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絕世劍癲杜少卿

馬車奔馳於東陽通往柴桑的官道之上,黑牛鞭笞着車架上的兩匹駿馬,恨不能讓馬飛起來。衆人一路奔馳,幾乎沒有歇息片刻,只中途換了兩匹馬,只花了半日時間便趕到了柴桑郡。

那神醫葉青原來宮廷御醫,當年只因觸怒了孝德太后,這才被貶出皇宮。雖命運多舛,但於葉青而言,也早已厭惡宮廷爭寵、伴君如伴虎的生活,於是在柴桑開了一家醫館,懸壺濟世,又因其醫術高明且不論貴賤,皆一視同仁,爲民間百姓所頌揚,被譽爲“活菩薩”。

李少白一行人帶着楊倩趕到葉青處,那葉青恰好正在診病,藥齋的童子讓衆人排隊等候,莽黑牛頓時火冒三丈,單手提起將童子,一痛亂罵,嚇得看病的百姓四處躲藏。

葉青見客廳吵鬧,推開門喝道:“何人在此喧譁,吵得我不能診病!”

黑牛見葉青出來,將童子丟在地上,急道:“神醫快來治病!”

葉青見黑牛一臉兇相,斥責道:“你這莽夫,何故來擾亂我的藥齋?”

南宮燕連忙阻道:“黑牛,不得對先生無禮!”

葉青見了南宮燕,鬆了一口氣,道:“原來是南宮郡主,老朽有失遠迎!”

南宮燕令人意外地禮貌道:“葉叔叔,你和我爹是故交好友,就不要這麼客氣了!”

李少白驚訝道:“原來你們認識,那太好了,請葉神醫趕緊救救這位姑娘吧!”

葉青上前切脈問診,當即搖頭不止。“這位姑娘沒救了!”

南宮燕哀求道:“葉叔叔,您老人家可要想想辦法。”

葉青道:“哎,郡主,不是老夫不想救,確實是無能無力!”

李少白沮喪道:“莫非,她真的沒救了?”

葉青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救,但是,難,太難了!”

黑牛是個急性子,聽到這話,急拍大腿道:“哎呀,我說葉神醫,有什麼法子你倒是說呀,當時是要急死我們你才甘心嗎?”

南宮燕也道:“是啊,葉叔叔有話不妨直言!”

葉青道:“恐怕這世上唯一能救這位姑娘的只有幽冥鬼谷了,你們可以去找他!如果是他老人家的話,一定沒問題。”

李少白道:“真的嗎?他現在何處?”

趙及第奇道:“幽冥鬼谷?就是傳說中與‘斷臂神丐’廖青雲齊名的鬼谷子前輩?我曾聽師父說過,這‘北丐南鬼’是一代傳奇人物,兩人若活到如今,也怕有百餘歲。”

南宮燕道:“百餘歲?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葉青誠懇道:“郡主,不瞞你說,老夫年輕的時候,還真就見過他老人家,也曾受過他的指點。”

李少白聽他這樣一說,腦中又浮現出幾分希望。“敢請前輩告之幽冥鬼谷仙蹤!”

葉青道:“距柴桑百里之地有個地方名爲滇池,彼地身處青、荊、江三地交界之處,那幽冥谷就在滇池深谷之中。”

趙及第道:“前輩,就算真有其人,但那幽冥谷距此尚有百餘里,看楊姑娘此刻的情形,斷然撐不了那麼久。”

葉青道:“在下倒有一個法子,我這裡有一劑藥丸,名爲‘三日還魂丹’可保住這位姑娘性命,但藥效只有三日,三日一過,若再見不到鬼谷老人家,這位姑娘那就必死無疑。”

聽到這裡,李少白咯噔一下,不過看着楊倩慘白的面容,自己已沒有更好的選擇。南宮燕喂着楊倩服下一粒三日還魂丹,趙及第又爲其輸入蜀山真氣,暫時保住了性命。待一切準備妥當後,一行人這才急忙趕往了幽冥谷。

馬車剛駛出柴桑郡城,卻見前面的官道被幾顆砍斷的參天大樹阻斷。

黑牛大叫一聲:“馭!”將馬車停在路上。李少白見車停了,打開簾子道:“怎麼了?”

