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品博到會展中心不算是遠,張代沒用多少時間就把車停好,他的手就像是一小號的暖爐,他牽着我手我感覺這個凜冬似乎都升溫幾度,我主動往他身上捱了挨。
算是輕車熟路的,張代將我帶進一個高檔得要命的意式餐廳裡。
在一個算是半封閉式的大包廂裡面,我不僅僅看到了被一羣陌生男男女女簇擁着笑得像一朵花兒似的夏萊,我還看到了張源那個裝逼犯,他一副逼格很高不願意跟那堆人同流合污的傻叉樣,單獨坐在一旁,他還時不時的揪揪衣服領子啥的,總之他仍舊端着那一文不值的優越感。
看到我和張代走進來,他的臉仰得更高,隔着大老遠的,我似乎都能聽到他的鼻子裡面發出了兩聲冷哼。
從衆人的簇擁裡躋身出來,夏萊熱情迎上來,她把我的手從張代的手心裡面摘掉,她分外熱情,把我介紹那那羣雖然裝扮各異,但身上衣服價格都不菲的陌生人,說:“大家,這是我家張代的老婆,我弟妹,她叫唐二。”
我不能偏激而武斷地說,這個世界上所有口袋裡面有點錢的所謂土豪兒,都會對與他們層次不同的小**絲,帶着輕視。但至少在這羣過來幫夏萊慶祝生日的身上都穿戴着牌子貨的男男女女,他們循着夏萊這番介紹,雖然沒有用太肆意的目光掃射我,可我仍然能從他們的餘光裡面,嗅到了那些玩味。
我雖然有淺淺不適,倒也談不上有所不悅,更不會爲此絆手絆腳。
畢竟我還沒自卑到那種別人看輕我一分,我就要尷尬侷促到不知所措的地步。而我也不需要用那些昂貴得要死要活的衣服來堆砌我的虛榮心,更不需要用此來支撐我的底氣,我若無其事坦蕩自然跟那羣人客套打聲招呼,隨即跟着張代坐了下來。
看得出來,這羣人雖然輕視我,可他們倒是對張代蠻熱心,不斷問他最近生意怎麼樣,張代的手放下來藉着桌子的掩蓋握着我的手,他淡淡然惜字如金的回答那些人無聊的問題,可能那些人自討沒趣吧,一會兒又轉向簇擁夏萊。
跟那羣人談笑一陣,夏萊衝着我和張代笑笑:“唐二,張代,你們再等等哈,等曉東和邵燕到了,就可以上菜了。”
夏萊她還請了汪曉東和吳邵燕?!
一想到前些天在醫院,汪曉東張嘴閉嘴叫囂着讓胡林打孩子,我仍舊凌亂不已,真怕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牛脾氣,一巴掌扇死他丫的。
若然說要再見到汪曉東會讓我鬧心,那麼吳邵燕給我帶來的膈應更濃。我想着好不容易的,她已經有將近兩個月沒再在我的面前蹦躂,我還以爲能撐過三個月呢,不料夏萊這個生日宴,把啥都給打破了。
鬧心也好,膈應也罷,我總不能因爲不爽見到吳邵燕那朵演技超羣的白蓮花,連我老公姐姐的生日飯都不吃,就找藉口閃人吧?
壓制着內心的狂潮疊浪,我輕輕一笑:“好的。”
又坐了一陣子,包廂的門再度被推開了。
在一服務員的帶領下,汪曉東這個人渣沫沫,他嘴上叼着一根菸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而吳邵燕則跟在他後面。
跟之前穿着打扮有些迥異,曾經喜歡穿緊身些套裙,再往外面整個大衣,蹬個恨天高露出一大截藕白小腿的吳邵燕,這次居然蹬個沒跟的小白鞋,穿着寬鬆卻厚得跟牆似的大毛巾,她嫌棄不夠暖似的往脖子上裹了個大圍巾,完全是一副即將要奔赴東北過大年的模樣。
嘴巴還真踏馬的甜,簡直就像是刷了幾層的蜂蜜,她一進來就把手上拎着的一束花遞給夏萊,說:“夏萊姐,祝你生日快樂,永遠18歲。”
笑得比花還好看,夏萊單手抱着花,她另外一隻手伸出來與吳邵燕抱了抱,說:“就你會哄我開心。還年年18呢,我都三張牌了,再過幾年就躋身中年行列了。”
說好話又不用交錢打稅,吳邵燕說得更好聽:“你哪裡老嘛,你的皮膚比那些初中生的還要好,我都要羨慕死了。”
被吳邵燕哄得雲裡霧裡的,夏萊笑着迎她坐在了我的身側。
把手提包往身後一放,吳邵燕側了側身,聲音清脆:“嫂子,張代,晚上好。”
反正到了檯面上,就是拼誰比誰能演了,我再對她提不起勁,也裝作很客氣的迴應:“好啊,邵燕,好些天不見了。”
撩了撩前面散落的髮絲,吳邵燕的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前些天我在嫂子公司附近見客戶,本來想順道上去拜訪下嫂子的,可想想每次我過去,都搞得嫂子要招呼我,中午沒法午休,我只得作罷。”
臥槽,她怎麼那麼能編!
