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屍體有問題！”那侍女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華陰縣君，“縣君，請容奴婢過去瞧瞧。”
“有問題？”華陰縣君先是一愣，下意識地往裡頭看了一眼，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她還是趕緊收回目光，像是懼怕那些屍體一般。頓了一頓，道，“有什麼問題？”
“這個……”那侍女猶豫了一下，“奴婢覺得，那人……那屍體有些不大對。不過，還是要過去看了才知道。”
她說得言之鑿鑿，似乎真的發現了什麼。
華陰縣君看了她幾眼，點頭道：“那你便過去看看吧。”她又轉頭，目光從林淺月和小顧身上緩緩掃過，“總不能讓兇手就這麼——逍遙自在。”
後面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若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死的是她的親人一般。
那侍女應過聲，緩步前移，筆直向着廚娘的屍體過去。看她這個樣子，林淺月不由得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小顧。
小顧先前臉上的那股茫然已經褪去，這會兒微微擰了眉頭，盯着那侍女，眉目之間隱約透出一絲擔心來。
“我覺得……”見那侍女就快要走到廚娘的屍體邊上，小顧輕咳了一聲，往前挪了兩步，正好擋在她的去路上，“發生了命案終究是要報官的，在仵作還沒來的時候，我建議誰都不要去碰屍體。”
她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只是那侍女斜着眼睛看了小顧一眼，冷聲道：“這會兒說這個話……不覺得太晚了嗎？”她猛地伸手，指了指小顧身上的血跡，“你不都已經搬過屍體了？”
小顧一下子有些愕然。
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回自己，愣了一愣，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話。那侍女有些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往邊上走了兩步，像是想把她給繞過去。
小顧愕然也只是這麼一瞬間的工夫。
她一動，小顧也瞬時回過神來，也往邊上挪了兩步，將她再次給擋住。
“就是我搬動過屍體，你也不能過去。”她眼神銳利，先前的輕鬆之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防備，“誰知道你會在屍體上動什麼手腳！”
她氣勢十足，說得極爲在理。
那侍女似乎被她的氣勢鎮住，愣了一愣，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要怎麼反駁。她盯着小顧看了一會兒，突然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不管我動不動手腳……”她指了指廚娘的屍體，“那屍體本身就是動了手腳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人……帶了張面具。”
“面具？”她這話一說，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過去，林淺月離得近，看到那廚娘的面龐仍舊是那個樣子，卻怎麼也看不出面具來。離得遠一些的華陰縣君根本沒有敢去看，只擰了眉頭，有些不解。
“哪裡有面具？”小顧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過頭去，盯着那廚娘的屍體仔細看了幾眼，她並沒有在廚娘的臉上看到有什麼接縫，不由道，“沒有面具。”
“有。”那侍女輕咳一聲清
了清嗓子，“她帶了一整張人皮面具……你沒看出來，是因爲……她不只是帶了臉上的，還有……頭上——她連着頭髮一起帶上了。”
連頭髮一起帶上了？
林淺月聽着就覺得頭皮發麻，心口一陣微沉。
如果真是帶着人皮面具的……那這事情就更復雜了。
自己身份並不貴重，哪裡會有人這麼處心積慮的要來害自己……還在漢王的莊子上。
她不敢多想。
“小顧。”林淺月深吸一口氣，“你去看看。”
小顧點點頭，轉身快步過去。
她動作很是迅捷，一把抄住廚娘的屍體，把她這麼一擡起來的時候，林淺月就嘆了口氣。
想必那侍女說的是真的……這廚娘都已經死了好一會兒了，臉色卻還是與先前一般無二，慘白中帶着一絲蠟黃……卻仍舊有一點點血色未褪盡……若是死人的話……這麼一會兒足以將所有的血色都褪盡了。
甚至會泛出那種死灰死灰的顏色來。
她的臉色一直未變，也只能是因爲……人皮面具。
小顧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臉色顯得難看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往下扯了扯衣服的領口，果然，在脖子與胸口的交界處，有一道並不是很明顯的縫隙……的確是人皮面具。
