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濱江市，天氣已經很涼了。十五小的老教學樓一樓，走廊裡的窗戶還有一扇打開着。
石晶站在教室窗戶下，對面是她的班主任周老師。周老師一直都很喜歡她，也因爲她的身世而對她另眼相看。據說周老師的女兒和她差不多大，所以她覺得自己如果有媽媽的話，應該也是差不多大年紀的吧。
種種緣故，石晶對周老師，有一種超乎師生情誼的情感。
然而今日，周老師的一席話，卻讓她心涼到喜馬拉雅山山巔，沉到馬裡亞納海溝溝底。
“昨天你在人家車子裡，有沒有看到過小娟媽媽的手鍊呢？”周老師深吸一口氣，努力用最平和的口吻問她。
周老師看着這個表面溫柔可愛，其實內心十分倔強堅強的女孩，感覺十分惋惜。
昨晚快睡覺的時候，家長羣炸了窩，緣故就是小娟媽媽拋出一條消息：“周老師，咱們班可是十五小的重點班啊，班裡的孩子，按說都是很乖巧懂事的，可怎麼出了個賊呢？”
小娟媽媽這個人，周老師是知道的，非常市儈，一旦認定某件事，並且觸動她的利益，她會毫不留情地展開攻擊。
其他有沒睡覺的家長，立刻跟着炸開鍋：“什麼？班裡居然有小偷？誰家的孩子？”
“是啊，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們家的孩子怎麼能和那樣的小孩做同學呢？”
“周老師，您倒是說句話啊！”
剛剛躺下的周老師，被一聲接一聲的消息聲驚醒。她本來還在哺乳期，夫妻都是教師，工作節奏很緊張。晚上父母帶二寶，她纔有機會睡個好覺。但由於指責所在，她的手機幾乎是24小時不關機、不靜音。
怕驚醒旁邊連續加班的丈夫，她趕緊捧着手機到客廳去。好言相勸，安撫了衆人之後，周老師便和小娟媽媽私底下溝通，這才知道，原來小娟媽媽指石晶偷東西的事。
“周老師，我的手鍊價值三萬塊，上邊可是有兩顆小鑽石的！”小娟媽媽說，“其實錢都是小事，關鍵是這個孩子的品德有問題。我也知道，石晶可能家庭困難，可是困難不是她犯錯誤的理由啊。小錯不改，將來要鑄成大錯的。”
她噼裡啪啦，衝周老師一頓發火。其實周老師對這件事並不太相信，石晶這孩子她還是有所瞭解的，雖然家境困難，但從兩年的相處來看，她的品德並無問題。
“好的小娟媽媽，請您先不要着急，我明天一早就會去調查一下，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不過在這之前，還請您先沉住氣，不要再在家長羣裡發表類似的言論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如果她是無辜的，這名譽就不好恢復了。”周老師說。
“那行，我等您消息啊！”小娟媽媽發個晚安的表情，便下線了。
此刻，一陣涼風吹來，周老師痛心地望着石晶，心裡惴惴不安，難不成她真的做了？
石晶低下頭，靜靜地聽老師問完要問的話，她沒有言語，只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石晶同學，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周老師問。
石晶沒言語，任憑她怎麼問都不再開口說話了。
周老師快崩潰了，她無奈地嘆口氣，對石晶說：“你先huí jiào室上課吧，今天下午放學，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石晶默默轉身，低着頭走進教室。在門口的時候，甚至連個報告都忘了打。她進門的時候，感覺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
還有陰影，她整個人都被陰霾籠罩，身邊的寒冷和黑暗如影隨形。而在幾步開外，處處充滿陽光。
數學老師很詫異地看着她，猛然想起昨晚家長羣裡的事，便冷漠地轉過身，繼續授課。
一整天，石晶都被孤立着。下課沒人理她，同學們還一反常態，男生女生湊成幾堆，對她比手畫腳。課間操的時候，前後左右的同學都閃她老遠，彷彿她是瘟疫病毒一樣。
孤單猶如怒浪，快把這個可憐無助的小女孩給淹死了。
“嘿嘿，我要是她，就轉學算啦！”
“你有爸爸媽媽，她又沒有，怎麼轉學啊？”
“轉學還需要爸爸媽媽麼？自己也能轉吧？去別的學校上學就是啦！”
孩子們半是稚氣半是認真的言論，讓石晶的眼睛一整天都是紅腫的——背地裡，她不知偷偷流了多少淚。
放學的時候，石晶像往日一樣，揹着書包往外走，走到校園裡才猛然想起：“好像周老師讓我去找她。”
“石晶！”背後傳來小娟生硬的喊聲，和往日裡的親密完全不同，彷彿她喊的不是同學，而是仇人、小偷。
小偷？呵呵，是的，小偷。
石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小娟和兩個女生手拉着手肩並着肩，向她走過來。
經過她身邊時，小娟停下來，鄙夷地看着她：“請你把昨天我給你的零食還給我，明天早上！”
說完，她昂着頭，猶如一隻驕傲的天鵝般，施施然走開。石晶聽到，小娟和那兩個女生說：“她可真是白眼狼啊，昨天我媽媽給她吃好吃的，她居然還偷我媽媽·的手鍊。”
“是嗎？我聽我爸爸說了，說你們班出了個小偷……”原來兩個女生都不是本班的。
石晶一下子崩潰了，現在這個消息都傳到別的班裡去啦？她已經徹底沒臉活了。
她腦子嗡嗡地響着，頭昏腦脹，腳步沉重地走向辦公樓，來到周老師辦公室。
周老師正戴着眼鏡，坐在靠窗的辦公桌前批改作業。陽光沐浴在她身上，那麼慈祥——曾經那麼慈祥，像媽媽一樣。
“周老師～”石晶叫了一聲。
周老師看看她，放下筆，招手道：“過來吧。”
石晶走過去站在桌旁，周老師看了看門外，又看看時間，對她說：“餓麼？”
石晶搖搖頭，但周老師還是從包裡拿出一隻香蕉，一瓶牛奶給她：“先喝掉吧，今天時間可能會久一點。”
她在等小娟媽媽，以及石晶的哥哥石軍。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