就不知曉下一次會不會輪到溫老夫人呢?二公子,不如咱們繼續賭第三把?”
溫長恨不知何時直起的膝蓋,徐徐的,徐徐的又彎曲下去,以及其緩慢的速度坐回座椅上,嚥下去口腔中瀰漫的那股血沫,道:“好!那就繼續賭下去!”還有不到兩個時辰,景夙言必死無疑!
賭約,繼續進行。每個人心頭上那根弦都好似繃到最緊,似乎只要一絲絲的風吹來,就能讓那根繃到極致的琴絃斷裂!
溫長恨死死閉起眼睛坐在椅子上,彷彿一座無聲無息的山巒,執着着成功!執着着勝利!他要贏!一定會贏!
餘辛夷同樣默不作聲,沉寂若水中一朵白蓮。
丑時的更聲響起時,管家第三次來通報。當第三樣的東西擺在大廳之內時,餘辛夷淺淺笑起來,聲音清脆婉轉:“呵呵,這次輪到溫老夫人的了,嘖嘖,真是太殘忍了,溫老夫人何其尊貴,怎麼能將老夫人的鼻子割下來呢?”
溫長恨聽罷,猛地睜開一雙眼睛,竟是赤紅!原來他竟在剛纔短短的一個時辰心戰之中,渾身血液都衝上頭頂,在聽到餘辛夷話語的剎那,腦海中似乎有千根筋絡剎那斷裂,雙眼充滿血絲!
隔着一片模糊的血紅,溫長恨親眼看着放在他面前的這團軟骨一樣的血肉,幾乎吐出一口血來!
餘辛夷在一旁冷聲道:“還有最後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送來的到底是一根無關緊要的手指,還是老夫人那金貴而驕傲的頭顱,溫二公子,你還敢不敢繼續賭!”
最後一次決定生死!短短一個時辰,景夙言或者溫老夫人,二者其一,必死無疑!比的就是,誰有更大的膽識!
溫長恨渾身都在戰慄,不是驚慌,不是恐懼,而是無邊的憤怒!他脣邊一縷鮮血緩緩的流下來,緊緊盯着那三團血肉,一字一句道:“我、認、輸!”他拍了拍手,管家立刻取出一包解藥,恭敬而恐懼的交到餘辛夷面前。
將解藥交給寒紫,讓她立刻帶回,餘辛夷脣邊緩緩溢出一抹傾城的笑容:“表兄若是早些認輸,何至於此?”
她的聲音卻是甜美,溫長恨眼中的血就越盛,一個字怒吼而出:“滾!”
餘辛夷輕輕搖頭,惋惜道:“表兄,你可是十二歲便指揮戰役,一戰震驚天下的少年戰神,你的風度氣度到哪裡去了?真讓辛夷失望啊,還是你原本便是沽名釣譽,徒有虛名?你這樣的人,如何稱得上‘少年戰神’?連我一介女子都贏不了,傳出去恐怕貽笑大方啊。”
這話聲柔和動聽,言語中,充滿了惋惜失望。溫長恨自十二歲以來只有受人追捧,生來便最是要強好勝,今日一戰不僅輸了,更被如此蔑視,不由暴怒,心脈劇烈的顫抖!“你、這、賤、人!”
管家察覺到不好,立即上前大喝一聲道:“我家少爺身體不適,郡主有請!還請別忘了之前的賭約,放了老夫人跟三少爺!”
餘辛夷緩緩起身,優雅的走到門口,在踏出門檻的剎那,卻見她腳步忽然停止,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莞爾一笑道:“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其實溫老夫人跟溫三公子根本不在我手裡,我派人去攔截他們,卻被他們逃了,現下恐怕正在趕回定國公府的路上。你沒有得到消息的原因是整個定國公府五里之內全部被我派人圍住。表兄,這一仗,你輸得可真是失敗透頂!”
