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山並沒有得意忘形,依然表現得恭恭敬敬。
丁總管只不過是一個管家,還沒有見到正主,承山第一步投石問路算是成功了,接下來就等丁總管引薦。
不過承山想進一步展示他的才能,又繼續說道。“丁總管,不如現在去準備些貴重的禮品。”
“爲什麼?”丁總管聽了微微有些吃驚,他覺得這種想法有點太跳躍,人還沒有放出來,準備禮品幹什麼?準備的禮品又送給誰?難道要去送給武則天嗎?
“丁總管有所不知,六郎回來後,陛下會讓他去看望一下御史中丞宋璟,感謝他手下留情。”
“哦。”丁總管低頭不語,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居然想得這麼周全,如果六郎真的被放出來,確實要準備點禮品拜訪一下御史中丞,難道他預測的這麼準?
這時候,又從外邊跑進一個年輕的僕人,他面露喜色,一見丁總管就高聲道喜。“丁總管大喜,六郎從御史臺出來了!現在正進宮謝恩,晚上就能回府。”
“真的!”丁總管大喜過望,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快去準備一下,爲六郎壓驚!”
他扭頭看了一眼承山,微微一笑,露出滿意的表情。
“來人。”
聽到丁總管的聲音,從門外進來一個僕人,站在門口垂手侍立。
“給這位貴客安排一間上房,換身上好的穿戴。先上些果蔬點心,一會兒和我共進晚餐。”安排妥當之後,他又看着承山說。“請您先去稍作休息,更換衣衫,在下定當極力引薦!”
“謝總管。”承山已經成爲奉宸府的貴客。
這裡真是深宅大院,繞了好幾道彎,承山纔來到自己的住處。房間確實與衆不同,屋裡打掃得乾乾淨淨,擺放得整整齊齊,文玩古董琳琅滿目,錦帳華幔輕柔絢麗,暖意融融香氣撲鼻,真是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承山脫下了自己這身行頭,換上了府裡準備的衣服,雖然說樣式差不多,但是顏色豔麗、質地柔軟、樣式別緻,穿上去就像一個貴公子。配飾也多種多樣,玉石腰佩、瑪瑙吊墜、金絲荷包樣樣精緻,承山拿在手裡把玩,愛不釋手。
不一會兒又送來了幾樣水果和點心,種類繁多、精巧細緻。承山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品嚐點心,倒也悠閒自在,他開始盤算如何博取奉宸令的歡心。
天色漸晚,進來一個僕人掌燈。承山問他。“五郎和六郎都回來了嗎?”
“還沒有,聽說一會兒就回來了。”僕人回答完承山的題問後,就輕輕的退了出去。
“肯定是回到皇宮謝恩,然後又在那裡共進晚宴,回來估計也不早了。”這間客房位置略偏,聽不到前院有什麼動靜,承山又不方便出去亂走,只得在屋裡來回踱步消磨時光。
又過了一會兒,只聽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承山停住了腳步,微微一愣,看樣子五郎和六郎回來了,搞這麼大的陣仗,真怕別人不知道!
不一會兒,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男僕進來,衝着承山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貴客這邊請。”
於是承山就跟着他來到了一處寬闊的院落,廳堂之上燈火通明,遠遠的就聽見裡面說笑的聲音。
承山一進門,頓時被這裡的金碧輝煌、豪華奢侈折服,雖說已經到了冬天,但是這裡卻是春意盎然、滿屋飄香。
這是一間巨大的會客廳,房屋中間有一個巨型的寶座,比普通的牀榻還要寬大,中間擺了一個紫檀方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美味佳餚,一左一右坐着兩個清秀的男子,正和垂手站在一邊的丁總管聊天。
左邊的一位看上去略微年輕,他容貌清秀、臉龐俊美,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一雙彷彿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黑眸,笑起來如彎月,肅然時似寒星。直挺的鼻樑脣色緋然,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卻又不失柔美,實在讓人心動。一身錦繡衣衫更加的襯托出他的風姿綽約、身形挺拔,言笑吟吟好似天上翩翩白衣佳公子,額頭上還有漂亮的美人尖,好似謫仙下凡。承山猜測,這可能就是六郎張昌宗。
坐在右邊的一位男子劍眉鳳目、鬢若刀裁,下巴中間豎着一道明顯的溝壑——就是傳說中的美人溝!他清純的目光不含任何雜念俗氣,溫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光下漾着微波的湖水,令人忍不住沉浸其中。他氣質高貴、風度翩翩,安靜的聽着丁總管的稟報,不時點頭微笑。看樣子他非常有主見,這可能就是五郎張易之。
看到有人進來,主僕三人止住了笑聲,他們打量着承山,只見承山身材修長、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端正的臉龐十分紅潤,雖然說不上貌比潘安,但也還算相貌出衆一表人才。
“保才,你說的就是他?”坐在左邊的年輕人看了一眼丁總管。
“正是!就是他說您很快就能回來。”原來丁總管叫丁保才,他回話的這個人確實就是六郎張昌宗。
“聽說你從長安來?”張易之在旁邊插話。
“是。”
“來洛陽幹什麼?”
