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若有所思。
“和西嶺的往來越加頻繁,百姓們手中所流通的錢財的確需要統一起來才行,畢竟西嶺和大晉的錢幣還是有區別的,我最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不過……”
楚彧看向筱雨:“你說……壟斷?”
“有些東西,要是讓商人給掌握了,對一個國家來說,並沒有好處。”筱雨輕聲道。
楚彧點頭:“的確,譬如錢幣這樣的東西,要是商人可以隨意鑄造,那國家很容易就亂套了。”
“所以我覺得,是時候將這些需要讓統治西嶺的皇族唯一掌握的東西,都規定起來。”
“鹽是人生活所必須的東西,壟斷過來倒是說得過去。可是藥材……素來沒有聽說過,藥材也要被壟斷。”
“那只是相對的意思,並不是說,藥材的買賣就一定要讓我們來管。”筱雨輕聲道:“鹽、鐵一類的東西,皇族壟斷,是爲了保證西嶺的秩序不亂,保證西嶺安穩。而我所說的有關於藥材的‘壟斷’,其實更側重於強調要平穩藥材的價格。”
“哦?”楚彧洗耳恭聽:“你繼續說。”
“藥農採藥出賣,賣的價格多半很低。而從藥農手中收到藥材的藥鋪商人,再在藥鋪之中售賣藥材,其價格,最少也要翻一番。”筱雨道:“那些路上都可以採摘的普通藥材倒也不說了,貴重稀有的藥材,也不說了,小老百姓想買也買不起。最主要的便是那種,介於最普通藥材和最珍貴藥材中間的那一類藥材,價格可上可下。遇到需要這種藥材的病人時,哄擡高價就不稀奇了。”
楚彧頷首。
這種現象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也是略知一二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朝廷來規定這些藥材的具體價格?”楚彧問道。
“倒也不能這麼說。”筱雨搖頭:“西嶺今年的收成和去年的收成,總會有差別的,會是增長,也可能是減少。藥材也是一樣,今年採得可能比去年多,也可能比去年少。而百姓們生病也有不同,今年生病的少,又或者生病的多……這些都是無法預計的,要是一味的用一種價格來定,藥材商人也會覺得做這一行沒什麼意思。”
筱雨頓了頓,道:“我的是想法是,趁着這一次,將崖家任命爲皇族御醫世家,讓崖家統管整個西嶺醫、藥這兩大方面的問題。藥材的定價,以崖家爲準,可上下浮動,但若浮動太大,百姓可去各區衙門上告訴。最重要的是,力求藥材價格的穩定。”
楚彧摸了摸下巴:“那……其實米價、菜價,都可以以藥價這樣的處理方式爲基準?”
“那倒不用。”
筱雨笑道:“藥材和米、菜,甚至已經逐漸成爲某些地區的主食的綿薯並不一樣。有些地方土壤肥沃,雨水充足,稻米小麥等作物會盛產,那當地的米價自然就不會太高。可不盛產這些東西的地方,稻米小麥得要人從大老遠的地方給運過去,路上多走這麼一遭,自然增加成本,相應的價格當然也高。朝廷要是什麼都管了,商人無利可圖,交易的市場也不會活躍,經濟,自然也就不會有上升。”
“那先不談米價的問題,就說藥價。”
楚彧沉吟道:“全部交給崖家,這樣好嗎?”
“你是信不過崖家?”
“倒也不是信不過。但,畢竟崖家一直以來,相對來說更處在一種‘避世’的環境之下,他們對整個西嶺的認識和了解肯定不深,又一直做的是研究方面的事,在實幹上,或許並不那麼讓人如意。”
楚彧分析道:“況且,我們這般突然將他們提上來,放到了檯面上,直接目的是想通過他們和大晉的合作,來刺激更多的人與大晉往來結緣。要是他們沒能將事情做好,那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對今後西嶺和大晉在商道上的往來來說,也會有一些消極的影響。”
筱雨想了想,覺得楚彧說的也對。
“崖家缺乏經驗,那我們就要給崖家匹配有經驗的人在一旁協助才行。”
筱雨問楚彧道:“你可有能推薦的人選?”