這段話如同淬了毒的刀刃般,一刀刺穿他的心口!溫長恨一雙瞳孔登時縮緊,死死捂住心口,兇狠如狼的瞪向餘辛夷,一個字未說出口,已經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整個人跌倒在椅子上。
他中計了!從頭到尾,他都中了餘辛夷的計!
管家大喝一聲:“二少爺!來人,攔住餘辛夷!”
然而他下令的剎那,定國公府內院中卻忽然落下數十名暗衛,與定國公府的侍衛們戰作一團。寒紫趁機帶着餘辛夷立刻離開,登上馬車。
跨進馬車的剎那,餘辛夷用力閉上眼睛,後背上原來也早已被汗水淋溼!這場與溫長恨的正面交鋒實在兇險異常,她所有的憑藉不過是溫長恨不可一世的驕傲!以及那枚在截殺溫問天時,僥倖奪來的一枚玉扳指!
這一場贏得太險,但最終還是贏了!只可惜最後有那管家阻攔,她沒能一舉將溫長恨逼到絕路,不過等着,以後有的是機會!
溫長恨知道她今晚會來,於是早就準備了千軍萬馬等着她送上門,但是他絕沒有想到,餘辛夷竟然敢只帶一名婢女就大張旗鼓的夜闖定國公府。若她是溫長恨,根本不會有任何猶豫,立刻抓住這最佳的機會將自己誅殺!今晚刺客行刺皇上在先,完全可以做出光華郡主回府途中遇到逃竄刺客,不幸遇險的假象。她想,恐怕溫長恨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但他太多疑了,多疑到他在看到餘辛夷的剎那,便已然認定了餘辛夷佈下了什麼陷阱!卻不知從一開始,掉進陷阱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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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她又利用了從溫問天處奪來的玉扳指。這枚玉扳指幫了她極大地忙!當第一隻手臂呈上的剎那,她就利用這枚扳指給溫長恨下了暗示,這就是溫問天的手!哪怕這團團血肉根本毫無特徵,但是溫長恨此人心高氣傲,什麼都不信,只信他自己,一旦他認定了是溫問天,便不再會懷疑!再然後步步驚心,若是她露出一絲不對勁,立刻會被拆穿!但溫長恨將勝負看得太重,他的自尊驕傲已經到了自負的程度,他決不允許自己有一絲輸的可能!而正因爲此,他平素引以爲傲的冷靜判斷力,反而受到巨大影響!
她最後說的那番話,將他貶低至塵土裡,是她刻意爲之,正是要將他的尊嚴全部打碎,逼到他急火攻心,甚至可能當場暴斃!但是可惜了,被溫家管家打斷。不過解藥已經到手,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景夙言便會毒發,她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至於今晚定國公府與景北樓的聯合暗算,她日後,定會一一回報!
看着餘辛夷鬢角佈滿的細密汗珠,寒紫立刻拿了帕子替她拭去,今晚實在太驚心動魄了,什麼籌碼都沒有,便與溫長恨一戰,若發生半點意外,或者溫問天提前突破防線回到定國公府,所有佈局便會悉數潰散,她們二人都別想活着走出去!站在大廳內,就連她這樣慣見生死的,背後都被汗水浸溼,而小姐竟然從頭到尾無比鎮定,簡直讓她心生震撼與敬佩!
看着手中解藥,寒紫懷疑道:“小姐,這解藥會不會有假?”溫家二公子的奸詐狠毒她已經見識過,若這再是計中之計,那八殿下不是危矣?
餘辛夷啓脣道:“不會。溫長恨此人心高氣傲,要麼不給解藥,既然給了定然是真的。並不是因爲他善良,而是因爲溫家所有人都高高在上的自負。”而這自負正好爲她所用!更何況,在相信溫老夫人在她手中的情況下,溫長恨絕對不敢動任何手腳。
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八皇子府,不等馬車停穩,餘辛夷立即帶着解藥下車,直奔內殿,大夫在裡頭不停爲景夙言止血,臉色煞白,渾身幾乎被冷汗浸透,見到餘辛夷帶着解藥回來立即道:“郡主,請快給殿下服用解藥,殿下快支撐不住了!”
