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一開口就要十萬兩銀子,就連穆侯夫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剛纔他們在房裡商定的是五萬兩,這小子真是嘴硬心黑,居然一下子就加價加到了十萬兩……
穆侯大公子當然是有私心的。他這一手叫漫天要價,是要等着穆夜來就地還錢呢。
若穆夜來是個傻x,不懂就地還錢,他就賺到了。
“三妹,你看如何?再說,你都非他不嫁了,就當他爲你付診金吧,也不用我們還了,怎樣?”穆侯大公子見穆夜來愣愣地不說話,還以爲震住她了,心頭暗喜,立即就露出不想還錢的狐狸尾巴。
穆侯夫人暗罵大公子的吃相太難看。這錢還沒到手呢,就把自己不想還錢的心思暴露了,這樣做,怎能借到錢?便笑着在旁邊打圓場,“也不能這麼說。咱們說了是借,當然是要還的。只是如今我們手頭實在太緊,說句實話,今兒吃了晚食,還不知道明日還有沒有飯食上桌呢。”說着拿帕子擦了擦眼淚。
穆夜來這纔回過神來,頓時大怒。——讓她去向蕭士及開口借銀子?!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自己好不容易,才把蕭士及哄得不再拒自己於千里之外,他們可知自己費了多大的勁兒?!
若是自己突然要向他借銀子,那自己先前苦心經營的形象豈不是全被破壞了?
無論什麼樣的男人,都願意自己的女人看中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別的東西。
穆夜來更是比誰都清楚,蕭士及最在意的是什麼……
自己費了這麼久的功夫,才讓蕭士及相信,她圖的是他這個人。不是別的東西,甚至不是他的地位權勢,更不是他的錢財銀子。
他是乞丐也好,刺史也好,他心裡有她也好,沒她也好,她總會在這裡,不離不棄地等着他,只等他回頭,她永遠會在這裡守候着他……
蕭士及這人看上去和煦大度。其實最是內斂。他什麼心事都藏在心裡。不與人說。若不是穆夜來有兩輩子的經歷,她也不會對蕭士及這樣瞭解。
眼看她努力了這麼久,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自己家的人卻又來拖後腿……
這樣一想,穆夜來的心情很是複雜。
上一世的時候,因姐姐穆夜歌跟萬貴妃爭寵失敗被賜死,她孃家穆侯府就此敗落,如鳥獸散。她後來覺得自己在柱國侯府爭不過杜恆霜,是因爲她沒有厲害的孃家可以依靠。
因此這一世,她費盡心機,設套讓萬貴妃作繭自縛,才讓自己的姐姐取而代之,成爲貴妃。從而也保住了自己的孃家。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費力八叉保下來的孃家,居然沒有幫到她,反而要拉她的後腿!
早知道,就不管你們了……
穆夜來負氣想到,臉上露出不忿的神情,冷冷地道:“你們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呢?付個診金就能讓咱們家精窮了?我卻不知道,咱們家就窮到這個地步了。”說着,看向穆侯大公子,“大哥,你說吧,花了多少銀子付診金,我那裡還有太子妃賞下來的一點東西,看看夠不夠填你們的虧空。”
她斷定是大哥和嫡母故意爲難與她,他們帳上有了虧空,所以拿她做筏子,不過是想從她那裡訛些錢過去而已。
穆侯大公子右手託着左臂橫在胸前,左手撫着自己的下頜,作沉吟狀,道:“這樣啊?也行。你的診金是五萬兩銀子,同時家裡這一陣子沒有錢過日子,還在外面借了一些銀子,七七八八加起來,一共十萬兩銀子。”
穆夜來失聲叫道:“五萬兩銀子的診金?!你沒搞錯吧?!——我就在那裡養了兩個多月而已,怎麼就這麼貴?!”就算請最好的御醫也不值這麼多錢啊!
穆侯夫人臉一板,沉聲道:“我還能騙你不成?不信你去問你爹。別說我沒提醒你,外面借的錢,日日都要利息的。今兒你借十萬兩就可以還上。再拖一陣子,恐怕就要二十萬兩了。”反正是要詐穆夜來的銀子,穆侯夫人索性跟着大公子的話茬說,也圓了他的話頭。
大公子一陣欣喜,知道這一次是過了明路了,兩手抱着在胸前拗了拗,然後打個響指道:“就這麼說定了。三妹你快寫信,馬上讓人送到江陵。——呃,還是不了,你把信給我,我親自去江陵跑一趟,給你送信,你看如何?”
