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遲遲沒有再響。
可反而像是一種煎熬,說話的人從開始輕微地晃動身體,直到左右掙扎搖擺,最終聲嘶力竭地嚎啕。
不過一瞬,餘下被縛的人紛紛效仿,大約是求一條生路。
哀嚎在寧靜的夜裡,充滿了來自死亡的恐懼。
旅部人來人往,燈火通明。
所有的光柱都整齊地罩在那些眼線身上,活着的自由的人遊走在黑暗邊緣,那些光明的地方,只會陷入更沉的寂靜裡。
後來光柱又重新分散開,勤務兵提着水桶踏進夜色,之前那片血污,十分鐘後蕩然無存。
蔣青卓拎着唯一肯說實話的人上了臺階。
康秉欽倚着柱子點菸,“說點我想聽的。”
那人還沒來得及沉浸在劫後餘生的狂喜中,嘴邊感謝的話已經開始僵硬,直挺挺地跪着,無神的雙眼裡充滿了恐懼。
康秉欽將煙塞進他嘴裡,又拍了拍他的肩,“很遺憾,以後不能共事,路上走好。”
他轉身,擺擺手。
最後一聲槍響,塵埃落定。
許佛綸正在屋子裡一絲不苟地化妝,右手不方便,她就把小鏡子插在了一堆文件裡,正襟危坐修飾着微亂的妝容。
康秉欽走過去,接過她的口紅,在她的脣上勾畫了兩下,然後用手指微壓暈開。
動作很嫺熟,如同在校準手槍的照門。
許佛綸看得動心,親了親他的手指。
他縮回手,嗅了嗅香味,戲謔着開口,“哦,進門後我沒洗手。”
她嫌棄地吐了吐舌頭,可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沒關係,我從來都不會嫌棄你。”
很悅耳的情話。
說完,她繼續收整她的銀絲小包。
康秉欽則坐回靠背椅裡,腿悠閒地搭在桌角,領口的風紀扣也已經解開,慵懶又安靜。
“康秉欽?”
他翻了一頁文件,沒擡頭,“嗯。”
“你早和臺門的人打過交道?”
“如果是指三年前封了商會名下的四家煙館,確實是。”
許佛綸點頭,“波斯貓是提醒,白玫瑰是警告,直到今晚他們終於動手了?”
“不。”
康秉欽從紙袋裡拿出兩枚彈頭,一枚出現在番菜館的地毯上,一枚來自柳瑛的胳膊裡,“截然不同的型號,臺門,只是渾水摸魚。”
臺門的暗殺從不失手。
可今晚即便沒有汪鐸,那枚子彈也不會傷到他分毫。
所以是示威,還是討好?
許佛綸捧着下巴打量他,“看起來,你對臺門很感興趣?”
如果不是明天出兵,興許還能將這個興趣保持幾天。
真是可惜了。
“佛綸?”
“嗯?”
他起身,用手背碰碰她的臉,“不要想着輕舉妄動。”
她想了想,彎起嘴角,“如果他們主動挑釁,我也不迎戰嗎?”
真是個執拗的女孩子。
“你能應付。”康秉欽按住她的肩頭,“好了,現在你得去休息了。”
又把答案扔了回來,叫她慎重地做選擇麼,看起來臺門的勢力不可小覷。
她握住他的手,偎進他懷裡,“出征前最後一晚,陪我睡啊!”
他笑,“你先去,我洗手。”
然而事與願違,康大太太進門,一眼就看見了他手指上的口紅,“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