餘辛夷將解藥交予他,大夫當即打開解藥準備敷在景夙言的傷口上,卻在灑下去的剎那,被餘辛夷的手攔住:“慢着。”
房內所有人都詫異的望向她,餘辛夷目光在牀/上昏迷的景夙言身上流連了片刻,只見平素俊朗似神祗般的男子此刻雙眉緊蹙的閉着眼睛,總是勾着一抹不羈笑容的嘴脣也看不出一點血色,而他白色的褻衣上,一團一團的濃黑鮮血不停從傷口泅出,再泅出,似乎要將他整個人浸泡其中。
餘辛夷紅脣抿了抿,當即回過頭對着灰衣道:“拔出來的那根箭在哪裡?”
灰衣愣了愣,反應過來餘辛夷說的是那根淬了毒的從主子胸口拔出的箭,詫異說道:“郡主,您要……”郡主要那根箭作何?
餘辛夷的眸冷凝如冰:“你不需要問,給我!”現在時間所剩不多,她沒空解釋!
大夫事先反應過來,將那根仍然沾着血,殘留着劇毒的箭交到餘辛夷手中,可他也不知曉這位郡主到底想做什麼。
餘辛夷接過那支箭,目光厲了厲,瞬間咬住牙握住箭,竟然用力刺向自己的左手臂!
“主子,你這是幹什麼!”
“郡主!”
幾聲驚喊立刻發出,滿屋子的人全部都驚呆了,餘辛夷到底想做什麼!這箭上的毒還未祛除,即便是那些帶毒的血都會讓人中毒!她瘋了不成!
餘辛夷卻絲毫不理會他們,緊咬着貝齒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臂被箭刺中,劃出一道慘烈的傷口,鮮紅的血爭先恐後的涌出來,隨即變黑!餘辛夷嘴脣白了白,額頭上佈滿珍珠般細密而疼痛的汗珠,她狠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朝大夫伸手道:“快!解……藥!”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般讓人心臟劇烈震撼,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郡主竟然是拿自己爲殿下試解藥!哪怕見多了生死,大夫此刻也被餘辛夷的行爲震撼了,手顫了兩下立刻恢復冷靜,將那解藥先敷在她的傷口上。
時間過得很慢,似乎又很快,一刻鐘後親眼看着這道傷口上的黑血逐漸變紅,大夫立即解開景夙言的紗布,將剩下所有的解藥全部敷在他傷口之上!當做完這一切,全有人都深深呼出一口氣!
寒紫立即握起餘辛夷受傷的手臂,顫聲道:“小姐,我給您包紮一下。”
餘辛夷擡起手讓她簡易給自己包紮了一下,卻見到灰衣爲首幾名暗衛齊齊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道:“郡主!從今日起,我等十二明衛二十四名暗衛定護郡主周全!”
餘辛夷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道:“起來,我並沒有救你們主子,只是他替我擋箭,我還他一命,相互扯平。”
然而暗衛們卻堅持不起,經過今晚他們卻信服,這位口中無情的光華郡主,心中絕非如此!
餘辛夷不理會這些暗衛,轉身進房道:“大夫,情況如何?”
大夫擦了一把額頭的汗,道:“解藥敷上後血已經逐漸止住,黑血也悉數清理乾淨,現在需要靜養,且此傷貫穿肺腑,不能動一分一毫,否則很可能再撕裂,更忌碰水,恐怕要修養十日以上纔可走動。”
這麼說,景夙言這條命,保住了!餘辛夷緩緩點頭,道:“有勞大夫,寒紫,請大夫下去休息。”
寒紫立即將大夫請出去休息,屋子裡其他丫鬟都不是笨人,見狀立刻退了出去,在門外候着。
外面天已近卯時,可即便此時,餘辛夷仍然不覺得累,彷彿有一座山壓在她心頭上,只要景夙言不睜開眼睛,那座大山便不會移開。看着景夙言腰腹之上、肩膀上兩道傷口,餘辛夷只覺得此刻仍心有餘悸,當一切塵埃落定她才終於有空回想,今晚發生的一切。她知道自己被撼動了,當景夙言明知道自己會中箭,卻還衝過來救她的那一刻,她那顆原以爲冰冷無情的心臟完完全全的被撼動了!
