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落下的陰影從她身上離開,喬安心卻只覺,心底更重了一些似的。
她的眼睛,緊緊望着他。
半晌的沉默。
他緩緩起身,從一旁的椅子上,她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個鑰匙。
鑰匙拴在細細的紅繩上,模樣不大,一看就是開小鎖的。
喬安心心底一顫。
“這是他給你的吧。”他道。
聲音無波。
喬安心張張嘴,“是。”
“他給我的鑰匙,他說,你的書櫃最左邊的下方,有……這把鑰匙能打開的櫃子,裡面,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她輕輕說着。
果然,他是知道。
這個男人……
似乎沒有什麼事這個男人所不知道的,似乎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像高高在上的王者,手裡一面看透一切的鏡子,看着鏡子裡的他們,或悲或喜。
那隻鑰匙,落在他手上,他輕輕把玩着,道:“我以爲,你會選擇親自去看。”
她不覺的,嗤笑一聲:“你已經知道了的,我再去看,還有什麼意義?”
他轉頭,深深望着她。
“裡面的東西,我從未動過,是給你換下溼衣服時鑰匙滑落了出來。”
他這……
是解釋?
她頓了下。
“明天下午,便可回楓泊居,到時,我帶你一起,去看那櫃子裡,到底有什麼。”
喬安心猛地睜大眼,不可思議的望着他。
“喬安心,”他的眉心皺起,“我說過的話,你似乎從不放在心裡。”
“你……”
他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敲門聲響起,給他們送衣服的人來了,他起身,道:“關於一年前,明天,你一併會知道。”
說完,他沒有回頭,徑直去開門。
外面,隱隱的談話聲傳來。
喬安心躺在那裡,肌膚觸着的,是柔軟的被子,她有些恍惚的,望着頭頂的星空,眼底的情緒褪去了又升起,升起又散了去,周而復始。
……
待他們穿戴整齊再次回到老宅,拜訪的客人均已離開,老太太在做每日的定時檢查,客廳裡,方曉在跟管家說着什麼,見他們回來,又見他們雙雙換了衣服的模樣,眼底一抹不懷好意,不過感受到秦易風冷凝的氣場,明智的沒有說什麼。
喬安心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兩個人,大晚上出去,回來都換過了衣服,很容易讓人想到其他方面,她知道方曉在想的,秦家並沒有秘密,老太太不許秦易風與她同房的事方曉不可能不知道,此時的不懷好意不過是幸災樂禍,但她此時並沒有心力與她糾纏,只當看不出她的意思,打過招呼後便回了房。
老太太那邊若是問起,她知道秦易風可以解決。
回到房間,喬安心一下仰躺在牀上,天花板雪白,她的腦中也跟着空白了一瞬。
外面,隱約有炮竹聲傳來,原來,今天是大年初一啊。
看了下時間,已經很晚了,她長長嘆一口氣,緩緩坐起,煩躁的敲打下腦袋,蔣明樂和秦易風的話,輪番的在她耳邊縈繞,揮之不去。
如果剛纔,她沒有選擇說出來,而是,真的拿了鑰匙去秦易風的書房……
打開的櫃子裡,會看到什麼……
秦易風,沒有說出的答案,關於一年前的一切,他……會如何說……
蔣明真……
她再次躺下,腦中紛亂着,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極不安穩,雜亂的夢境,一個接一個,夢裡,有個笑得開懷的女人,好像是她的樣子,再多看一眼,便成了另外一個人……
蔣明樂跟在那人身後一疊聲喊着姐,那人卻不爲所動,徑直朝一邊跑去,她順着看過去,便看到路的盡頭,頎長的身影,赫然是秦易風。
他捧着一席漂亮的裙子,微復古的款式,好看極了,他就那麼站在那裡,等着那人跑進……
她像個赤裸裸的局外人一般,能看得見,卻,融不進。
夢裡,比現實還要累。
一覺醒來,她頭痛欲裂,才發覺是昨晚忘了蓋被子,窗子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沒有關好,想來是感冒着了涼,她捶捶疼痛的腦袋,掙扎着起身,看了下時間,倒是還早,許是心裡始終還記得這是在秦家,她怎麼都得早些起來,洗漱後,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臉色實在蒼白得難看,便化了個簡單的妝,這纔出了門,一出門,便看到傭人在門口等着,說廚房那邊已經備好了飯,讓她可以去吃了,喬安心便問了老太太是否過去了,傭人說老太太還沒有過去,不過應該快了,並且吩咐了讓她先去吃着。
喬安心自然不可能先去吃,便去了老太太的房間,老太太正巧出門,看見她便笑開來,喬安心腦袋疼得不行,見到老太太,也不由露了笑,安娜的事情上,她知道最不能怪的就是老太太,她是真心待自己好,卻也無奈有秦易風這個親兒子的身體在中間橫亙着,她無法做出其他的選擇,即便在那個時候,喬安心在老太太面前,也沒有絲毫的怨憤的,此刻見了她,尤其是在新年伊始裡,沒有她母親在身邊,她反而對老太太更加親近了幾分。
她接過老太太的輪椅,推着她往飯廳走去,兩人邊走邊說,老太太與她說着昨晚來的那些人,拉家常一般,但喬安心知道,她這是在教她,安家的敗落已成定局,喬安心雖不是最能直觀感受到的,但從那些來賓的態度裡還是能窺見一二,這一次來的人,除了往年必來的那些,還添了許多的新面孔,甚至還有不少官方的人,她雖不知局勢到底胡如何發展,但無疑,秦家在夜城的地位更加穩固了。
這般穩固下,也是極大的危險,是以,老太太總想教給她更多的東西,她明白老人家的意思,以後……
作爲秦易風的夫人,她……
總要幫襯一些的。
在這個方面,秦易風似乎與老太太正是相反,他雖然從不刻意在她面前避開工作的事,但也從不需要她參與什麼,他習慣了所有的事情自己扛,有時候喬安心甚至會覺得,他的腦中,有一盤宏大的棋,棋盤上落下的每一子,都是他精心謀略後的結果,乍一看是散落無章,但終得到最後,便是驚天一雷,而那個時候,無論是誰,都無法扭轉這種局面。
他就是有那種能力。
旁人的參與,反而畫蛇添足。
最初的仰望之後,後來,便加了心疼。
她頭痛異常,心底卻是柔軟。
想到昨晚的事,他也說,今天會帶她一起……去看那櫃子裡,到底有什麼的……
一年多以來,她想要的答案,也很快可以得到……
推着老太太過去,喬安心剛一坐下,秦易風便過來了,很快的,秦啓佑還有秦易晟一家也都來了,人都到齊了纔開了飯。
吃飯時,秦啓佑的眼睛一直往喬安心那邊看,雖不明顯,但作爲當事人的喬安心,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得到,秦啓佑的樣子,顯然是有話對她說,對上他的眼神的時候,,她便朝他露出個笑,知道或許是因爲昨晚的事,他有些不放心吧,這個少年,總是跟她貼心的。
她倒是知道一些外面的傳言,說秦啓佑的作風,與秦易風是不同的兩種,秦易風的那種冷冽是由內而外的,秦啓佑,卻對誰都與人爲善的樣子,但與他打過交道的都知道,要從他身上佔便宜,你想都不要想。
他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但凡這樣的人,心裡的彎彎繞繞總是比普通人多了的,但無論如何,他在面對她的時候,,還是一如初見時的樣子。
這樣,就夠了。
喬安心朝秦啓佑露出一個笑,餘光裡,似乎秦易風多看了她一眼。
頭痛欲裂,她的感官也遲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