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陳將軍大敗啓國已經十年了,寧都陽城的新鮮事過了一波又一波,但陳將軍並未淡出人們的視線。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有不少都與他有關。
首先,陳將軍本人無疑是京都的風雲人物。無論男女老少,對他的敬仰都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他的文采,他的武功,他的謀略,甚至是他的相貌,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儘管他已經三十六歲了,但風采不減當年,至今仍有不少待嫁少女對他翹首以盼。不過,令京都名門少女傷心遺憾的是,陳將軍始終沒有再娶的意願。
更有人說,皇帝要將僅剩的幺妹,二十四歲的玉靈公主許配給他,甚至太后也親自和他談過了,可他卻始終推脫。要說這玉靈公主,也是說書人口中常提的人物。她二十四歲的高齡,仍是待字閨中,說是找不到值得託付的知心人便終生不嫁。如今,名門望族中適合公主的豪門公子大多妻妾成羣,真正配得上公主的合適人選,非陳將軍莫屬。
“陳將軍因何不娶啊?”
“據說是因爲陳將軍對將軍夫人念念不忘,如此深情令人欽佩。”
這一下,京都待嫁少女對他的癡心更是增了三分。
如此有情有義的偉丈夫,哪個少女不傾心?儘管他的兒子已經十七歲了,可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魅力。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關於他的話題也是茶館酒肆裡常常談論的。一經談起,人們往往忍不住扼腕嘆息。
“陳將軍文武雙全,英雄了得,奈何他的兒子……”
“怎的?”
“陳將軍的兒子名默,子念風,自小體弱多病,據說天生無法習武。”
“啊?這可如何是好?陳將軍豈非後繼無人?”
“正是如此啊。”
茶樓酒肆彙集三教九流之徒,所談論的話題不止關乎朝廷中的達官貴人,也關乎江湖中的奇聞異事。而京都陽城就出了一名家喻戶曉的江湖大俠。此人來無影去無蹤,常常一身黑衣在夜間現身,且佩戴蝴蝶面具,來歷神秘,武功高強。據說,他乃是一名賞金獵人,專門捕殺窮兇極惡的江湖敗類。凡是他接手的案子,沒一件不是以極快的速度完美完成。這不僅需要高強的武功,更需要卓絕的才智。
衆所周知,陽城最好的青樓是臨仙閣。每到夜晚,臨仙閣內燈火通明,客似雲來。晚上纔是青樓生意最好的時候,夜晚喧囂的燈光在浮華的脂粉香氣之下,正好掩蓋慾望的奢靡和醜陋。
半夜時分,臨仙閣二樓的一間包廂內,一白衣男子左擁右抱,滿臉邪氣,淫*語浪聲,不堪入耳。
“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花中影。”
窗子不知何時打開了,一黑衣男子悄無聲息地坐在窗臺上,雙手抱胸,臉上戴着黑色的蝴蝶面具。他的聲音平穩清冷帶着磁性,明明沒有情緒,卻讓人聞之如墜冰窖。那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冷漠,剎那間便能凍結對方的五臟六腑。
白衣男子聽到聲音的瞬間,駭然地睜大眼睛,瞳孔中倒映出那位優雅地坐在窗臺上吹着夜風的黑衣男子。
“你,你是,蝶面客?!你如何找到我的?”他推開左右兩邊驚慌發抖的女子,瞳孔緊縮,不着痕跡地取出別在腰帶上的扇子,若有若無地輕輕敲
打着手心。
“還有半刻鐘。”蝶面客淡淡地說道。
白衣人眼中閃過一抹狠毒,輕扯嘴角,笑道:“蝶面客,你我素來無冤無仇,你追殺我不就是爲了錢嗎?我可以給你,你要多少?”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很快移開視線,彷彿多看一眼都會污了他的眼睛。
忽然,他耳朵動了動。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道黑影快速地從窗臺移開,瞬間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還是原來的姿勢,優雅地坐着,眼睛看着手中的劍,慢慢將劍插入劍鞘之中。彷彿,剛剛的那道虛影只是幻覺。他,只不過取出了一把劍,再慢慢地將劍歸鞘。僅此而已。
讓人無法捕捉的是拔劍的過程。
然而,花中影脖子上的那道血印足以證明,那柄劍確乎出過鞘。
黑衣人起身,砍下花中影的頭,順手拿一塊白布包起來,迅速以鬼魅般的身法消失於窗外。
幾乎是黑衣人離開的同時,那間包廂被兩個男人推開了。其中一個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血手魑魅金不換,另一個是百毒邪君冷千墨。這兩人加上採花大盜花中影,都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惡徒。屬於人人得而誅之的那一類。
金不換滿眼殺氣,三十多歲的樣子,手提大刀,滿臉絡腮鬍子。而冷千墨則戴着斗笠,一身青衣,完全看不到面容。
兩人看到房內的一具無頭屍體,面色大變。
冷千墨查看了一下屍體,冷聲道:“沒有多餘的傷口,一招斃命,來人使的是劍,極快的劍。”
“快到老花來不及使出他的絕招。”金不換看着花中影手中展開了一半的扇子,以及扇子上來不及發出的暗器,沉聲道。
“江湖上,除了他,恐怕沒有別人有如此快的速度。”
“蝶面客!”