楚彧點點頭,笑嘆一聲說道:“朝廷中如今可堪重用的人也不少,奎琪和珂鳶處理事情來也遠比早幾年要成熟穩重,果斷堅決得多。”
筱雨笑着挽住楚彧的手臂:“大家都已經找準了自己的位置,這不是挺好的嗎?一切上了正軌,西嶺也在蒸蒸日上,咱們也有盼頭。”
楚彧微微一笑,輕輕搭住了筱雨的肩。
上林奎琪一向嚮往大晉的文化,得了楚彧的命令之中,十分謹慎地挑了人,扶持崖家將杏林界數得上名號的家族都給召集了過來。
他們怎麼操作,那便是看崖家和上林奎琪能力的時候了。
不過聽說雖然那些杏林家族很是抱怨,但礙於這是皇族的決定,他們也就不敢再抱着私心,有別的意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崖弘英和惜寒也回崖家成了親。
筱雨同楚彧笑說,他們這屬於閃戀閃婚。
楚彧一點即通,笑道:“惜寒年紀也不小了,成了親有崖弘英在她身邊噓寒問暖的也好。”
“倒是崖家,這麼輕易就接受了惜寒,多少讓我有些意外。”筱雨道:“看來崖家的確是一個挺包容的家族。”
“崖弘英能在這樣的年紀還過得開心自在,崖家給予他的寬鬆環境,自然是功不可沒。”楚彧笑道:“再者,惜寒雖然並沒有顯赫的身份,但到底是和我們一同來西嶺的人。崖弘英不會對崖家漏掉這個信息,崖家知道惜寒與我們有舊,自然更加不會對惜寒有意見。真有意見的話,他們會不擔心我們怎麼想的?”
“說的倒也沒錯,不過我更情願把崖家往好的方面想。”
不管崖家到底是怎麼想的,崖弘英和惜寒順利結爲夫婦是事實。他們也正在回聖域的路上,不知道是打算留在聖域,還是要追着初霽和結霜而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楚彧收到了大晉來的信。
信是楚晉之寫的,問候了自己的兒子兒媳以及幾個孫輩,簡單介紹了他們在大晉那邊的情況後,楚晉之輕描淡寫地告訴楚彧,楚國公府的國公之位,他讓給了楚邑。最後,楚晉之以“盼歸,勿念”四字做了結尾。
楚彧盯着信看了良久,對筱雨道:“以後我們和楚國公府就沒什麼相干了。”
楚彧舒了口氣,輕笑一聲說道:“早年間,是想着要爲父親爭這個本就該屬於他的楚國公之位,到後來卻沒想到,其實看上去名正言順就該屬於父親的楚國公之位,其實也不屬於父親。”
“不過是個頭銜,有沒有這麼個名號,並不重要。”
筱雨輕輕拍了拍楚彧的肩,莞爾一笑道:“父親他既然能將楚國公府拱手相讓,那說明他也已經看開了。”
筱雨問道:“父親可有說他和母親的身體怎麼樣了?”
“這倒是沒提。”楚彧道:“不過看這字跡,的確是父親親手所書,而且這字也並不顯得疲軟,相信父親在寫信的時候,身體倒還不錯。”
“父親母親應當沒有什麼煩心事,有母親照料着,父親的身體一定會越來越好的。”筱雨坐到了楚彧身邊,道:“父親來了信,就趕緊給父親寫一封回信吧。”
楚彧點了頭,攜着筱雨的手坐到了桌案邊上。他鋪紙,筱雨磨墨,偶爾擡起眼來,正好就能對上筱雨溫和的目光。
寫了一會兒,楚彧擱下筆,笑對筱雨說道:“你啊,這些年性子是越來越柔了。”
“是嗎?”
筱雨挑挑眉道:“這話我怎麼覺得好像聽你說過……”
楚彧頷首:“我是說過好多次。不過一次比一次更加這般覺得。”
楚彧頓了頓,道:“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從前的你像是渾身長滿了刺的刺蝟,而如今的你是渾身都毛茸茸的兔子。”
筱雨輕嗤一聲:“那是因爲如今我們倆位居高位,也沒有誰敢惹。長得高了,目光自然就多了更多的包含。”
她笑道:“你不也是一樣嗎?身上凌厲的氣質也很少見了。”
“那也就是說,我也變得溫和了?”
筱雨點點頭。
“能一起慢慢改變,倒也是一件讓人愉悅的心情。”
楚彧笑了一聲,擡手繼續寫信。
給父母雙親寫信,楚彧總顯得比批覆文函還要慎重認真,嘴脣抿成一條線,額頭也繃得緊緊的,聚精會神的樣子十分引人注意。
筱雨磨好墨後退到了一邊,郭嬤嬤悄悄上前來提醒她說樂兒醒來了找她。
筱雨去抱了樂兒,哄她不哭了,方纔帶着樂兒回到了殿裡。
楚彧已經將信寫好了。
“你可想要寫一封信給岳父岳母還有阿淳他們?要是想,我便等你寫好了,再一同將信讓人送回大晉去。”
楚彧迎了上去,朝樂兒伸手笑逗她道:“樂兒乖乖,讓爹爹抱抱好不好?”
樂兒的雙眼還淚汪汪的,雙手摟着筱雨,壓根兒不買楚彧這個做爹爹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