黑牛指着前方道:“路被人封死了!”

趙及第道:“莫非遇到強盜半路打劫?”

李少白與黑牛下車,正想查看一番,卻不料樹後面涌出二三十人,有的拿着鑼鼓樂器,有的手執長幡錦旗,紅紅綠綠的甚爲悅目,遠遠望去,幡旗上繡着“混世魔王”,“天下第一巨俠”、“威震天下”等等字樣。絲竹鑼鼓聲中,兩個轎伕擡着一副滑竿,上坐着一個帶着面具的神秘人物,數十人列成兩排,跟隨在後。

本來那轎子已經挺穩,面具男想要下來,卻一腳踩滑,“噗通”一下,正好摔在了地上,惹得衆人忍俊不禁。

面具男忍痛爬起,走到李少白麪前,急道:“此…”

李少白卻搶過話頭,不耐煩道:“我知道,又是什麼‘此山是你開、此樹是你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錢’。這裡有些碎銀子,我給你,麻煩你讓路!”說完便將身上的一些零碎銀子往面具男身上塞。

面具男頗爲生氣道:“可惡,老子可是天下第一巨俠,尼瑪次仁!”

李少白道:“什麼尼瑪次仁,完全沒有聽說過!”

面具男急道:“尼瑪次仁這麼響亮的名號都沒聽說,你們還敢說自己是在江湖上混?真是被你們的無知氣死了,我看與其與你們對牛彈琴,還不如自刎算了!”說罷又將佩劍抵在脖子上。

身後的小嘍囉連忙勸住:“尼瑪巨俠,不要衝動啊!”

面具男將劍丟在地上,嘆道:“受此大辱,本該自刎,奈何大家苦勸,罷了罷了,我便不刎了!”

這主僕一唱一和、一哭一鬧的,着實讓李少白等人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李少白急道:“莫非你嫌少?我身上可只有這麼多了!休要擋路,我趕時間!”黑牛卻拉拉他的衣袖,輕聲道:“他們好像不是劫財的!”

南宮燕在裡面聽到黑牛的話,擔憂道:“莫非是劫色?”

黑牛緊張道:“沒聽到他的名字麼——“立馬吃人”,說不定是個食人狂魔!”

黑牛這話嚇得南宮燕是花容失色,尼瑪次仁再次來到李少白麪前,摩拳擦掌道:“李少白,老子今天要……”未待其將話說完,李少白臨空一拳,那強勁罡氣如同巨石正中尼瑪次仁胸膛,“轟”的一聲將其轟到了七八丈開外。

“已經說了很多次了,我們趕時間!”將七星劍一揮,一道劍氣將攔在道上的大樹削成幾段。那些跟班的小廝們那裡見過這等場面,紛紛嚇得沒魂,一股煙兒似的逃命去了。

李少白讓黑牛上車。“駕”的一聲,馬車繼續飛奔。

趙及第問道:“剛纔那人是誰?”

黑牛道:“好像是什麼混世魔王—立馬吃人,聽着名字怪嚇人的!”

趙及第道:“我常行走江湖,怎沒聽說這號人物,不知是何方神聖?”

李少白雙拳緊握,憤然道:“管他是你媽吃人還是他媽吃人,只要敢擋我們的路,我就讓他立馬滾犢子!”

滇池幽冥谷位於江州之南,乃青、荊、江三州接壤之處,傳聞爲鬼魅出沒之地,極爲神秘恐怖,因此也免於了外界紛擾,成爲難得的清靜之地。幽冥鬼谷醫術精湛,相傳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壽之術,但此人孤僻無比,行爲舉止又極爲怪異。幽冥谷向來神秘,谷中只有一竹舍,名爲“回春堂”,深谷千仞懸崖之下,只有一條偏僻險峻之路通往外界,故而百年來很少有人進入谷內。況且傳言幽冥鬼谷在谷中布有三道迷陣,若是尋常人,要想進入,簡直比登天還難。