大公子越想越火熱,忍不住在屋裡團團走動,催促穆夜來趕緊寫信。他若是能去江陵見到蕭士及,別說十萬兩銀子,就算一百萬兩都不在話下。誰不知道他們這些當兵的,在戰亂的時候最能發財。一次攻城下來,從戰場上搶的銀子不計其數。蕭士及是行軍總管,除了齊郡王,就是他的官兒最大,肯定分得不少。
再說了,他在長安被債主逼得不敢出門,還不如出去一趟見見世面,若是能跟着自己的大舅子柱國侯大人順便蹭個軍功,那就更好了。
大公子想得美,穆夜來當然不會如他所願。
“大哥、母親,你們讓我好好想想。我跟蕭大哥發乎情止乎禮,從來沒有這些俗事糾纏。就這種事情去求他,我實在開不了這個口。我還要問問爹的意思。”穆夜來鎮定下來,打算用拖字訣打發這兩人。
穆侯夫人看出她的心思,不置可否,甩着帕子笑了笑,道:“那好。你好好想想吧。”說着,轉身看着石姨娘,“我今兒來,還有另外一件事。”
石姨娘一直怔怔地聽着。她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女兒的腿傷花了這麼多銀子,心裡很是忐忑。一雙手揪着帕子,着實心煩意亂。
見穆侯夫人問她話,石姨娘只是“嗯”了一聲,“夫人您說。”連站都沒有站起來。還是以前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兒。
穆侯夫人看她不順眼很久了。明明自己是正室,可是石姨娘就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正室尊敬過……
“是這樣的。最近府裡開銷太多,我跟老爺說了,要節省開銷。你們的月例都要削減。以前我是一個月五十兩銀子,你是一個月二十兩銀子,如今大家都少要點兒。我的月例減爲五兩,你的減爲一兩。別的妾室,就沒有月例了。四季衣裳,以前是每人八套,如今就沒有份例了。除非衣裳穿破了。穿不出去了。才能報到我的管事婆子那裡。給你做新衣裳。四季首飾當然也沒有了。”穆侯夫人說完,笑眯眯地看着石姨娘。
石姨娘知道穆侯夫人是藉機剋扣她,她從來就沒有把穆侯夫人放在心上。這麼些年。她的月例其實是與穆侯夫人平齊的,只是那另外的三十兩,是由穆侯背地裡貼補她。至於四季衣裳、首飾,和房間裡的傢俱陳設,穆侯不知背地裡貼補她多少。她的私庫,早就不比穆侯夫人的嫁妝少了。而且她的私庫是別人不知道的,就連穆侯這麼些年,都不知道她偷偷積攢了這樣一大筆財富。——穆夜來那五萬兩診金,若是變賣了石姨娘的私庫,是完全拿得出來的。當然她不會這麼傻。公中的錢不用白不用,她纔不會自己掏腰包。
因此石姨娘只是恭恭敬敬地頷首道:“是,都依夫人的。”
穆侯夫人笑着努了努嘴,讓自己的婆子拿出來一個冊子,讓石姨娘在上面畫押,表示她同意這些份例上的變動,免得等穆侯來了,石姨娘又不肯認賬。
石姨娘笑了笑,拿大拇指摁了紅印泥,在寫着自己名字的冊子上摁了下去。
穆侯夫人等她摁完了,自己又看了看那冊子,才笑眯眯地道:“妹妹這樣通情達理,姐姐我就放心了。——還有一件事,如今咱們府裡捉襟見肘,也不能只有我和侯爺兩個人左支右絀和。所以我想着,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一起共度難關。爲了緩解家裡的窘境,我和侯爺商議要這樣辦。我是大婦,當然要拿出自己的嫁妝補貼府裡。但是你們這些妾室呢,平日裡享受了府裡的好處,如今也是你們要回報的時候了。你們各人除了自己當初進府的時候帶的陪送以外,別的東西都要交上來,彙總了一起給賬房送過去。”說着,就招呼一聲,“來啊!拿石姨娘當初進府的冊子來,凡是她當初帶進府的陪送,都不要動。除此以外,統統給我帶走!”
