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北京已是晚上九點半, 再去唯住處附近已經十一點過了。按理說這並不是一個拜訪人的時候,不過我相信唯不會介意,並且聽她的語氣, 我越早到她面前接受討伐越好。
又一次撥了唯的號, 只響了一聲唯就接了。我說道:“我在你家附近, 出來我們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吧。”
“還是來我家吧。”
“這時候了, 不會打擾蓉兒睡覺嗎?”
“不會的, 就我一個人。”
我有些詫異,我本以爲唯和蓉兒會“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知何故她竟不在家。
“好。”我看着唯家透着燈光的窗戶, 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過去。
還未走到樓下, 只見唯已經跑了出來。
唯在我面前站定, 氣喘吁吁, 許久纔開口:“看來你剛還俗不久。”
唯的這話讓我差點沒暈過去。
“我頭髮就這麼短?”
“反正我還沒見過你這麼短頭髮的時候。怎麼還俗了呢?我還以爲你把我們這幫俗家朋友都忘了呢。”
“怎麼會?”我哭笑不得,“還俗是因爲……六根不夠清淨, 還有許多丟不下的東西。”
“夜弦在哪?”
唯的這個問題戳到了我的痛處,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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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猶豫之際,唯拉着我的手腕,說道:“還是回屋再說吧。”然後便把我往樓裡拖。
唯的家變化不大,唯一變了的是少了蓉兒的物品。
“蓉兒呢?難道辭職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說夜弦?”我搖頭道,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唯嘆了口氣, 說道:“你出家不久夜弦就把錢還給我了, 別的什麼都沒說, 甚至沒告訴我她爸媽治好了沒有。你說她爸媽是不是沒去美國治病啊?不然怎麼會那麼快把錢還了呢?”
“說不定, 是她湊齊了錢。”
“怎麼會呢?她要是能那麼容易湊齊就不需要來跟我借了。”
我當然知道夜弦爲什麼向唯借錢又爲什麼會那麼快還給她,可我沒辦法把實情告訴唯。她那麼純真, 那麼相信夜弦的話,我若是說出真相會不會導致她從此失去對人的信任?
“我幫她湊的。”我很簡單地回答道。
“你?你從哪弄到那麼多錢的?”
我笑道:“這就是我現在負債累累的原因。”
“雨塵,現在我終於明白前因後果了。你知道嗎?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恨不得飛過去揍你一頓。你曾經答應過我不會招惹夜弦,結果轉臉便跟夜弦在一起了。好,這也罷了。可既然你們已經在一起了,你爲什麼不好好待她?你大徹大悟,跑去做了尼姑,一身輕鬆,卻置夜弦於不顧。我簡直沒辦法想象夜弦受了多少苦!不過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你還是很關心夜弦的,否則不可能甘願替她背那麼多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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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認,當唯說到想清楚了前因後果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不過唯就是唯,不管理由多麼荒唐她總還是願意相信的。
我含糊說道:“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
唯一臉的悵然:“爲什麼不一起面對困難呢?我一度相信你們會走到最後的。”
“當時不辭而別的確是我的錯,所以我請罪來了。”
“哎,其實我從來都沒真正怪過你,你的苦衷我也能明白一些。只要看見你還好好的我就很開心了。當然,如果能看見夜弦和她爸媽也都好好的那就更開心了。”
“她……怎麼會不好呢?”我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忽然,我回過神來,問唯道:“你還沒有告訴我蓉兒去了哪裡?”
“她回家了。”
“爲什麼?”
“其實她爸媽一直不贊同她做這個工作,催她回去好多次了,她都一直堅持着。”
“後來怎麼又回去了呢?”
唯沉默半晌,答道:“人總有堅持不下去的理由。不過我相信她會回來的,所以我要在這裡等着。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只有一個人願意等,另一個人才願意出現。”
唯的話讓我覺得她長大了些。我們徹夜長談,我順便問了一下她對於書吧的意見。果然不虛此行,唯對於古典小說的建議讓我受益匪淺。她說其實還是有很多人喜歡看古典小說的,並且她所說的古典小說並不是氾濫的四大名著之流。趁着此次來京,我決定順便爲我和沙慧玲的書吧再訂一批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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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沒有事先跟劉叔叔聯繫,而是直接去了他家。想了一路開場白都是白費,到了之後才知道他並不在家,空蕩蕩的房子裡只有劉妍媽媽一個人。我稍坐了一會兒,只是跟她隨便聊了聊,完全沒有提及兩年半以前的事,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不知不覺當年那個愛哭的孩子已經進了幼兒園,於是那個家也變得冷清。劉叔叔更忙了,他們夫妻很難見上一面。
劉妍媽媽讓我有空常來坐坐,我滿口應着離開了。
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劉妍媽媽一定會將我來過的事轉告劉叔叔,告訴他我已經放下了那段不愉快的經歷,這不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嗎?
