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那天胡四爺的大孫子開車回來,連帶胡四爺另外兩個兒子一家都接走了,這是去京城過年,胡四爺的大孫子胡埁是他一手帶大的,雖然無父無母卻很爭氣,也是動盪後第一屆大學生,畢業留在京城有個好單位,現在已經在京城成家立業了。
胡逸晨在胡四爺走後低沉了一天,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實在是這邊過年熱鬧。
胡來這次回來帶了許多年後,光鞭炮就買了兩大箱子,這幫小子都樂壞了,天天拿着小鞭放。
這次胡來回家還有個事情,他想讓老二老三也去城裡,他現在的公司已經很有規模了,手上也有些閒錢,有了錢自然照顧家裡,老二老三如今已經有些能力,他想開個物流公司,他出錢,老二老三主持,老四已經上了大學,將來做什麼還不確定,兄弟開公司也給他一層乾股。
回來這幾天也算是商量差不多了,這樣一來,順當的話,明年九月份逸飛他們也會去d市上學。
“你是誰?”胡逸晨坐在二爺爺家前院一棵枯樹幹上,扭着頭疑惑的問。
如果有外人在一定很疑惑,因爲胡逸晨旁邊是一片空地沒有人存在。不過在胡逸晨的眼中卻有一個虛幻的人影,這人如同煙一樣,清晰而又透明。透過他能看到後面的景色。
那個人影嚇了一跳,如煙般的身體顫抖了幾下。
虛影左右前後的看了看,最後看着孩子的眼睛,肯定這孩子是對他說話‘你看得見我?’
“嗯,看得見。你是鬼。”兩年的時間胡逸晨已經明白鬼是怎麼一回事了,“你是誰爲什麼在二太爺的門口。”
那個鬼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對於鬼來說吸氣只能算是一個動作。沒有實質作用,‘我是你二大爺。’
“二大爺?我沒見過你。”胡逸晨低頭思索一下“我那天看到你,在二太爺身邊。”
‘我是你二太爺的孫子。’鬼也就是胡震解釋了一下‘你爹是胡來。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雖然他們是沒出五服的親戚,可是大家各過個的,除了過年過節平日來往不多。
“那你爲什麼在二太爺的門口,你怎麼死的,二太爺他們一直在找你,我聽爸爸說已經報警了。”胡逸晨奇怪的問。
胡震臉上一陣扭曲,看着孩子單純懵懂的臉,話語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生怕把孩子嚇到。
‘你是叫晨晨吧,我聽你爸這麼叫你。’
“嗯,我是晨晨。”
‘你能幫我找四爺,嗯,就是你四太爺麼?’或許只有四太爺相信這孩子說的話,他聽爺爺說過這孩子跟四太爺學東西。
胡逸晨搖了搖頭,“不行,四太爺去城裡了。”
胡震一聽,眉頭皺了起來,原本就不夠清晰的身體又淡了許多。對了那天他看到胡四爺家門口停了兩輛車子。他們去城裡過年了。
“做鬼好玩麼?”逸晨發現他不說話了,等了一會問。
胡震身體飄了飄‘做鬼不好玩。’說着一臉痛苦的神情。他是鬼,沒有人能看見能聽見能知道他的存在,哦,除了這個小傢伙,他只能在一個小範圍活動。只有真正體會到才懂得那樣的痛苦。
胡逸晨低着頭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雪,“太爺說有些鬼是因爲執念太深纔會存在,你有什麼沒了願望麼?太爺說小哥哥因爲願望實現了所以他離開了,雖然我不知道小哥哥有什麼願望,你有什麼願望?”
胡震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可惜手穿過他的頭,無法接觸。‘我的願望就是不在做鬼。或許我報了仇就能消失了。’胡震說着聲音中帶着狠戾。
胡逸晨擡起頭髮現他雙眼帶着恨意的看着院外,如果目光能殺人,那他看着的人恐怕已經死了許多次了,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個女人。
“晨晨怎麼在這裡坐着?冷不冷?快去屋裡。”
胡逸晨歪着頭看着女人,這個人他認識,他要叫二大娘的。不過想到胡震的眼神,胡逸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看看冷了吧。走跟二大娘進屋。”女人說着拉上胡逸晨的胳膊。
胡逸晨抖了抖,低着頭沒說話。女人拉着他,他走的有些拖拉,小心瞟了一眼,那個二大爺正伸手想要掐死女人,可惜陰陽兩隔。
胡逸晨低着頭不敢再看。被女人拉着進屋。
“我就說晨晨怎麼一個人在外邊玩,胡來你帶他來的啊。晨晨快上炕。”女人進屋看見胡來坐在炕邊上笑着說。
“這不是聽說我二爺病了,過來看看。”胡來對女人笑笑。
胡逸晨一進屋一下跑到胡來身邊趴在他身上,胡來也以爲自家兒子撒嬌,伸手抱了起來,“怎麼冷了?”感覺孩子身上冰涼。
胡逸晨搖了搖頭,用眼睛瞥着女人。
“這不是我們家那口子鬧的,怎麼一下子就沒信了,你看我這幾天也是,看嘴上這泡長的。”女人往炕邊的凳子上一座,邊說邊點着嘴上的大泡。
胡逸晨抱着胡來更緊了,耳朵貼在胡來的胸口,那咚咚心跳聲讓他安心,將混亂害怕的心情安穩下來,胡逸晨在女人虛假的話語,還有胡震帶有恨意的叫罵聲中他尋找着答案。
一個人爲什麼能在殺了人之後才能說出那樣的謊言。他不懂,爲什麼一個人可以輕易的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
看着炕上躺着的二太爺,胡逸晨第一次發覺真的有人那麼可惡,讓他無法忍受。
胡來抱着兒子往家走,從胡二爺家裡出來,胡逸晨就沒有說話,他有些擔心“兒子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胡來說着摸了摸兒子的額頭,沒發燒。“餓了?”