石姨娘頓覺不妙。她家道中落,所以才纏着表哥進府做妾。她哪裡有什麼陪送?不過是幾個盆、桶、箱、櫃而已。而且就這些東西,都是穆侯給她置辦的,真正屬於她的,只有當初她臨出閣的時候,她孃親在她頭上插的一根銀簪而已。後來她嫌寒酸,都不知道那銀簪扔到哪裡去了。
穆侯夫人看着石姨娘呆若木雞的神色,心頭大樂,給自己帶來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有兩個婆子便一左一右,將石姨娘自己的丫鬟婆子擠到一邊去了,緊緊地看着石姨娘。
穆侯夫人的心腹婆子手拿一本石姨娘進府時候的冊子,拖長聲音念道:“石氏,楊木腳盆兩個、松木馬桶一雙、樟木箱籠一隻、牀頭掛櫃一隻、銀簪一支。”
石姨娘聽了這個冊子,臉上火辣辣的。當時她入府時候的頭面衣裳居然都沒有在這個冊子上,說明夫人一早知道那些值錢的東西,都是穆侯給她置辦的……
“除了這幾樣東西,別的統統帶走!”穆侯夫人猙獰一笑,揮了揮手。
穆侯大公子本來不想摻合嫡母和庶母的破事兒,但是一聽這石姨娘進府的時候這樣寒酸,再看一看她這裡的陳設,還有石姨娘本人穿金戴銀的打扮,眼珠子一轉,頓時不想走了,笑嘻嘻地地袖手在旁邊看熱鬧。
果然穆侯夫人帶來的婆子丫鬟一擁而上,先按着石姨娘,將她頭上的釵環首飾統統取了下來,急得穆夜來大叫,“你們做什麼?!你們敢對我姨娘動手,等爹爹回來,一個都饒不了你們!”
那些婆子有些害怕,怔怔地停了手,看向穆侯夫人。
穆侯夫人毫不在意地道:“給我繼續搜!——侯爺那裡有我呢。”然後又對穆夜來道:“阿來,這裡的事與你無關,你還是回自己房裡去吧。”又叫大公子過來,“還不送你妹妹回房?——你催着她快把信寫了。咱們可是一天等不及一天。
穆侯大公子雖然還想看熱鬧,但是想到蕭士及那邊豪富,若是巴上去,卻不是石姨娘這個破落戶能比的,忙點頭道:“娘放心,我這就去看着妹妹寫信。”說着,竟是不顧男女之別,抓着穆夜來的肩膀,將她強行從石姨娘屋裡拖了出去,送到她自己房裡。
穆侯大公子和穆夜來兩人一走,穆侯夫人就連面子情都不用做了,翻臉道:“給我把她身上的衣裳都剝下來,只留貼身小衣。——這些都是銀子換來的,你這麼多年養尊處優,只知道吃喝享樂,也該你爲府裡做做貢獻了。你以爲妾是那麼好做的?兩腿一張,躺下伺候男人就能過這樣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石姨娘被穆侯夫人的話罵得羞憤欲死,只死死盯着穆侯夫人,怒道:“你別得意,我只等侯爺回來再見分曉!”
穆侯夫人嘖嘖兩聲,“石姨娘,你以爲你還是寵妾啊?侯爺有多久沒在你房裡留宿了,你以爲我不知道?哼!”說着話,穆侯夫人帶來的下人已經把石姨娘上房的東西都搬空了,就連陳設都拿走了,只留了空蕩蕩的一張牀,連褥子都沒有。
還有婆子過來回報:“夫人,後罩房有幾間庫房,我們沒有鑰匙,進不去。”
石姨娘這才大急。那都是她這麼多年積攢的私房,怎能讓夫人一下子都搜刮走了?便大叫道:“那是我的私房,你說了不能動我們自己的東西!”
穆侯夫人冷冷地道:“你瞎了眼,難道也聾了耳朵?——我說的是不動你們進府的陪送,什麼時候說過私房。還私房?你哪裡來的私房?!還不都是都是從這府裡搜刮來的!”說着,穆侯夫人轉身道:“給我砸!把門砸開,把裡面所有東西都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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