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宴請的主角已然登場,皇帝陛下又依次慰問了一番,一趟下來又是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曦月只覺得自己肚子都要咕咕叫了。
但眼下她只是一隻兔子,這滿桌的美味也只能看不能吃,更是急得直跺腳。
北冥幽離作爲天息宗此次代表人物和陛下說話,自然不能抱着兔子,只得任由曦月在衣袍方寸之地活動。
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比坐牢還難受的刑罰。
於是她開啓了傳音術,慕修言師兄順勢得到了消息,奈何他雖然是堂堂周熙國的大國師卻還是不敢違抗師命,一直在安慰曦月好生在師尊的袍袖下待着。
曦月一看慕師兄是沒什麼指望了就又向晏紫悠發來了求助。
有了慕修言的前車之鑑,曦月還想了許多說服晏師叔的話,誰承想晏師叔直接就答應了。
於是曦月就在北冥幽離向周熙皇帝敬酒之時,一溜煙逃出了大殿,直到躲在了一棵牡丹花下才敢長舒一口氣。
眼下她必須想辦法將困在身上的術法解開纔是。
“月兒你在嗎?”不遠處傳來了晏紫幽的聲音。
“晏師叔我在這裡?”她說着立起了毛茸茸的小身子。
晏紫悠先是一愣,隨後忍不住笑了,順勢用手一指,要幫她破除禁制。
然而並沒有什麼變化,禁制竟然沒有解開。
“師兄可能設了特殊的幻形術,破解這種法術我不是很在行,你等着我去找你盛師叔來,他一定會有辦法。”晏紫悠安慰道。
曦月沒有想到晏師叔竟這樣講義氣,不僅幫自己逃出來,還幫忙解開自己身上的禁制,心中更是感激的熱淚盈眶。
“好的。”曦月點了點頭,目送晏紫悠離開。
等待盛師叔時,她也不閒着,企圖開始強行催動全身筋脈破術。卻不想這樣的亮光竟引得宮中獵犬的圍堵追擊。
接下來她只得邁着短粗的小腿和幾條流着哈喇子的惡狗在御花園中來回逃竄,一時間剛剛盛開的花瓣被擊碎,漫天飛舞。
這時宴席上的衆人也聽到了這邊的響動,開始伸頭探尋到底發生了什麼。
“來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殿上聖人皺着眉頭問道。
宮人們快速跑了出去,又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氣喘吁吁道:“啓稟陛下,御花園裡幾條獵犬突然發瘋,在追着一隻……兔子。”
“荒唐,陛下的宴席豈能讓這些畜生攪了興,還不快去把它們處理了。”一旁的太子殿下慍怒道。
“是。”宮人們再次退了出去,然而一盞茶功夫後殿外依然犬吠聲震天。
“豈有此理,父王兒臣想去看看。”太子殿下主動站起來。
周熙皇帝順勢點了點頭,算是準了。
於是太子衛楊君就大踏着方步走出殿外。
衛楊君越走越覺得不對,前方竟是牡丹亭所在,要知道這裡的牡丹花正是上年陛下和皇后娘娘親手所栽,因爲意義特殊,皇后娘娘經常親自澆花,差專人照料,眼下正是牡丹開花的季節。
往日清香四溢,美麗幽靜的牡丹亭,此時已經成了七八隻發瘋的獵犬和一隻不服輸的兔子的追逐戰場。
宮女太監們看到惡犬發瘋,早已嚇得四下逃竄。只留下漫天的牡丹花瓣隨風起舞。
“抓住獵犬。”衛楊君的到來讓先前累的不明就裡的侍衛們鬆了一口氣。
他們也很奇怪。
今日真是邪門了,這些獵犬都是訓練有素的,不知爲何會突然發瘋?而且根本不聽他們主人的命令,以至於衆侍衛一直忙到現在都沒有將這些獵犬抓到。
衛楊君不由分說縱身躍入牡丹花廳中,手起劍落,一隻獵犬已經被劈爲兩段!其餘的獵犬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突如而來的威脅,紛紛轉臉向衛楊君發起進攻。
衛楊君再次揮劍,第二隻,第三隻獵犬紛紛倒地。
但這些獵犬依然前仆後繼。
侍衛們看到太子被獵犬圍攻,順勢也上前幫忙。不一會就將這些發瘋的獵犬斬殺乾淨。
正當衆人剛鬆了一口氣。
一道勁風平地而起,隨即一道耀眼的亮光閃現,虛空中徐徐飛落一名身着紗衣羅裙的女子,那女子面若桃花,勝似牡丹,宛若瑤池間降落下的女仙。
“果然還是讓我解開了。”曦月忍不住歡喜道。
但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周圍的皇攻侍衛就將她團團爲了起來。
“你是什麼人?膽敢擅闖御花園?!”衛楊君沉聲道,話音剛落刀劍已然指向她。
御花園?
