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甚事?”李戶長回到了宅門前沉聲問道。
安木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摟着大郎只是哭泣不說話。李戶長問的急了,她才說道:“戶長,兒和大郎昨夜聽到有賊進了院子,他們在爹孃的屋子裡翻找了半夜……兒和大郎害怕,不敢出門。”
李戶長將聲音儘量放的和緩,“賊偷走了甚東西你可知嗎?聽到他們說了甚?”
安木搖了搖頭,繼續摟着大郎哭,反反覆覆的只說一句話:“他們說要把兒和大郎賣了。”
“胡鬧,某在此,何人敢賣你?且來問你,田契和房契呢?”李戶長聽到安木隻字不提田契和房契,着了急。
安木聽到戶長果然不關心她和大郎,心裡涼了半截,便大哭道:“戶長,這是兒的家,兒不要離開這裡。戶長,求求你,不要讓他們把兒賣了,求求你……”大郎不知賣是什麼意思,可是看到姊姊在哭心裡難受,撲到她的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村民們聽到安木這樣說,低聲議論了起來,在他們的心中,戶長覬覦安舉人的田是很正常的,畢竟兩個孩子也守不住還不如便宜了本村人,可是賣孩子這事對村民們來講還是比較難接受。
李戶長見她反覆只說不要賣自己,急的抓耳撓腮,“田契地契呢?在哪裡?”
安木恨他根本不關心自己姊弟,便裝做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不願回答他的話,最後被李戶長逼問的急了,才提醒他,“爹爹去世的時候,和我娘娘說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官府和府學。戶長,我要去找官府,求求你帶我去找官府。”說完了又問李戶長,官府是什麼,府學是什麼。
李戶長被安木這句話說的眼前一亮,是啊,賊人偷了田契和房契,但是世人都知道那田和房子是安舉人的。如果去官府報了案,再重新做一個新的契文,那偷走的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用處。到時,自己再好言哄這兩個娃子,說怕他們再把紅契弄丟,放在自己家裡保存,幾年後,田和房豈不是都落在自己手裡?
想到這裡,李戶長的臉上綻開了一朵菊花。
安木見到李戶長上鉤,嘴角逸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這時,人羣再一次騷動了起來,兩個老者走到了院前,旁邊的人低聲向他們說了一番安家的情況。一個身穿黑灰色汗衫的老者皺緊了眉頭,不悅的看了看戶長,另一個褐色短打裝扮的老者則是搖搖頭,面露無奈之色。
“安家遭竊,耆(qi)長有何話講?”李戶長目光如電,和皺眉的老者對視了一眼。老者哼了一聲不言語,和旁邊的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交換了下眼神,男子不動聲色的點下頭。
短打裝扮的老者乃是耆長,道:“我身爲耆長,自然要嚴查!”
“嚴查就好!安舉人剛剛過世他家便遭了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們村治下不靖呢,萬一抓不到賊人,這三十荊條可不是好捱的。”李戶長閒閒的說道。
李耆長微微有些發怒,這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你就先把屎盆子扣到我頭上,什麼治下不靖?若不是你欺負安家的小兒女,咱們村子百年來也沒有出過欺男霸女的事情。
一想到這裡,他突然怔了下,莫非這安家失竊的事情和戶長有關?他雖然對戶長不滿,可是斷不敢得罪戶長,只要戶長歪歪嘴,說不定哪一天押送犯人的差事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想到這裡,他賠笑道:“戶長說的極是,我一會就去村子裡挨家挨戶打聽打聽,看看是哪個王八蛋做的缺德事。”
李戶長聽到他這樣說,才淡淡的點了下頭,回頭過看着坐在門檻上的安木和大郎,盤算着怎麼處置他們。如果秀才娘子還活在世上,戶長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打他家田地的主意,可是現在只剩下安木和大郎,一個六歲和三歲的小娃娃守着一百六十畝地,怎麼能不惹人眼紅呢!
安木正摟着大郎低聲啜泣,不知怎麼回事,脖子後面突然發了一陣寒。她激靈了一下,擡起頭看了看戶長,兩目相對各自移開了眼神。
戶長有着衙前行走的差事,自然是知道,安舉人是中瞭解試之後死去,在大郎成年之前安家的田地都不用交稅的,同時朝廷對孤兒家庭是有救濟的,每年安家可以領一石糧食。救濟糧戶長沒放在眼裡,可是那一百六十畝不交稅的田地卻如同一個絕世美女般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畝地有兩季產出,可以有三四石。一百六十畝每年有六百石的糧食,這就是百來貫的收入,怎麼能不眼紅呢?哪怕給村民們分上一點,自己好歹也能落幾十貫,可是不明不白的被人偷走了紅契,這怎不叫人生氣?若是賊人拿着紅契過來,說安舉人生前把田和房委託給了別人照管,自己豈不是雞飛蛋打嗎?
想到這裡,一股無名火上涌,大聲道,“真是豈有此理!安舉人新喪,居然就有人打起了他兒女的主意?孰可忍孰不可忍。咱們沙灣村祖輩在此地居住幾百年了,也從來沒有出過敗類。昨夜的事情,如果真是村子裡的人幹得,今天夜裡把首飾和田契房契扔到某家院子裡,某隻當沒這回事!若是不交,明日一早某便帶着這兩個孩子去縣尉老爺那裡告狀,到時吃官司坐牢挨棒子可就由不得爾等。”
李戶長眯着眼睛,環顧了一下院外的村民們,看到他們雖然聽到告狀兩個字害怕,卻沒有一個人慌亂,心裡不由得有些奇怪,難道這事竟是外村人乾的?
這時,身穿黑灰色汗衫的老者捅了捅身邊的人,那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會意,立刻大聲道:“戶長說得端地有理,安舉人生前待咱沙灣村多有仁義。我等豈能趁他新喪之際欺侮他家的小兒女?若是還記得安舉人好處的,夜裡就偷偷將東西送回到安家的院子吧!到時,咱們就只當此事沒有發生。”
“李進說的極是!”李戶長不滿的瞪了李進一眼,有心想罵他,可是李進平時是跟着安舉人,他渾家又管着安舉人家的內務,父親更是安家的門房,說出這話在情在理。
安木急忙擡起頭,去看這個被人稱做李進的男子,將他的相貌記在了心裡,隨即又低下頭繼續哭泣。
李戶長在安家院外呆了半個時辰,見到實在是問不出來什麼話了,就氣惱的指了幾個人進院去替安木把正房給收拾乾淨。
只見那幾個被李戶長點到的人面上一喜,忙不迭的答應,等到他們將安家胡亂收拾了一番再出來之時,腰部都是鼓的。李進見狀往前走了幾步就要開口說話,卻被身後一個婦人死死的拉住,嘆了口氣又站回原地。
安木表情木然的擡起頭,心想你們今日拿走的,過幾日我定要讓你們加倍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