“來此遊歷。”
“家裡還有什麼人?”
“父母均在。”
“還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
“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做些小生意,聊以餬口。”
“考取過什麼功名?”
“在學館讀了幾年書,已經考過了秀才,正在考明經。”承山口齒清楚、聲音洪亮,張易之滿意的點了點頭。
“帶行卷了嗎?”
“一時倉促未曾攜帶。”
原來唐代取士不僅看考試成績,還要有名人士的推薦。因此考生們紛紛奔走於公卿門下,向他們投獻自己的代表作,叫投卷。向禮部投的叫公卷,向達官貴人投的叫行卷。投卷確實能讓有才華的人顯露頭角,比如白居易向顧況投詩《賦得原上草》,受到老詩人的極力稱讚和推薦,因此一舉成名。
張易之以爲承山也是來投行卷的書生,但他對這些詩詞歌賦並不感興趣,他只想保住自己的榮寵,解決眼前的危機。
“你怎麼知道我會平安無事?”旁邊的張昌宗覺得承山簡單淳樸,他非常好奇,這個看上去貌不驚人的書生,怎麼會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有陛下在,六郎定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唐代俗稱年輕貌美的男子爲郎,“五郎”、“六郎”是對張易之、張昌宗的諛稱,家奴對少主亦稱郎,承山正在用心討好他們兩個。
他們聽了哈哈一笑,覺得承山真會說話。他們很欣賞承山解決問題的能力,知道盡快準備禮品去討好宋璟,化干戈爲玉帛。
“陛下也讓我去拜訪一下御史中丞。”張昌宗扭頭看着張易之。
“那你就去吧。”張易之知道宋璟是一個狠角色,他也屢次示好,但都碰了釘子。張易之其實非常聰明,知道自己在朝中非常孤立,雖然大臣們表面上恭恭敬敬,但實際上都是笑裡藏刀,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現在之所以能夠平安無事,全靠武則天的庇護,但是女皇千秋百歲之後,自己又何去何從?
而且他也明白官場之中爾虞我詐、血雨腥風,就想趁現在順風順水的時候,利用手中的權力和公卿大夫們搞好關係,爲自己將來留條後路。但是沒想到宋璟卻冥頑不靈,表面上對自己客客氣氣,實際上卻油鹽不進,說話總是棉裡帶針,讓他非常爲難。
這一次六郎被抓的背後主使就是宋璟,還好陛下派宦官拿聖旨召回了六郎,並頒下敕書赦免了他,但是居然聽聞宋璟非常懊悔,居然說:“沒有先把這小子的腦袋打碎,真是終生遺憾!”
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但是“隻手難遮天”,陛下也拿他們沒辦法,這次讓六郎上門拜訪,就是爲了緩和一下緊張氣氛。
“我纔不去呢!”坐在一邊的張昌宗說到讓他去拜望宋璟,頓時就不樂意了。“他剛纔在御史臺大堂上那麼威風,幾乎要將我置於死地,我纔不去看他,派個家奴送點禮品去就算了。”
“既然陛下都讓你去,你還能抗旨?”張易之微微一笑,擡頭看了看承山。
“小不忍則亂大謀。”承山看準時機插了一句,他說的確實是大實話。
“我已經忍了很久,他們居然還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張昌宗說話咄咄逼人,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剛剛受了一次驚嚇,現在發泄發泄怨氣也十分正常。
“六郎不要任性。”張易之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保才,這個人叫什麼?”
“他叫任承山。”
“承山說的對,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因小失大。等到徹底掌握了局面,再收拾他也不遲。”
張昌宗聽了默不作聲。
“承山,你對現在的形勢怎麼看?”張易之示意承山坐下,丁總管趕忙搬過一把椅子來。
承山微微一笑,彎腰道了一聲謝,然後輕輕坐下。
他剛纔一直考慮如何面對這兩位帥哥,他們承蒙女皇陛下的眷顧,肆意妄爲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現在想拉攏人心又談何容易?辦法倒是有,但是他們有膽量和能力去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