經過前世背叛,她決心再也不信這世上情愛。景夙言的出現卻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前一世印象之中甚至沒見過這位八皇子幾面,印象中這位風流倜儻,甚至風流不羈的閒散王爺從未有過太多的存在感,當時的她如同那夏夜中瞎了眼的飛蛾撲着景北樓這團烈火,哪怕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她爲了能配得上他,深夜挑燈夜讀;爲了能幫助他,不惜一件件的學會曾經自己最厭惡的手段、心術;知道他喜歡觀賞舞蹈,她將自己一人關在屋中跳破了腳尖;得知他陣前染上疫病,她衣不解帶在他牀邊照顧他,三天三夜未曾閤眼;爲了幫助他剷除對手,她甘願服下毒藥……
前世的她,將所有的愛全部都耗盡在一個沒有心的人身上,臨死之前她發過毒誓,再不將心交付出去!只是,她沒料到前世與她從無交集的男子竟然會以這樣的姿態,擅自闖進她的生命之中。誰讓他擅做主張在護國寺放下漫天煙火?誰讓他替她擋箭?誰讓他輕易決定她的生死?誰讓他一次又一次的自作多情!她不需要!她不需要!她什麼都不需要!
景夙言,你逼人太甚!
此時此刻,餘辛夷幾乎是惱怒的!惱怒得恨不得立刻狠狠咬他一口,撕下他一整塊皮肉!
然而此刻,牀上的男子那薄薄的脣裡不停瀉出兩個字:“辛夷……”緊皺的眉心裡盈滿的不是別的,而是擔憂。
餘辛夷的眸緩緩閉起……
景夙言陡然驚醒之時,額頭滿是冰冷的汗珠,一陣劇烈的疼痛立即涌上來,撕心裂肺般,讓他立即皺緊了眉頭,渾身緊繃。
卻聽到身旁一道如珠玉般淡卻絲毫不覺得冷的聲音,徐徐道:“放鬆些,我幫你換藥,你傷口未癒合,大夫交代兩個時辰必須換一次,否則傷口可能會潰爛。”
景夙言趁着清晨的日光,正看到距離自己兩尺之內那雙黑白分明的眸,有些不信道:“辛夷爲我換藥……難道我在做夢?那這夢也太美好了。”他不自覺的擡起上身,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可還沒觸碰到,身上兩處傷口同時襲來撕裂的疼痛,讓他登時疼得額頭滾滿汗珠。
餘辛夷立即呵斥道:“不準動!你不想要命了麼!”她好不容易守着他清醒過來,他又發什麼瘋癲?若是不小心扯到裂傷口,只會讓傷勢加重!
景夙言在訓斥中,緩緩躺下,眨了眨那雙依舊亮得嚇人的墨眸,幾近呢喃道:“辛夷真的是你……”然後又徐徐扁起嘴脣吐出幾個字,“辛夷,我疼……”
這樣無辜又可憐的語調,世間怕是任何一個女子都難以抵抗,然而餘辛夷卻額頭緊了緊,板着臉孔用力紮緊傷口,在景夙言的痛呼聲中威脅道:“若是你再隨意動彈,我會讓你更疼!”
卻見到景夙言渾身繃緊,緊咬的齒縫中瀉出幾絲難得的痛呼,餘辛夷忙查看傷口,皺眉道:“你忍忍,傷口一定要包紮緊,否則不利於你的傷口癒合。你若痛得厲害我去向大夫尋一味鎮痛藥來。”說罷立刻轉身要走。
手腕上卻突然一陣大力,將她猛地拉回。在餘辛夷驚詫的目光中,景夙言撐起上半身,將她無賴的半環在懷中。他眨了眨眸子,璀璨的眸中盈滿笑意,用那隻完好的手指着自己的脣道:“你親親我,就不疼了。”
餘辛夷額頭一青,立即明白過來自己被戲耍了,眸中燃起一團烈火,用力推開他的手臂,冷笑道:“看來八殿下興致好得很,想必已經恢復大半,那我便回了!”
