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與大晉素無交集,兩方因有天然屏障情洛江相隔,近百年來雙方也沒發生過任何戰爭,可以說是關起國門來各管各的臣民,井水不犯河水。西嶺突如其來的“示好”之舉,的確讓人覺得突兀和不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必定是由於西嶺內部發生了問題,纔會導致西嶺這一行爲的出現。
武道子想了想問道:“公子此番回京,去見三老爺和三夫人是必當的。只是不知道公子要不要去進宮見見皇上?畢竟也是數年不見了,公子總要爲將來打算,與皇上多聯繫沒有壞處。”
皇帝未登基之前是個不被重視的皇子,在國學所同其他王公貴族的公子們一起接受國學學士的教育。而當時,餘初也是其中一員。
皇帝與餘初年歲相仿,少不更事的兩個孩童在國學所裡成爲了好友,倒也算是有限度地無話不談。只是好景不長,國公府三老爺罹患重病,餘初被接回國公府中,另請夫子單獨教導。而皇位動盪,幾年後輾轉讓當今皇上坐上了皇位,餘初也面臨被步步緊逼的困境,不得不在其母的安排下離開京城。
這十年來餘初悄悄回過京城數次,與皇帝也有過幾次會面。但礙於現在雙方所處地位的不同,年幼時的感情雖然仍在,但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兩人都是聰明人,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明面上保持着尊卑的君臣關係,私下裡還是相互關心着對方。
皇帝如何看待餘初這個年幼時的朋友餘初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畢竟兩人的友誼始於十年前,十年中甚少交集,所以也談不上友誼的發展,皇帝對待他的看法多少還會牽扯上國公府,更爲複雜。
餘初理解這一點,所以對皇帝也保持着君臣的距離。他對皇帝有敬有畏,但也會適當表達一些作爲朋友的淡淡關心。他更是不掩藏自己對國公府中當權之人的憎意,明確地告訴過皇帝,他有要取而代之的野心。
兩個同樣有野心的人達成了默契。否則,就餘初這樣一個國公府裡出來的小爺,在十年的時間裡是不可能發展到擁有較強的勢力的。他如今,也還只有二十歲的年紀。
而同樣二十歲左右年紀的皇帝,也開始了他野心勃勃的征伐人生。餘初無疑是他暗中培養的一枚大將。
武道子道;“公子以爲如何?”
“是該去與皇上說說事了。”餘初點頭,頓了頓看向衛應問道:“我讓你送入宮的那種械式武器的圖紙,皇上怎麼看?”餘初話裡的械式武器,便是從筱雨那兒拿到的弓弩和弩箭的結構圖。
衛應忙回道:“陛下接了過去,並沒有談其他。”
餘初若有所思。
江夏國之亂,皇帝並沒有事先與他打過招呼,事後也並沒有告知他原因。餘初曾與武道子分析過,或許是由於爲地道江夏國主的王位的爭鬥發生得太突然,皇帝果斷地利用了這件事,打算迅速地結束江夏國“國中之國”的統治,這其中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忙碌起來便忘記了通知他一聲。
皇帝是知道餘初在江夏國安有暗人的,餘初是想拿國公府裡某人與江夏國有勾結之事來作爲扳倒此人的有力罪證,但顯然皇帝並不願意國公府現在就面臨權勢更迭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帝還處於鞏固皇權的時候,自然不願意見到貴族發生動盪,這對他的統治不利。
不告訴他,也是暗中在提醒他吧。在他的抱負面前,皇帝的打算和安排要放在他的抱負的前面。
對弓弩圖紙態度的冷淡,又是一個佐證了。
“看來我們想的沒錯。”武道子嘆道:“也是我們急功近利了。”
餘初笑着點點頭:“的確如此。不過無妨,此次進京,我會與皇上好好談談。”
武道子欣慰地頷首,想了想,遲疑地問餘初道:“可是公子要前往江夏國,會不會太過草率了?陛下那兒,公子打算怎麼交代?”
“武師父不用擔心,皇上恐怕也是樂見我歷練一番的。況且江夏國已經是皇上的囊中之物,即便我是去搗亂的,皇上也不會將我放在眼裡。”餘初笑着說道:“皇上身邊可用之纔不少,但大部分還是在皇上和勳貴之間搖擺不定,完全站在皇上這邊的人不多,皇上也定會扶持忠心於他之人站到朝堂的高位上。”
“公子的意思是……”武道子立刻反應過來:“皇上會扶持公子上位?”