曦月明白過來,眼下情況不妙啊,那幾條惡犬竟左追右趕將她趕到了御花園。
“我是……”話到嘴邊她突然停了下來,如若貿然報出真實姓名,到時候就會把師尊和師兄都連累了。
只得轉而道:“我叫容婼,是遊歷到附近的一名散修,今日正好見到這裡有仙人的氣息就忍不住過來看看,未曾想驚擾到你們的獵犬,是我考慮不周,還望公子贖罪。”
曦月說着欠身施禮。
衛楊君起先見到是一名如花似月的女子,心中本就氣消了一半,如今又見到美人對她客氣有加,心底一軟,連劍都拿不穩了。身後的衆侍衛看到主子放下刀劍,也隨即收手。
衛楊君夜探御花園,沒想到竟邂逅了一個絕世佳人,心情正好,在聽到對方是修仙之人更是心生仰慕。
隨即道:“哦,原來您真的是仙子?!實不相瞞我是周熙國的太子,父皇今日在殿中設宴就是爲了招待四大派之首的幾位長老,仙子若不嫌,不如同我一起去前廳敘酒一杯,也好給仙子壓壓驚。”
“多謝太子殿下盛請,只是今日是我唐突在先,不好再叨擾,改日若是有緣自然會來貴府賠罪。爲了表示我的誠意,就先將這滿園的牡丹還給太子殿下吧。”說着順勢揮動衣袖,一時間花蕊紛飛,鏡像逆轉,先前已經落入塵埃的牡丹花紛紛回到了原先的枝頭之上。
青霧薄煙之中,北冥幽離順勢拉住了曦月的手,拽進了自己懷中。曦月隨即一驚想要逃開,卻不想他拉的更緊,兩人就這樣憑空消失在漫天花雨之中。
只獨獨留下滿頭霧水的衛楊君和衆侍衛。
一息之間,兩人重新回到了白天所在的懸崖空地上。
月光如水柔順地鋪灑在周圍的青草上,和剛纔皇宮中異常熱鬧的景象完全不同。
曦月拍了拍自己胸長舒一口氣。
“師尊還好您及時出現。”
此時的北冥幽離背對着她,身子站的筆直。
曦月以爲師尊生氣,只得輕輕挪了挪步子,來到他身側,一邊探頭觀察,一邊用手去捏他的長袖。
北冥幽離順勢將袖子甩到身後,看樣子這次是氣的不輕。
“師尊,本來我很小心的,誰知道那些獵狗不知怎麼突然間跳了出來……我被您下了幻形術,困在一隻兔子的軀殼裡,只能跑了。”
“月兒,你可知道我今日爲何不讓你露面?”北冥幽離邊說邊將視線望向了腳下燈火通明的盛京城。
她只得乖乖搖頭。
“護國寺下的妖窟不可能是妖族私下設立的,很有可能與朝廷內部人員勾結所爲。莫血染身爲統領鬼界魔界之主,區區一個周熙國地下據點竟能讓他親自前來,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嗎?”