我覺得,張代在場,我要認真答她這茬,說不定她會繼續演技大爆炸的,繼續編下去,把自己編成一朵人人都想供奉在家的雪蓮花兒,我稍稍斂眉,淡淡說:“噢。這樣。”
表情稍稍一滯,吳邵燕似乎有千言萬語全然被我噎了下去,她有些訕訕然地笑了笑:“那我哪天再去嫂子的公司附近,一定上去看嫂子。”
不想被張代覺得,我不爽吳邵燕,我擺明在刻薄她,我咧了咧嘴:“好,隨時恭候。”
輕咳了一聲,吳邵燕端起茶壺,給我面前的杯子添上一些茶水:“嫂子,你喝茶。”
我隨意端起抿了一口。
還好,吳邵燕這個戲精,她暫停了表演。
菜陸陸續續上桌後,平常廢話多還喜歡高調的汪曉東,難得安靜得要命,他時不時照顧着給吳邵燕拿這個拿那個的,要多熱乎有多熱乎。
這一個讓我鬧心,一個讓我膈應的兩個人,能湊到一堆去,不在我面前作妖,是我特別喜聞樂見的事,我心情舒緩一些,埋頭顧着吃東西。
飯後,夏萊又豪氣招呼着去下半場。
一進那個KTV包廂,那些過來給夏萊慶祝生日的陌生男女簡直就是羣魔亂舞,不管是男的女的,都開始叼根菸吹着,整得像一羣癮.君子正在聚衆吸.毒似的。
還有些****,從頭到尾一直在給張代派煙,張代婉拒,卻可能是爲了給夏萊面子,他強撐着坐在煙霧繚繞中陪那些人玩骰子。
至於張源和汪曉東吳邵燕這三個,他們湊成一堆,好像遺世獨立似的。
實在被煙味嗆得要死要活,我端了杯檸檬水,跑到外面那個小小的休息露臺坐下。
在空調裡面待久了,吹吹風還挺舒服,我優哉遊哉的又喝了一口檸檬水。
我剛要將杯子頓下,剛剛跟汪曉東張源就差黏在一塊的吳邵燕,她突兀推門出來。
將她手上端着的橙汁放下,她在我對面坐下:“嫂子,你不進去唱歌呢?”
我唱歌不唱歌關她鳥事!
胸腔裡憋住一股鬱悶,我若無其事:“五音不全。”
嘴角往上揚了揚,吳邵燕笑了笑:“嫂子肯定是開玩笑的,像嫂子的聲音那麼好聽,唱歌肯定更好聽的。”
切,她以爲我是夏萊啊,被她虛僞地捧上幾句,就得高興得雲裡霧裡啊!
不是歸不是,既然她誇了,我怎麼着也得表現出挺開心的樣:“謝謝。”
用手扯了扯毛衣領子,吳邵燕很隨意的口吻:“在裡面吹暖氣,吹久了,真的覺得有點悶。”
說話間,她慢騰騰將那個毛絨絨將她的下巴都遮擋着的圍巾取了下來,又從兜裡拿出個扎頭髮的玩意,將她那一頭瀑布似的頭髮隨意抓幾抓,全部挽在後面,露出光潔的額頭。
做完這一切,她又舉起纖長秀氣的手,將額前幾縷頭髮往耳朵後一撥,夾在了後面。
我雖沒有一直盯着她看,可她做這番動作時,我眼睛的餘光不曾有丁點錯漏,也正是如此,我很快看到她的耳朵上,戴着一副嶄新的耳環。
卡地亞的玫瑰金鑲鑽耳環。
這個牌子的東西,雖然對我來說算是死貴死貴的,但人家吳邵燕一向是一副白富美的勢頭,她有錢沒錢我不清楚,可她回深圳以來,每每見面,她身上穿的戴的,別說沒有女人街賣的那些雜牌兒,就連茂業裡面賣的那些牌子都相對少,她大部分的衣服配飾,都來自萬象城那種豪氣沖天的商場。
所以她別說戴個卡地亞的耳環,她就算是把卡地亞蒂芬妮寶嘉麗這堆牌子的首飾全掛身上,那也沒有啥出奇的。
而真正讓我眼神有所滯留的是因爲,吳邵燕此刻戴在耳朵上的東西,跟張代西裝口袋裡面的那一副,同款同色。
見我將目光落定,吳邵燕的身體似乎有微微一滯,但她很快將手捏在她的耳垂上:“嫂子,你看到我的新耳環啦?你覺得漂亮不漂亮?”