我在小區裡緩緩走着,回想着當年我跟夜弦過來帶孩子的情景。想必從那之後夜弦也終止了跟劉妍的聯繫。只是不知道當有一天我跟夜弦再次出現在小寶貝面前的時候,她還能否認出我們。
這時,我忽然接到了沙慧玲的電話。我疑惑地問:“什麼事?我纔剛來不到一天怎麼就打來了?”
“想問問一切還順利嗎?見到劉總了?”
“剛從他家出來,可惜沒有遇到。”
“哦,沒關係,有人傳話就夠了。對了,還想跟你說個事。早點回來吧,我想趕在你生日的時候開業。”
“我儘快回去,還有些書要訂。”
“我以爲我們訂得夠全了。”
“唯提醒了我,其實還缺很重要的一部分。並且我跟唯說了我們的構想,她說會全力支持,不僅要介紹好作者給我們,還會親自寫稿。”
“哈哈!那我們是不是距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嗯……算是吧。”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買好了機票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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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又拉了兩個編輯要一同幫我們,因爲我們並不是做的小說網站,又是地區性的,跟他們公司沒有衝突,甚至還可以起到互相宣傳的作用,不會造成什麼麻煩。唯說等我們的書吧辦起來了,就跟IH說一下,開展進一步的合作。
臨行前,唯忽然想起我還有些行李放在她那裡,問我還要不要。
我想了一下,還是拿走了好,不再佔用她的空間。翻開箱子,裡面整齊地擺放着夜弦寫的小說,心中一悸。不過要想今後能坦然面對夜弦,首先就要對跟夜弦有關的東西有免疫力。不就是四部小說嗎?帶回昆明又如何?也算是給書吧添一塊磚了。
唯探頭看見了那套書,不過沒有說什麼。
我問她道:“夜弦……還寫東西嗎?”
“誰知道呢?可能現在還寫,不過換了筆名吧。寫作是她的全部,我覺得她不太可能徹底丟掉。以前她告訴我,按照她現有的大綱去寫都可以寫到十年以後了。這不還沒到十年嗎?”
“是啊,她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但是不可以停止寫作。”
“那你呢?你還寫嗎?”
“寫,爲什麼不寫?等書吧辦起來之後我恐怕會有大量的時間寫東西。”
唯嘆道:“真懷念以前當你們編輯的時候……”
“現在也一樣,我還聘你當我的編輯。”我開玩笑道,不希望她太傷感了。畢竟這兩年有了太多的變化,如今幾個朋友裡一成不變的只有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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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沙慧玲所願,書吧在我生日那天開起來了。開業當天辦卡的顧客雖然不多,但是有不少人在外面觀望打聽的。這是一個好兆頭,我相信他們中很多人會來的,並且帶來潛在顧客。
我們聘了個店長和幾個服務員,我更像是一個顧客,整天臥在沙發裡看書或是寫作。當我們收到第一封投稿的時候,我才兼起了編輯的職責。這與我所學專業相差實在很大,不過我很喜歡這份事業,完全沒有以往工作的疲勞和厭倦感。
第一個月收支基本平衡,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計,我本以爲至少要賠本三個月。會員人數呈幾何指數遞增,並且有近一半的會員辦的是年卡。第二個月開始盈利,賺得了一年的房租。
看着這些數據,我跟沙慧玲很放肆地大笑着,絲毫不必掩飾自己的開心。這跟當初在劉叔叔公司工作時大不相同,不必謹言慎行,不必察言觀色,不必明爭暗鬥。
“你說咱們怎麼沒早點自己出來幹呢?”我問沙慧玲。
“那是沒逼到份兒上,劉總的高薪把你的鬥志都磨沒了。”
“哈哈,我就那麼物質?”
“誰不物質啊?物質決定意識嘛。”沙慧玲說着把長髮放下,“走,咱們出去喝一杯慶祝一下。”
“現在慶功不會太早嗎?”
沙慧玲想了想,然後答道:“那好吧,再等等,就等到年卡會員過千了再慶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