被他這麼一提醒曦月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但又覺得不太合理只得搖頭。
“你想到了什麼但說無妨。”
“沒有隻是徒兒覺得,此次來盛京城調查滅門案,似乎進展的太過順利。”
沒想到北冥幽離被她這麼一說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盡,順勢又在曦月的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道。
“我的月兒長大了。”
頓了一下他又道:“你說的沒錯,的確順利的有些詭異,就像是有人早已經布好了網,等着我們進去。今日的宮宴似乎也在那人的籌謀之中。”
“所以您才故意沒讓我出現,就是爲了讓我去找那個人?”曦月有些後知後覺道。
意識到這一切曦月順勢低下了頭,準備說對不起,卻被北冥幽離一把拉住手道:“這件事也怪我,沒有提前向你透露,你不必自責。”
“那現在怎麼辦,剛纔的衛楊君還有那些侍衛都見了我……”
見她着急北冥幽離忙解釋道:
“沒關係我已經給他們施了‘華夢生’將這一段記憶清除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曦月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一開始還在生氣師尊給自己變成了兔子,現在卻一股負罪感涌上心頭,曦月的心情此刻極其複雜。
“月兒,今日在宮宴上爲師發現有一個人很有嫌疑。”
北冥幽離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只得暫時先言其它的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是誰?”果然這引起了曦月的注意。
“太子妃。”北冥幽離一字一頓道。
曦月沉思了一下道:“太子妃?可據我所知那太子妃今日並沒有參加宮宴啊。”
“那又怎麼樣呢,半年前她從東黎遠嫁到了周熙國,本應該克己知禮,但卻到處放出消息,說自己得了惡疾,一直深居東宮極少外出。今日的宴會本該是她出席,但太子卻只帶來了一名良娣,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嗯,當時因爲這個皇后娘娘也有些生氣,但卻被太子殿下給敷衍捎帶過去了。如今您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問題。不如明天我就去探探那太子妃的真面目如何?”
“這個不急,過幾日她自會主動邀請你。”北冥幽離一臉雲淡風輕道。
“會嗎?”曦月疑惑。
“妖窟的事若她真有參與就一定會邀請你。”北冥幽離沉聲道。
“好了,月兒時候不早了,我需要再去皇宮那裡把戲唱足了。來之前我已經吩咐梅苑的廚子準備一桌南胥菜,等你待會回國師府就能吃上了。”
“師尊……”聽到師尊還給自己準備了菜,她僅剩的那點執拗也早已煙消雲散。
“等我。”虛空中只留下北冥幽離那悠遠的聲音,攪動着她的心神泛起陣陣漣漪。
慕修言這些年的國師可不是白當的,做官的本事有多厲害曦月不知道,但享受生活這方面那着實是講究的很。
就拿這南胥的廚子做的菜吧,不僅色香味俱全,還肥而不膩,脆爽滑潤,一點都不遜色於皇宮中御膳房的廚子。
酒足飯飽後,曦月竟不知不覺睡着了。
第二日醒來時,曦月睜開眼睛發現還是在自己的房間裡,這纔沒有嚇得大叫起來。
洗漱過之後,她又喝了一碗小翠端來的醒酒湯。想起了昨夜的一幕,想着昨夜的事情需要去向晏師叔道謝,就徑直朝晏紫悠的房間走去。
剛進門就見到晏紫悠正在如往常一般翻閱藥書,研究藥材。
曦月走上前先是行禮,又道明瞭來意,將感激的話說了一遍,順勢將先前在沉雪殿中抄寫的《藥石經》副本恭手奉上。
晏紫悠向來對曦月印象不錯,沒想到昨天只是自己一個舉手幫助就得來了這樣的回報,一時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之後晏師叔又交待了曦月一些日常注意的事情。說着說着她的神情就有些欲說還休。
“師叔您是還有什麼話要交待月兒嗎?”曦月疑惑地問道。
晏紫悠搖了搖頭但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曦月最見不得別人話說一半就停了,或是嘴上說沒事,但一臉有事的樣子,若真的就這樣走了,她今天晚上可能就睡不着覺了。
“師叔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月兒定不會怪您的。”
晏紫悠看她一直追問,只得收回了先前一臉愜意的神色,隨即將整個屋子布上了隔音術。
等她將這一切佈置完畢之後,才走到自己的書架上,將隔斷中間的一個設置結界的盒子打開,看得出這裡存放了很珍貴的東西。
隨即晏紫悠將一個紅色的小匣子拿出來放到兩人中間。
曦月心中疑惑,自己只是送了晏師叔一本《藥石經》還是副本,她怎麼就感覺要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送?
正疑惑時,晏紫悠一臉認真正經道:“還記得那日在護國寺佛殿中,你師尊抱着你出來的情景,滿身鮮血,慘烈無比,當時的你早已奄奄一息,手中就掉落了這個玉扳指。”
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將匣子打開,一隻漆黑髮亮,內裡卻如血絲般鮮紅的扳指漸漸展現在曦月的面前。
曦月順着看去,只覺着血液中最深層有一種她從未有過的可怕力量蠢蠢欲動,耳朵之中也似陣陣洪雷一起作響。
身體在本能的抗拒,但卻被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引着手不自覺地伸向那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