景夙言知道自己惹怒了餘辛夷,當即認錯耍賴道:“辛夷,我現在是傷患,你就忍心這麼丟下我麼?”一邊說,一邊竟然把那顆俊美的頭顱靠在她的肩膀上,死也不鬆開,一邊輕嗅着她身上醉人的馨香,如玉的俊顏上如春風拂面,像足了一隻偷了腥的貓。
半抱在懷中的人兒,薄薄的質料若有若無的勾勒出纖曼的曲線,玲瓏有致。景夙言迷離的眸光很快的便隴上了一層雲霧,看着餘辛夷,只感覺一陣心海盪漾,不能自己。
“鬆手!”放在她腰間的手就跟一塊烙鐵似的,讓她整個人如同火燒火燎。難受之極。餘辛夷不只是用咬牙啓齒可以形容了。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自己受傷的自覺!
景夙言卻我行我素,甚至有些無賴道:“不放。放了你就要跑,跑了我就會追,到時候撕裂傷口你可不能責備我。”絲毫不覺得拿自己爲要挾,有半分的可恥。
這人是賴定了,知曉憑着自己受傷,她定不會真的動手。餘辛夷牙齒磨了磨,猛的出腿,去踢景夙言的下盤!
景夙言心中一寒,立即擡腿抵住她踢過來的腿,一手心有餘悸的握住她的手臂,心中暗歎,剛纔還好避得及時,她真的要斷掉他的子孫根麼?真狠!然而剎那間,卻發現餘辛夷的眉心微微動了一下,本是極小的一個動作,卻被景夙言敏銳的捕捉到,立刻捉住她的手,掀開她的衣袖看到她右手臂上纏着的紗布,眸中閃過一絲冷芒與殺氣:“你手臂上是怎麼回事?溫長恨下的手?”
餘辛夷眸中閃過一絲異光,略微錯過目光,微慍道:“我沒事,現在放開我!”
景夙言卻眼神銳利的沒有放過她耳尖那一抹嫣紅,心底一瞬間柔軟成水,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死死抱住不放,執拗道:“不行,若你不告訴我,我絕不放手!”
餘辛夷緊緊皺起眉,簡直厭惡他的死纏爛打,這個人爲何一定要刨根問底:“你信不信,你再問一個字,我打斷你的腿?”
看着她氣勢洶洶的模樣,景夙言似乎忽然明白什麼似的,道:“好好,我不問了,”然後突然發出“嘶”的一聲悶哼,皺緊了眉,彷彿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餘辛夷低下頭,果然發現雪白的紗布上再次泅出鮮紅血跡,她立刻提聲道:“你的傷口裂開了!快放開我!”這個瘋子,她就知道早晚會這樣!
景夙言用力閉緊眼睛壓制住那巨大的疼痛,卻依然將餘辛夷抱在懷中,以些微嘶啞的聲音道:“不疼……真的不……疼,只要你陪我躺一會兒就,一點都不疼……”
餘辛夷怒不可遏的瞪着他,傷口已經這樣,他到底還在想什麼?