小顧望着那道縫隙微微出神，身後傳來那侍女的聲音：“我沒說錯吧？”她頓了一頓，又道，“撕下來看看。”
她聲音未落，小顧已經手上使力，揪住那處縫隙用力一拉，整個頭——看上去是整個頭部都被她這麼扯了下來。她拎着帶着頭髮的面具，簡直就像是拎着一顆人頭。
人皮面具被扯下來，自然就露出了那人的真面目。
等看清那人的面容時，一邊兒站着的侍女輕聲地“咦”了一聲。
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見兩人半天都不說話，在她身後站着的華陰縣君出了聲：“怎麼樣，看清楚了嗎？認得嗎？”
“縣君……”那侍女猶豫了一下，似乎並不想說，“這人……”
“這人是誰？”華陰縣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是不是林家的對頭？”
“這人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聽風。”那侍女猶豫了好一會，卻禁不住華陰縣君不停的催促，無奈地說出了口。
“皇……後……娘……娘？？？”華陰縣君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抖，“你沒搞錯吧？”
“沒有。”那侍女低了頭，“咱們……是不是先回去？”
林淺月聽到她這話，不由得挑了挑脣。
她們應該是想回去的。
這廚娘……居然是皇后身邊的人，顯然是有人利用了華陰縣君來設這個局。這會兒她想脫身，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望了望地上的屍體，輕咳了一聲：“小顧，你派人去報官了沒有？”
肯定要報官的，特別是這一具屍體是皇后宮裡的人的時候。
林淺月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廚娘居然仍舊是旁人假扮的
——扮得這樣精妙，甚至連小顧都沒瞧出來。而且這人居然還是皇后身邊的大宮女……想到徐皇后，她不由得皺了眉頭。
一般來說，皇后身邊的宮女一定不會這麼私自出宮的。
更何況是大宮女。
而且……剛剛她假扮廚娘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作派，那種一心求死的感覺……這其中……到底是什麼緣故？
她覺得自己的頭都疼了。
“剛剛已經派人去了。”小顧望着林淺月輕聲道，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是縣君派人去報官的。”
華陰縣君此刻的神色極是難看。
她用力一拂袖，似乎是想走的樣子，卻又被那侍女攔住，一臉的無奈：“縣君……走不得啊。”
她雖然是縣君，說到底卻也只是個地位不高的妃子的妹妹罷了……若非聖上高興封了她個縣君，只怕她連林淺月這個商女的地位也不如……這會兒牽涉到皇后，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她自然也是一樣。
只是不能走，她卻也不願意進屋，只站在門口。火辣的陽光炙烤着大地，不多時，她的額頭上已經是一層薄汗。
這裡是郊外，若是等報官的人進了城，再報完官回來……恐怕得到晚上。
華陰縣君皺起眉頭：“本縣君就得這麼等着？”
她話音未落，卻聽蕭成突然開口：“莫非還要給你蓋個屋子，讓你進去躺着？”
他半天都沒有說話，這會兒突然開口，倒是讓周圍的人嚇了一跳。蕭成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林淺月：“這事情說複雜也不復雜，你們都去休息好了，這地方封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一會兒小顧去和官府的人把事情說清楚，就不要讓林娘子出面了。”
“不行！”華陰縣君立刻出聲反對，“不許人進出就行了？若是這兩個兇手逃了，娘娘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她瞪着蕭成，“而且，讓她說清楚？人就是她殺的，讓她說什麼？”
“總比你擔待得起。”蕭成冷哼一聲，“小顧是漢王府上的人，你怕什麼？”
“漢王府上的人？”聽到這幾個字，華陰縣君頓時愣了一下，一臉驚詫，“怎麼會是漢王府上的人？她不是這個……商女的侍女嗎？”
蕭成一臉看笑話的神色：“這是漢王特意撥到林娘子身邊的人，文武全才……”他故意停頓下來，“漢王給你撥過人嗎？”
華陰縣君咬牙切齒。
他一揮手：“就這樣。”說着便指揮人退開來，等大家都出了房門，他親自給房門上了鎖，轉身見幾人還站在門口，不由得皺了眉頭，“走啊，都走吧，別站在這兒……到前頭去等。等官府來人，還得好一會兒呢！”
他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沒理由不聽。
林淺月和小顧對看一眼，小顧深吸了一口氣：“娘子……”她上前一步扶了林淺月往前面走。她扶得極緊，手上還微微有些顫抖。
林淺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小顧……”
小顧扶着她，埋頭往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