“只要我做出成績給皇上看,且對他表明我絕對的忠心,皇上又爲何舍我而選其他人?”餘初淡淡地道:“比起其他人來,我與皇上多少還有一份孩童時的情誼。”
武道子點頭笑道:“公子有這個能力輔佐陛下,此番前往江夏,公子可要把握住機會纔是。”
“武師父放心,我有分寸。”餘初眼神一深:“皇上的局也布得差不多了,江夏國那邊就等着收網了。江夏國的事一了結,其他幾國想必也被皇上列上日程了。”
“陛下雄才偉略,幾個國中之國的確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武道子道:“集中皇權,陛下才能更好地實現抱負。朝中陳大學士私下裡曾與我說過,陛下的成就恐怕會超越世祖陛下,成爲一代聖君。陛下如今才二十春秋,今後統領朝綱的時間還長着……在陛下的統治之下,我大晉的國運定然會越走越順暢,更加繁榮昌盛。”
世祖是大晉第三位帝王,開國帝王雖然建立了大晉朝,但在位不過短短三年便因打江山時積累的病痛折磨而薨逝,第二位太宗皇帝在位十年,是個保守的治國之人,在他的治理下,大晉只維持了開國以來的現狀。太宗統治後期,幾個分封的“鎮國王”蠢蠢欲動想要爭奪王位,取正統而代之,大晉政局開始混亂。
直到世祖登基,迅速平定了大晉內亂。雖然最終那幾個分封的鎮國王因爲牽連太廣,世祖沒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但也採取了分封制,列土封疆,暫時解決了這一問題。雖然這導致大晉後來幾個分封國的坐大,讓大晉無法集中統治,但在當時不得不說是一種懷柔政策,迅速平息了亂局。
當然世祖的功績並不體現在這方面。在世祖統治的二十來年時間裡,大晉整個王朝的各個方面都得到了發展,農業、手工業、商業的成就達到了開國以來的頂峰。邊境上面,世祖在積極鞏固邊防的基礎上,還將大晉的國土擴大了很多面積。尤其是在世祖統治的最後幾年,大晉倉廩滿糧,百姓安居樂業。
因爲世祖的功績,以至於世祖因病薨逝時,舉朝上至大臣,下至百姓全都因此痛哭不止,全國哀悼。
自世祖之後,大晉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一位這樣的君主。但好在有世祖打下的基礎,所以儘管接下來的幾位帝王資質平平,大晉也能很好地維持統治。
陳大學士對當今皇上的期許很高啊……
餘初笑了笑,點頭道:“皇上想必也想成爲世祖陛下那樣的君主,畢竟皇族成員對世祖陛下的崇拜是自來就有的。”
夜晚天涼,餘初幾人圍坐在柴火堆周圍還是能感受到涼意,尤其是冷風一直吹着,又是在空曠的道路上,更加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趕路的時候難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沒有客棧,沒有驛館,只能在路上露宿。夏日還好,冬日着實凍人。
好在餘初一行四人都有功夫的底子,倒也不怕嚴寒。休息一晚,第二日天還沒亮幾人便繼續上路了。
儘管餘初料到一路上不會很太平,卻也沒想到那麼快就遇上了來阻他進京的殺手。
“看來府裡那位是等不及了。”武道子眼中精光乍露:“也對,公子如今已經及冠,此番要是回去,對他着實是一大威脅。”
餘初輕笑一聲:“這次還下了血本的,武師父應該看得出來,這一批人,個頂個的好身手啊。他還真是看得起我。”
餘初的話雖然說得輕鬆,但身體卻絲毫沒有放鬆,整個人緊繃着,全神貫注地注意着對方的動靜。
敵不動,則我不動。
僵持了半晌,對方率先開口道:“楚小公子,得罪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到了地府,還望楚小公子不要記恨我等。殺!”
一場激烈的廝殺在這空曠的路上上演,冰天雪地裡,刀劍相撞的聲音格外清楚刺耳,時不時閃過的兵器的寒光讓人瞧了就遍體生寒。
餘初手裡的武器並非一般人所用的刀槍劍戟一類,而是他一直隨身攜帶的那管玉笛。他的身手和招式不像楚盡和衛應那樣硬碰硬,以蠻力取勝,也不像武道子那樣靈巧轉勁,以防禦爲主。他雖然身手也並不咄咄逼人,可是他卻是毫無保留地全力進攻。他手中的玉笛不知在其中安置了什麼機關,竟然收放自如,即便對方撤了招式,玉笛裡詭異伸出的尖細利刃也能追隨而至,瞬間切割掉對方的喉頸大動脈。
餘初的身上已經染紅了好幾塊,他沉聲吩咐道:“今日所見之人,全部除掉,一個不留。”
另三人立刻響亮應道:“是!”
一場讓人膽戰心驚的殺戮繼續上演着,在凜冽的寒風中似乎往京城的方向傳遞着一個血腥的信息。
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