趕到滇池時,也是晌午時刻,山谷外雖陽光明媚,但谷內卻陰暗潮溼,瘴氣重重。衆人小心翼翼地攀爬在陡峭山道中,不敢有絲毫大意。

“呆瓜,這地方如此陰森,該不會有鬼吧?”南宮燕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趙及第見前方瘦石嶙峋、煙雲密佈,分不清方向,於是囑咐衆人原地站立,獨自一人上前查探。他輕腳穩步地邁入石林之中,看見上面寫着“劍閣”兩字,又看了看這些石林,亦覺如同一柄柄石劍立在地上。

趙及第心道,這必定就是第一關了。想到此處,他四處勘察了一番,卻並非發現有任何玄關。

正在此時,只聽見南宮燕一聲驚叫,“啊!!!”

李少白和李少白同時應道:“怎麼了?”

南宮燕臉色蒼白道:“剛纔我看見了一個白影從石林飄了過去!”

趙及第狐疑道:“莫非真的有幽靈?”

黑牛嚥了咽口水,壯了壯膽子,聳着肩道:“師父不必擔心,必定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看黑牛去教訓教訓他們!”他本是嘴上說說而已,心裡卻盼有人道,黑牛,你且慢,小心有詐,於是自己便冠冕堂皇地往回走,也不必折了面子。只可惜無人領會,黑牛心中的“小算盤”落了空,只得硬着頭皮向前走。“是誰在這裡裝神弄鬼?是英雄就出來與爺爺大戰三百餘合,黑牛爺爺定將你劈成兩半!”

這時裡面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娘子,有人闖入劍閣,該如何是好?”

卻又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回道:“相公,莫要煩勞,待我出去趕走他們!”

黑牛驚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戲弄爺爺,趕快出來受死!”

正在此時,從石林中飄出一人,頭戴朝鳳冠,衣着留仙裙,再看那人臉龐,白麪俊俏,風華絕倫,一顰一笑之間,竟也生出了無限的嫵媚。

黑牛舉着板斧,疑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那人舉起衣袖遮住半臉後,含羞道:“咦,何人在外面喧鬧,擾妾休息。”

趙及第跟了上來,道:“在下蜀山弟子——趙及第,不知前輩是?”

那人又換做男聲:“在下姓杜名少卿,你們到此究竟所爲何事?”

趙及第聽到這三個字,竟然愣在了那裡,在看看此人言行舉止,加上劍閣之名,心中明白了一大半。 “莫非就是失蹤多年的劍癲杜少卿?”

那人又換成女聲,嬌滴滴道:“哎喲,還是叫奴家杜三娘吧,那名字太俗了。”

李少白實在看不過去,低聲對趙及第道:“這人究竟是男是女?不會是個瘋子吧?”

趙及第道:“小聲點,他可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號稱‘劍癲’,劍法絕世無雙,精妙無比,至於爲何陰陽混亂,我想大概是癡迷劍法,這才走火入魔,以致陰陽顛倒、雌雄難分。”

黑牛揮動斧頭,兇道:“什麼劍癲不劍癲,爺爺我一板斧剁去,保管他立馬見閻王!”

“黑牛,住手!”李少白正欲阻攔,可黑牛哪裡能聽,一斧頭劈向了石柱,端地一聲震得山動地搖。卻看那杜少卿不見了身影,原來他早已飛到了另一塊石柱之上。

黑牛氣的嗷嗷直叫,又朝着另一塊石塊撲去,這時李少白卻飛身攔住了黑牛:“你不是他的對手,暫且退下,讓我來會會他!”

黑牛不敢執拗,悻悻而退,李少白拱手施禮道:“劍癲前輩,在下李少白,還望手下留情!”

杜少卿輕捋髮絲,然後撫摸着寶劍,嬌聲柔氣道:“喲,我當是何人,原來是一個乳臭未乾的白麪小生,我勸你還是打道回府,莫說這‘幽冥三關’,就單憑我這道劍閣,你這一輩子也休想過關!”

李少白堅毅道:“人命關天,就算今日我命喪於此也要闖一番!”