景夙言一陣苦笑道:“你一夜未眠,陪我躺一會兒,你看我現在這樣子,還能對你做什麼?我保證離你遠遠地,絕對不碰你一下。”就算是心有餘,力也不足啊,真是可惜啊可惜。
兩個人相互對峙。他目光灼熱而執着的望着她,似乎大有你不答應,就讓傷口流血流死的意思。餘辛夷拳頭攥了又攥,最後氣憤的順勢躺在他的身側。若不是顧忌着他爲她受傷,她發誓一定一巴掌掀上去!卻不知道,自己又在不知不覺被景夙言攻佔了底限。
景夙言終於心滿意足,乖巧的眨了眨眼睛安分的躺下去,再不動分毫。清晨的光線仍然朦朧,餘辛夷躺在景夙言身邊,距離他足有三寸之遠。經過一天一夜的勞累,餘辛夷起初的戒備逐漸放下,很快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卻不知道,當她沉睡的剎那,身旁某人的一雙眼睛卻悄悄的睜開,帶着狹促而醉人的笑意,小心翼翼的將她攬入懷中,然後在她額頭上落下一顆輕吻,一吻還未足夠,然後逐漸向下,在她的眼角,鼻尖,最後在脣上不停的輕吻下去……
他知道他中了劇毒,更知道,這解藥是餘辛夷爲她奪回來的,至於其中辛苦他更是能猜出五分。他歡喜,從未有過的歡喜,彷彿一顆心都要從胸膛裡跳出來。如何能讓他不歡喜呢?哪怕辛夷一次次的嘴硬,一次次的否認,然後她的舉動,她的行爲卻一次次的出賣了她!
你是在意我的!辛夷,你可知否,只要你能如此待我,哪怕我再受無數次傷,再中無數次毒,都甘之如飴。若吾得卿,則平生定無二色。若能得你,即便是這四國江山來換,我都不屑!
就在此時,房門吱呀一聲發出輕響,寒紫端着茶水進來,正要開口。卻在見了房內情景時,大驚一跳,從未紅過的臉頰竟然紅了起來。天!這,這……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她是做夢還是眼睛出了問題?主子跟八殿下躺,躺在一起?!一張榻上……並且……如此親密!
景夙言立即擡起手,將手指抵在脣間示意她退出去。
寒紫傻了傻,忙呆愣愣的端着茶水原路返回,並且盡責的將門關得死死的。
門外一直候着的灰衣,包着滿身紗布焦急的上前道:“怎麼樣了?主子醒來了沒有?”
卻見寒紫傻傻的,像聽不到似的。
灰衣還以爲景夙言出了什麼事,立刻慌張的衝過去想推開門,卻被驚醒過來的寒紫立馬攔住,死死的擋在門前,道:“不,不能進!有郡主在,不會有問題!”千萬不能讓人闖進去,否則……寒紫不知道是想起了景夙言的手段,還是餘辛夷的手段,渾身一顫。但隨即腦中又開始天馬行空,主子到底對八殿下有沒有意呢?若是有,然而主子三番兩次的拒絕。若是沒有,寒紫想及主子夜闖定國公府冒着危險爲了八殿下取解藥,又立刻否定了這個結論。
若是主子真能與八皇子成婚……罷了,主子的想法哪是她能猜得到的……
餘辛夷這一眠竟然到了午時才起,起身後發現自己景夙言的距離仍然保持在三寸之外,第二次換藥的時間到了,她立即起身去外間尋大夫,卻不知道她剛離開,某人的嘴角便勾起一抹饕餮的笑容,更不知道某人趁她睡着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麼。
取了新藥回來,竟發現景夙言已經醒了,而灰衣則跪在他面前似乎在彙報着什麼,景夙言的面色十分沉靜,沉靜到含着一絲殺意!
餘辛夷蹙眉道:“你做了什麼?”昨晚驚動了定國公府,現在肯定戒備森嚴,並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況且,景夙言的傷還沒好。
景夙言眨了眨眼睛,白玉般的面容像是絢爛在樹梢的豔麗桃花,他勾着脣微微一笑,眸底卻閃過一絲灼熱的冷芒:“敢害我的人,自然要爲之付出代價。你放心,並沒有斬盡殺絕,我清楚現在還不是時候,只不過先送給他們一份大禮,你且等着看吧!”
三日之後。
溫家發生了一件大事,溫老夫人不甚病重,歸天了。而原因竟然是在病榻上突然得知在外任上的二老爺,溫老夫人的嫡次子竟然在歸京的途中遇到山賊,身中三十多刀,血液流盡而死時,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心疾復發,當場暴斃!