房間內一時陷入沉默,夜風從窗外吹進房中,兩人額間滲出了冷汗。
“老墨,我們去一趟西部吧。”
“好,老早就聽說鑄劍山莊正在鑄造一柄絕世寶劍,我想去湊個熱鬧。”
“對,我們去青州,看絕世寶劍!”
於此同時,蝶面客帶着花中影的頭,來到陽城神捕嵇無情的住處。
身爲陽城第一神捕,嵇無情的工作是很多的,但決不至於忙到半夜三更。他之所以臨近子時還未歇息,是因爲他在等一個人。
蝶面客直接從窗戶如鬼魅一般進入嵇無情的書房。
咚!
是硬物砸在桌上的聲音。
蝶面客悠然地坐在桌旁,若無其事地將放在桌上的賞金放入懷中,端起桌上放着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喝着。那張一直緊緊抿着的好看的薄脣這時才微微揚起。
嵇無情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沙漏,在蝶面客進屋的瞬間,沙子剛好滴完。
“剛好子時。”嵇無情拿開桌上的血包裹,根本不必查看,他相信蝶面客出手,定是手到擒來。他面不改色地笑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不是隨身帶着沙漏。爲何總是如此準時?”
蝶面客琉璃一樣的眸子瞟了嵇無情一眼,淡淡道:“我有呼吸有心跳。”
嵇無情張張嘴,頗有點啞口無言的感覺。他和蝶面客相識已經三年了。三年來,他自從自己手裡接
下第一樁案子開始,就從未失手過。三年前,他的功力便已神鬼莫測。聽聽他說了什麼?根據呼吸和心跳來算時間?他當殺人是在玩耍嗎?還有閒情數着心跳玩兒?
燈光下,蝶面客端着茶杯,看不出面具下的神色。嵇無情端詳他半晌,還是猜不出他的真實身份。根據這三年來的觀察,他確定蝶面客應該是一名少年。因爲他感覺到三年來,蝶面客身形高大俊朗了不少,聲音從沙啞變得清冷而富有磁性,這說明他正在長身體,還是一名少年。
本來,嵇無情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他知道有些賞金獵人身上有許多秘密,不願拋頭露面。他一向都充分尊重他們的意願。只是面對蝶面客時,他有一種想扯開他的面具的衝動。他實在是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少年,才具有如此不凡的功力,如此淡然的情緒。彷彿這世間沒什麼能讓他變色動容。
第一次見面時,他們就打過一架。以他京都第一神捕的功力,在蝶面客手中竟然撐不了五十招。而且,他看得出,蝶面客實際上還在藏拙,沒有使出看家本領。他的武器是一柄普通至極的劍。隨便在哪個打鐵鋪都可以買到。他的手修長細白,沒有老繭,說明他常用的武器一定不是劍。
再想下去,嵇無情簡直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了。
他搖搖頭,笑道:“以你的武功和頭腦,完全可以做更大的案子。我這裡有一樁十幾年前的無頭案,關係甚大,若非你我有了三年的交情,我不會告訴你這件案子……你,想不想做?”
蝶面客頓了頓手中的茶杯,很快恢復如常,淡淡道:“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嵇無情笑道,“你喜歡挑戰。這是另一種挑戰,關乎江山社稷,你做不做?”
蝶面客擡頭看着嵇無情,想了片刻,道:“我手頭的這件案子還沒完,還有兩個沒抓到。”
半晌,嵇無情始終含笑看着他,道:“那兩個對你來說是小嘍囉,沒有任何挑戰性。你可以先將手頭的案子辦完。”
“你先說說是什麼案子。”蝶面客移開視線道。
嵇無情道:“我這裡有一些資料,你看看吧。”
蝶面客接過資料,掃了一眼,說道:“你說的是十二年前,灝皇子失蹤一案?”
“不錯,正是這件事。”嵇無情說道,“你的任務是秘密找出灝皇子的下落,並查處十二年前,灝皇子失蹤之謎。這件事難度可不低呢。”
“秘密?”蝶面客撇撇嘴,眼中染上不屑,道,“你知道我的規矩,我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天知道這件事又能引出多少腥風血雨宮廷是非。
嵇無情沉默片刻,說道:“先別忙着拒絕,這件事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做,我自己也會查。只是,我猜你是江湖中人,所以纔想將這一塊交給你,你不需要與朝廷中人打交道,只需要行走江湖,順便尋找灝皇子的下落,朝堂之事都由我來應付,我們定期交換消息,這樣還不行嗎?”說完,他看着蝶面客,加道,“這件事當我請你幫忙,可以嗎?”
蝶面客拿着資料,身形如風一般穿過窗戶,清冷地聲音道:“酬金十倍!”
看着風中敞開的窗戶,嵇無情嘴角微微彎起。他賭這三年來,蝶面客已將他視爲了朋友,果然沒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