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去看看熱鬧可以,不過……葉限指着那破吉普車:“好吧,我也不嫌棄你這破車渾身零件都響,我得坐車去。”
那姓霍的面帶難色:“這……”
“別裝蒜,你是專門來救人的,錯過我們這麼合適的證人,你去哪找人?”
葉限低聲說。
姓霍的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上車吧,別嫌顛就成。”
說着就叫那倆兵帶着衆人跟在後面,有壯漢喊道:“我們族長走不動,我們也得坐車。”
姓霍的打開車門喊道:“你他媽的白長那麼大個子,還是站着撒尿的爺們嗎?一個土埋脖子的糟老頭子你都背不動?你姥姥得。”
那族長剛醒過來,聞言又差點背過氣去。
吉普車上了路,真是全身零件都跟着抖,黃土路塵土飛揚,窗戶還關不嚴,葉限皺眉看向召南,後者無奈地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爲力。
霍中樑在前面哈哈大笑:“車好坐嗎?兩位今兒下午不會餓了,能吃三兩土。”
葉限冷笑:“好好開你的車,霍長官。”
“咱這關中平原最是肥沃,自古以來就是糧食產區,所謂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這土可是大有來頭的。”
葉限本來就聞着兩邊農田裡氣味可疑,被霍中樑這麼一說,胃裡開始翻騰,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咬牙切齒:“你再說,我吐你一車。”
霍中樑回頭看葉限真是臉色不對,急忙遞過去一個綠色的軍用水壺:“喝口水,你可別真吐了。”
葉限正難受着接過來水壺擰開就喝,喝完了壓下去那股子不對勁,這才盯着水壺問:“這誰的水壺?”
“我的啊。”
葉限掏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水壺嘴,一臉嫌棄。霍中樑在前面倒車鏡看着,搖搖頭笑而不語。
吉普車拐進一個大院子,在二層小樓前停下,葉限下了車,看到這院子很大,周圍一圈平房,門口有人持槍站崗,樓頂上是碩大的青天白日標誌,圍牆上還用白灰寫着:民權民主民生。院子一角,還有兩排士兵在站隊形,一二一二呼喊聲震天。說來也奇怪,這土裡土氣的院子,頓時給人以生機蓬勃之感。
霍中樑揮手叫一個小兵過來:“去後院練去,等會在這審案。”
小兵笑嘻嘻地問:“團長,審啥案子啊?鍘美案啊?”
霍中樑飛起一腳,小兵故意不躲,捱了一下拍着褲子撒歡跑:‘去後院去後院,都他娘得跟老子去後院!“
葉限撇撇嘴:“軍閥作風。”
霍中樑哈哈一笑:“這就不懂了吧,當兵就得要個豪氣勁,都娘娘們們斯斯文文的怎麼上陣殺敵。”
院子裡靠牆根放一圈破爛椅子,葉限走過去,掏出手帕擦了一下,皺皺眉頭,這椅子都是土,沒法坐啊。
召南掏出自己的大棉手帕遞過去:“用這個擦。”
這時那些人隨後也陸陸續續到了,霍中樑指着一個村民道:“你,就是你,過來。”
那小夥子過來,就聽霍中樑指着召南擦過的椅子說:“坐下。”那小夥子嚇得看看四周,不知道這長官是什麼意思。
“叫你坐下。”
霍中樑聲音提高了,小夥子嚇得噗通一下坐下,葉限氣的:“你,這才擦……”
沒等她說完,霍中樑又說:“坐在那活動活動。”
小夥子只好聽命,動了幾下,霍中樑點點頭:“好了,起來吧,一邊站着去。”
小夥子如蒙大赦,急忙起身閃到一邊。
WWW▪ttКan▪C〇 霍中樑伸手做個請的手勢:“好了,這位女士,你可以坐了。”
葉限這才明白,這傢伙是讓那人給她擦椅子呢。
看看人都到齊,霍中樑讓一個小夥子將那白鬍子老頭放到一邊的椅子上,老頭進了軍營就老實了,也不敢再裝暈倒,抱拳說道:“老漢是白家鎮的族長,我們鎮子是老秦公族白氏後代,幾千年來都秉承家法治理,一直是我省的文明鎮子,是得到過褒獎的。”這白族長說起來自家鎮子歷史,語帶驕傲。
“幾千年都用你們自己的家法治理?”霍中樑笑了一下,露出整齊的白牙,一面還有個深深的酒窩,葉限心想,這棉花包不粗魯時候看着也是挺可愛的。
“皇帝制度還延續了幾千年,不也被推翻了嗎?幾千年的家法就是好的?我看未必,哼,魯迅先生就說翻開歷史一查,所謂仁義道德,其實滿本都寫着吃人二字。哎,說這個你們也不懂,就說說爲啥要把好好的大姑娘藏起來不嫁人還要給扔河裡去。”
那些村民聽他說吃人,急忙擺手搖頭髮誓說自己鎮子從沒有吃過人,他們果然不懂吃人的含義。
那老婦人哭道:“我女命苦,生下來不能說話,後來訂親,本鎮子的後生知根知底的,誰想到那後生得了急病,沒等成親就死了,族長說我們鎮子幾千年都是講究仁義,我家妮子得守望門寡,我沒辦法,只能叫女子守着,後來……後來……”
她訥訥地說不下去了。
“後來白大妮在廟裡幹活,就和人勾搭成奸還大了肚子!這種丟人事,說出來丟我們鎮子的臉!”
一個男子叫嚷道。
“對,本來念你是個婦道人家,母女相依爲命,給你們一條活路也就算了,可她不該在佛前行那等不軌之事,這樣會連累我們整個鎮子,大家一起都要遭天譴的啊。”
老族長頓着柺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那奸--夫呢?你們就只會欺負人家一個姑娘家,男的呢?”
葉限問。
老族長看了那一邊不聲不響的和尚們一眼,一個僧人說道:“妙光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在佛前許願,絕食做肉身供奉。”
葉限聽明白了,是那個姦夫要絕食而死,然後將自己的屍體供奉到菩薩那贖罪。
“真是何苦,管不住小頭苦了大頭!”
霍中樑嘆息一聲,接着收起嬉皮笑臉正色道:“現在是民國了,不興私刑,你們寺院也不成。”
“我們是出家人……”
那僧人還要解釋,就聽霍中樑道:“得了,別拽你們那些經文了,你們只是出家而已,又沒成仙,不還得吃五穀雜糧不也得拉屎睡覺,抽空還得想想女人,既然在我這防區,就得歸我管,你們還都想上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