胡逸晨搖了搖頭。緊緊的摟着胡來的脖子。不能跟爸爸說,爸爸會害怕。
“我聽他們說鬼怕太陽,爲什麼你不怕呢?”這幾日家裡大人都忙,胡逸晨就偷溜出來,跟鬼聊天。
胡震笑了一下,‘聽誰說的呢?誰又真的知道鬼怕什麼。’
“奶奶說的,她給我們講鬼故事。故事裡的鬼不能在白天出來。”
‘其實我也怕太陽,不過你看,除了正午,我只要站在這個槐樹的陰影裡就沒事。正午的時候進入槐樹中去,效果比旁邊那棵楊樹好。’胡震給他講講做鬼的心得。
胡逸晨看了看那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槐樹,點了點頭,心想小哥哥都不用藏,他也是不怕太陽的。
胡震死後一直十分孤單,難得碰到一個能看的到他,能跟他交流的,心情好了許多,想了想給他講道‘你不應該用故事裡的鬼往我身上套。’他想了想‘我想鬼可能是一種能量,對是一種能量像電能。這種能量可能每個人都有,只不過有些人在死去的時候,因爲特定的環境或者條件,這股能量保存了下來。因爲是能量,肉眼無法看見。’
胡逸晨聽得不是很明白。
‘這樣你去找一個收音機或者錄音機。’
這個還是很容易的,胡逸晨趕緊跑回家,爺爺喜歡帶着收音機到處溜達,父親年前剛給他買了一個巴掌大的迷你錄音機。
“剛纔去哪了?找你半天。”胡逸飛正和幾個小夥伴玩撲克,看見胡逸晨問了一句。
“我去前院了。”說着拿了箱蓋上的錄音機,然後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胡逸飛只以爲他去胡四爺屋裡練大字,也沒多問什麼。
外間的奶奶小孫子飛快的跑出去,笑着對李婉說“你看咱們晨晨現在多活潑。以後回城裡你們也別據着他。”
“嗯,媽你別擔心,晨晨這兩年確實好了,我和他爸心裡有數。”李婉手上的活計不停,嘴上笑着說。
老太太聽了點點頭,不過很快臉上笑容就沒了,手上和着餃餡速度都慢了些“你和胡來你們倆。”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倆這幾年過的冷清,不過爲了孩子能不能——”最後話還是沒說出口。
李婉低垂着頭,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揉着面。
“算了,我也不管了。”老太太不是沒察覺胡來兩口子的冷淡,雖然跟家人都挺熱鬧,可是兩人平日竟然連一句話都不說了。感情真實走到盡頭了。
“媽,我——”李婉擡起頭想說些什麼。結果看到老太太擼着袖子擦眼淚,什麼話都憋回去了。
“不管怎麼說,你們倆得對晨晨負責。”老太太說完,把盆子放下擦了擦手去西屋了。
李婉看着抖動的門簾,長呼了口氣。
她和胡來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要說他們沒感情,也不是,她不是不愛胡來,就好比有一天胡來遭了難,她絕對不會棄他不顧,她會陪他走過難關。她想胡來也會那樣,但是那樣的愛更像是親情。
兩人開始有矛盾的時候,爭吵打架,那個時候兩人鬧的很厲害,不過誰也沒想過要離婚,因爲他們願意珍惜那份感情,可是隨着時間的偏移,爭吵打鬧沒有了,他們在家裡就像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甚至於回來前的一個月,住在同一個屋子裡的兩個人說話沒超過十句。感情走到盡頭。
胡逸晨拿着錄音機回到二太爺家門口,躲到老槐樹的後邊,老槐樹就在大門口,周圍還有雪堆如果不細看是看不見孩子的。
胡逸晨打開收音機,將耳機放到耳朵裡,有些大漲的難受,“好了。”調到一個說話的頻道。
胡震伸手拂過收音機,他的身體就像空氣一樣隨意穿過,只是當了許多天鬼,胡震已經能感覺到細微的變化‘就這樣通過收音機的時候可能受電能量的影響,我覺着我弱了一點,嗯只有一點。’
胡逸晨皺着眉頭,趕緊把耳機拔了下來,“好刺耳,亂糟糟的。”
將收音機放好,“我能怎麼幫你呢?”
胡震笑了,‘你這麼個小孩怎麼幫我。’許是跟小孩接觸多了,胡震鬼身上的佞氣消散了許多,至少他不在糾結自己的死亡,他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兩個人一定會受到制裁。他犯不上讓一個五歲的孩子去冒險。
胡逸晨皺了皺眉頭,“可是我想幫你。”
一直過了年胡逸晨也沒想到辦法,初六過後這幾日李婉帶着他去了父母家,直到初九纔回來。
胡來已經確定了回家的日期,他們還有兩天就要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藉口,胡逸晨單獨的跑了出來,天冷大家都在家貓着,胡逸晨並未被人發現。遠遠見他過來,胡震一下子飄了過來,胡逸晨細心的發覺,他飄離的距離更加近了。以他現在的距離連胡二爺門口都去不了了。
“出什麼事了麼?”胡震的身影模糊不清。
‘我要消散了。’胡震莫名的有些難過,或許因爲這孩子的存在‘其實一直在消散。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需要你幫忙。那對狗—’胡震覺着這話有點難聽‘他們要跑了,說是年後就出去打工。現在家裡沒有男人掙錢,不會有人懷疑。她這一走怕是再也不回來了。’
“那我怎麼幫你?”
‘你這樣’胡震在他耳邊悄悄的說,雖然他就算大聲吵嚷也不會有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