我倒沒有第一時間,就認爲吳邵燕這副耳環,是張代送給她的,可見到她丫的,上一次張代做參考給我買的外套,她也有一件,這一次又那麼巧合的,她和張代的目光出奇一致,就讓我足夠鬧心。
心裡面百味雜陳,我表情卻波瀾不驚:“蠻不錯的。”
吳邵燕的臉上,瞬間佈滿笑容,她大大的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條縫:“嘿嘿,是我一個同學送給我的,他說很符合我的氣質,我不肯收,他還執意要給我,我只得收下啦。看來他的眼光不錯嘛。”
同學?
張代也是吳邵燕的同學啊,她是故意的吧?她是故意想讓我往偏裡面想吧?
雖然我越想越覺得吳邵燕,她是居心叵測讓我看到這個耳環,可我卻無法控制住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涌。
那種感覺,就像是不慎吞下一根魚刺,它卡在咽喉不上不下,它雖然談不上能要了我的命,卻足以毀掉我所有的好心情。
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我淡淡然:“哦。這樣。”
說完,我將面前的檸檬水一飲而盡,說:“覺得涼了,我先進去。”
也如我般,將她面前的果汁喝個精光,吳邵燕騰一聲站起來:“我也進去,省得等會兒曉東又得找我。”
切,瞧她那語氣,整得她跟萬人迷似的。
在心裡面默唸吐槽着,我不再應她話茬,徑直走進去,我正要挨着張代坐下,夏萊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她一把抓着張代的胳膊,我看到她的嘴型,她似乎在喊張代跟她合唱。
我再看前面的屏幕,正顯示出來的是張學友和高慧君版本的《你最珍貴》。
腦海裡面忽然冒出前段時間楊凱說的,他聽張代和吳邵燕唱這首歌,他直聽得陶醉,我的心裡,又像是有千萬只螞蟻肆意爬行。
我正晃神間,被已經有些醉意醺醺的夏萊拉扯得脫不開身的張代,他有些爲難地瞅瞅我,我拼命將驚濤壓下,用眼神示意他,今晚是夏萊生日,別掃她興。
得到我的眼神暗示,張代這才一副硬着頭皮的樣,接過別人遞過來的話筒,湊到嘴邊,唱了一句。
我和張代前前後後認識有六年出頭,我和他一起去KTV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他縱然聲音渾厚,他卻金口難開,我竟然是今晚,纔有機會聽着他的聲音,從話筒裡面,通過音響再加上混沌音,傳到我的耳中。
他雖然沒有唱到調子上,但勝在聲音優勢,聽着竟挺有味道,於是我的眼神從他開唱的那一刻,從來沒有在他的身上撤掉。
相比之下,夏萊就遜色多了,她簡直就是在讀歌詞的,讀了沒幾句,她有些撐不住,她將話筒湊到嘴邊,大大聲說:“邵燕,我不懂唱,你快過來接班。”
被夏萊這麼一喊,吳邵燕還真的挺乾脆就蹦躂起來,她拿過旁邊的一個話筒,湊到嘴邊就唱:“我學着在你的愛裡沉醉,你守護着我穿過黑夜….”
她的聲音一出來,剛剛湊一堆吸引的癮君子們,都一副熱烈捧場的樣,我無心去看氣氛多高漲,我的餘光在張代的身上黏連着,挪都挪不開。
我知道在這樣的場合,男男女女合唱一首歌,稀鬆平常,但我就是心裡面不爽。
讓我略感安慰的是,張代很快將話筒,遞給了他身側的一個男的,他慢騰騰地旋身回到沙發邊,挨着我坐下,他順手將我往他懷裡一摟:“唐小二,你累了吧,不然我和夏萊說說,我們先撤了?”
我早想從這光怪陸離的地方解放出去,我就趕緊的點頭:“好好好,你去說。”
夏萊倒是挽留了一下,說讓玩晚點,但張代說明天要早起,她就給放行了。
張代喝了點酒,所以由我來開車。
大晚上的路況雖好,但也無法逃脫紅燈的羈絆,有好幾次坐在副駕駛上面的張代身體有動彈,我都以爲他是不是要將那副跟吳邵燕撞版的耳環拿出來了,可我一遍遍地希冀,卻一遍遍地落空。
直到我把車倒進車庫,再到我們相擁着回到家裡,張代一點兒要送我東西的動靜也沒有。
一想到吳邵燕耳朵上,那亮晶晶刺目的耳環,我終於是沉不住氣。
給張代衝了一杯醒酒茶,我端放在他面前,又挨着他坐下,抓着他的胳膊,用隨意的口吻:“張代,你這次去上海,是不是給我帶了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