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凖先生?”
優來到我的身邊輕握了一下手,在她身後,愛莉莎和螢也不解的望着我。也許在她們看來的確很奇怪,自從來到這裡以後,我的情緒異常容易激動,而且總是在不知名的地方發火,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情感。
“如果您不舒服,請儘早講出來。”
優不滿但是又很擔心的對我說道。
“我沒事,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嘿,身體,你去給她看。我可是讓琳絲好好活着的,讓他看看,我是多麼好的一個朋友!”
腦袋張開嘴巴象是在做絕望的抵抗,身體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從他的指示,只是站起來走到我的面前,接着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則象一個木偶,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和感受,只是呆呆的跟着他走進隔壁的房間。和那荒唐的書房不同,這裡到處都是試管之類的物品,還有正在被小火燒煮的不明液體,發出“泊泊”聲冒出了些許的氣泡。
當我的目光移到實驗臺上的某樣東西時,心情卻異常的平靜。
冰冷。
殺意。
這些黑暗的負面情緒瞬間就涌上我的心頭。
那裡擺着一顆女人的頭,在她的脖頸下,無數的管子插在那裡,她的身體卻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她則眨着眼睛,看上去似乎想拼命說些什麼。但是隻會發出“啊啊”這樣單調的聲音。我很熟悉,我很熟悉這張臉,那一頭紅色的秀髮已經無影無蹤,現在這個女人的頭就好像光滑的鵝蛋,但是,她居然還活着。
“琳絲……”
我低聲重複呼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卻沒有敢再一步走進。在我的身後,聽到螢“嗚”的一聲,接着響起了門激烈衝撞和優呼叫她的聲音。任何人在見到這種類似恐怖片一樣的情景時,恐怕都會忍不住要吐出來吧。
“她雖然活着,但是精神已經壞掉了。如先生您所見,在被我的頭用來做實驗的時間裡,她的精神已經再也無法遭受這種巨大的打擊變的崩潰了。即便她以前是您所熟悉的人,現在也已經不再是了。”
即便身體不說,我從她那雙已經變的渾濁的眼睛中也可以看出來,那雙眼睛中沒有我所熟悉的溫柔和火熱的激情,那是一雙除了活着,什麼都感受不到的眼睛。
“琳絲……”
我又呼喚着她的名字,那個名字已經有好幾個世紀沒有在我的嘴中出現了,我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頰。僵硬的皮膚和粗糙的觸感都無法再讓我聯想到以前那個女孩。那個時候的她,熱情奔放,充滿激情和對生命的活力。而不是象現在這樣……
“啊……啊……”
感受到我的撫摸,那顆頭又張嘴叫出聲來,我伸過手去,輕輕合上了她的眼睛。
“晚安,你該睡覺了。琳絲……”
魔力在我手中纏繞,我看着那顆頭開始散發着白色的光芒,接着漸漸開始改變,我看着那顆頭漸漸分解,破碎,在空氣中消失。很意外的,我的內心非常平靜,此刻沒有了悲傷,也沒有了憤怒。好像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淡漠的看着戲劇的開幕落幕,然後拍拍屁股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的內心很清楚自己不應該是這樣,我應該痛苦,應該大聲吼叫,然後衝出去把那個卑鄙無恥的傢伙捏暴,看着他的腦漿在我的手掌心流淌,從而獲取幾分報復的快感。
但是我只是嘆了口氣。
“快天亮了,我們回去吧。”
身體向我們保證了他會處理好自己的事,當然也並不是那麼簡單。他就象一個被鎮壓了數十年的反抗組織在一夜間獲得了權利,不但要重新制定自己的生活和習慣,還要把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銷燬掉。既然他說沒有問題,那麼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此刻的我只想找個能夠休息的地方,然後再仔細考慮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直到我們回到倫敦優爲我們預訂的酒店房間爲止,我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躺在柔軟舒適的牀鋪上,我沒有再去想琳絲的事。已經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從很久之前開始,我就已經覺得這件事早就已經結束了,但是直到現在才真正完結,老實說,我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輕鬆。
“咚咚。”
敲門聲響起,我只是擡起頭看了看,接着問道。
“是誰?”