靈堂之前。
溫長恨的一雙眼睛完全赤紅,朝着滿院子的丫鬟奴才呵斥道:“是誰傳的消息!是誰傳的消息!”他早就把這個消息封得死死的,若不是府裡出了奸細偷偷傳給老夫人,老夫人如何會知道!
溫長恨的一雙眼睛完全赤紅,朝着滿院子的丫鬟奴才呵斥道:“是誰傳的消息!是誰傳的消息!”他早就把這個消息封得死死的,若不是府裡出了奸細偷偷傳給老夫人,老夫人如何會知道!
地下頓時跪了整個院子的丫鬟奴才,所有人都低着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全部噤若寒蟬。
溫衡滿臉疲憊的從臨時搭建的靈堂裡走出來,彷彿一夜之間竟然鬢髮變白,老了足足十歲。他步履蹣跚的走過來,以極度陰沉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查出什麼人沒有?”當溫衡剛得到皇上嘉獎自皇宮回來時,卻聽到老夫人歸天的消息,他眼前一黑,登時昏厥過去。他溫家一下子失去了兩條人命,其中之一還是溫家的主心骨!
完了!完了!他們所有的努力,經營,全部白費了!最後老夫人不是被毒死的,更不是被害死的,竟然被氣死的!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必這更大的恥辱!
原本慫恿五皇子大婚夜行刺,就是防止老夫人支撐不住,溫家的天要塌,所以他們不得不兵行險招,冒着危險佈下此棋,挽回皇上的信任。他們明明已經成功了!就在前一日,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已經決定要啓用溫衡。可是這個節骨眼上,老夫人竟然被一個混進來的奸細活活氣死!哈哈哈,這如何不可笑?簡直可笑得讓人悲憤欲死!
聽不到半點回應,溫衡緊咬着牙,滿臉陰鷙與嗜殺道:“既然查不出來,那就所有人一起拖出去割了舌頭,七日之後給老夫人陪葬!”
頓時,跪在院中的八十二口人命全部發出震驚,哀求的呼喊聲與尖叫聲。然而溫衡與溫長恨卻冰冷着眼睛,做了個手勢,眼睜睜的看着管家帶着侍衛們將那八十二口人命,八十二條舌頭一條條的割下來!整個院子頓時變爲血泊!
溫長恨冷眼望着這片人間煉獄,擠出這幾個字時幾乎可以感覺到口腔中瀰漫的血腥味:“二叔是怎麼死的?”
溫衡已是悲憤至極,一個字一個字道:“刑部查出來,是一夥山賊爲禍。但是那幫山賊卻在公堂上招認,你二叔在任上貪贓枉法,貪墨了五十萬兩白銀,他們這些山賊是爲民除害!並且還拿出一本作爲證物的賬本……這件事已經在全京城傳遍了,所有百姓反倒爲那幫山賊求情,說你二叔,死得活該!死得活該!”說到最後幾個字,溫衡已經老淚縱橫。
聽到這些,溫長恨整張臉都扭曲了。他二叔白死了!白死了!包括老夫人,都死得沒有任何價值!
溫長恨赤紅的眼睛殘忍的望着面前這片煉獄,三兩步跨上前,竟然躲過一名侍衛的刀,親手將離老夫人最近的一名丫鬟,在一聲驚恐的尖叫聲中,將那丫鬟活生生的砍爲兩截!舉起沾滿鮮血的刀,他還想砍第二個人,然而眼前突然一黑,他脣角猛地溢出一口血,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溫衡一道驚喝:“恨兒!”
溫長恨緊閉着眼睛,一口鮮血自嘴角溢出,沾滿他一身風流倜儻的青衣,化爲一片濃腥的深紫。
餘辛夷!景夙言!一定是他們二人其中之一無疑!甚至可能是他們聯手爲之!哈哈哈,好啊!真是好!一場連環計,甚至沒花多少代價,竟然殺死了他溫家兩個人!還讓他們溫家好不容易恢復的聲望,再次被此事牽累到谷底!哈哈哈……餘辛夷你好樣的!你可真是好樣的!他又輸了一場,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