杜少卿拔出寶劍,但見那劍鞘鑲滿了金鑽玉石,纏着青絲紅帶,看着極爲名貴,劍身三尺又三,劍鋒一處,邪氣逼人。

衆人暗自稱讚,果真是好劍!

杜少卿癡癡地對着寶劍說道:“寶貝兒,今日又要辛苦你了,放心,等下三娘會替你好好清洗的。”

李少白憑虛御劍,想不到杜少卿的寶劍也脫離其手,與七星劍戰在一處,兩柄劍遊走在天空之上,當真是疾若迅風,快如閃電,每一次交鋒便會碰擊出極強的劍氣,無形地將劍閣中的石林削斷。

衆人看得眼花繚亂,黑牛更是忍不住喝起彩起來。

兩人御劍術在伯仲之間,一時難分勝負,李少白收回寶劍,隨即施展出‘七星連珠’,七柄寶劍化作一道彩虹,直逼過去。

杜少卿冷笑一聲,那柄劍放出萬丈光芒,將七色彩虹掩蓋住,變招之快,似乎對李少白的招法早已瞭然於心。

但從劍法而言,李少白心中佩服萬分,除了蜀山山洞裡面的怪叟,這人的劍法是他見過最高明的,而且更爲神奇的是,他每出一招,對方皆能提前預知。

李少白從未見過如此厲害的劍客,一時找不到破綻,情急之下分了心,劍法頓時顯得凌亂。杜少卿趁勢將寶劍收回掌中,持劍直逼李少白。

眼見對方的劍離自己不足兩三尺,李少白運起罡氣罩住身體,杜少卿沒料到李少白會有此一招,劍被封堵在了外面。

李少白有驚無險,不過經過這幾招比劃,心中已有對陣之招。

杜少卿用劍在天空畫了個卍字,突見天際陰雨密佈,雷霆萬鈞,天色暗淡恍如世界末日。與此同時石林開始震動,巨石竟然全都拔地而起浮於半空,將劍尖一點,數堆巨石如劍一般迅速飛向了李少白。

李少白見對方如此氣勢,不敢有絲毫大意,立馬使出蜀山怪叟所傳授的太極遁甲,在天空劃出陰陽二極。

劍石與太極相撞,當即便爲一陣劍光所籠罩。眼看陰陽二極支撐不住,李少白飛身遁形,使出七星劍法中的一招“天女散花”,萬千劍氣直接對陣那洶涌襲來的石林,將石林削得粉碎。

杜少卿見李少白竟然能化解自己的這招,不由得暗自佩服,但同時又使出一招“羣魔亂舞”,寶劍中竟然飛出無數鬼怪,手持尖刀向李少白砍去。

李少白以爲自己眼花,可揉揉眼睛卻看得更加清楚。他揮動着七星劍想要斬除這些魔怪,可這些怪物卻好似煙塵,竟然無形無體。然後揮劍襲來之時卻又是威力驚人。

這可難壞了李少白。想着自己曾經無數次擊退強敵,而此時卻救不了倩妹子,心裡一急,元氣混亂,體內的傷復發,當即口吐鮮血。忽地,他又想起蜀山怪叟傳授的口訣,立馬盤膝落地,用意念御劍,七星劍當即衝上九霄,劃破天際,一道強光射了下來,羣魔亂舞當即化爲無形。

杜少卿將劍收回劍鞘,雙目凝視着李少白,黯然道:“竟然被你練成了天劍九式,三娘輸了,你們過關吧!”

李少白起身抱拳道:“多蒙承認,前輩劍法確實精妙,晚輩自愧不如!”

杜少卿道:“什麼承讓不承讓的,輸了就是輸了,三娘輸得心服口服!”

“呆瓜,你太厲害了,剛纔看得我是驚心動魄,真擔心你!”南宮燕興奮地衝上去,眉飛色舞道。

黑牛也喜道:“是啊,師父,小師孃很關心你!”

南宮燕聽黑牛如此說,嘴裡雖然嗔罵,但心裡卻頗爲歡喜。

李少白嚴厲道:“這這廝又在胡言亂語,讓你保護倩妹,你卻偏要胡來,下次若是如此,定不輕饒!”

黑牛告饒道:“師父休罵,弟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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