“先生,是我。那個……優小姐想問您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用餐?”
門口傳來螢的聲音,她似乎有些害怕,不過也是,在經歷過那麼恐怖的事件之後,象這種一般人類也不是沒有理由會被嚇成那個樣子。
“我不用了,你們吃吧。”
我回答道。接着門口一陣沉默,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我能夠感覺到生命體正站在我的房間門口,螢究竟想要幹什麼?
“螢,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我嘆了口氣說道,在略微過了一小段時間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螢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將門關好,然後拘謹的走到我的面前,苗條的身體僵立在那裡,彷彿見到了大灰狼的兔子。
“優讓你來通知我用餐的消息是假的吧。”
我將手中的煙滅掉,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螢則慌張的擺擺手,看來真的被我說對了。
“不用再說了,優很瞭解我,她不會在我心情非常差的時候還來做這種事,不是嗎?”
“我,我只是擔心先生……”
象是謊言在大人面前被當場拆穿的小孩子,螢低下頭小聲的回答。她想問什麼,我早就知道了。其實也沒有必要瞞着她,而對我來說,也想找個人聊一聊。
“琳絲是我很久以前的……女朋友。”
“哎?”
迎上螢驚訝的目光,我苦笑了下。
“怎麼了?有那麼奇怪嗎?”
“不,但是……凖先生居然會有女朋友,這讓我有點想象不到……”
那麼在你這小鬼的想象中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我還真想開口問問,難道說我從面相上看就是那種會打一輩子光棍的傢伙嗎?喂,我沒有那麼悲慘吧。
“我活的時間也很長了,有一兩個女朋友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我不滿的迴應着,在漫長的歲月中,即便按照一個世紀只找一個女人的陪伴來講,我身邊的女性也少說有一個集團軍了。不過這樣說起來,感覺我好像是花花公子。
“琳絲是我在某個國家無意中遇見的,她是個好女孩。青春,活潑,善良。當時的我正是被她這一點所吸引,我們之間並不是什麼一見終情又或者你死我活的愛情故事,也沒有什麼浪漫的,她感覺到我的與衆不同,而且也喜歡那一點。這就足夠了,對於她,我也只是打算和以前一樣,渡過段幸福的時光,然後安排個時間讓自己消失掉。畢竟與衆不同不代表長生不死,如果讓人發現你是一個無論過多少年都不會產生變化的個體,那麼就是非常危險的。但是問題出現了,她發現了我不會變化,不會衰老,於是她也想要和我一樣,但是我卻沒有辦法這麼做。”
“是因爲凖先生沒有能力……還是……”
“聽着,螢。”
我舉起一隻手阻擋住了她的問題。
“永生,往往意味着要失去某些東西。我沒有給予別人永生的能力,也從來沒有這個想法。但是她卻不相信,她太想和我永遠在一起了,於是在那天,我失去了她。”
我冷靜的說着這些,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那傢伙來我這裡,他是來向我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異種之一探詢些事情,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在研究這些,我們從哪裡來,又該往哪裡去。我們是如何產生的,又是如何消失的。我不知道那傢伙對她說了些什麼,或許他以爲我不在乎人類,或許他只是突然心血來潮想這麼做,不管怎麼樣,他帶着她離開了。她給我留了一封信,說在她永生之後,她就會回來,永遠陪伴在我的身邊。她祈求我原諒她的任性,但是……”
說道這裡,我啞然失笑。一方面是因爲我們的重逢是那麼黑色幽默,一方面是因爲我沒有對螢說出來的原因。
見我沒有再說話,螢知趣的站起身,向我道了聲午安後準備離開。我看着她走到門口,拉開門,但是就在這時,她又回過頭來。
“凖先生,我也已經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