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離站在馬路對面的紅綠燈下,她還穿着那條白裙子,紅燈的光映得她臉上紅彤彤的,她看着莫曉彤,對着莫曉彤點頭笑了笑,然後她頓住了。
她張嘴說了什麼,馬路上太吵聽不見,說完她就沿着馬路往左邊走了,跟蜂擁而來圍觀的人流逆向而行。
她,認得她!
莫曉彤腦子嗡的一下響了起來,只剩下四個字——
她認得她!
“關月離!”莫曉彤大叫着跑過去,刺耳的剎車聲喇叭聲立刻響徹了路口。
“找死啊!”身後的叫罵聲不斷,莫曉彤管不上他們,她發瘋的跑過馬路,緊緊盯着那個白色的背影,逆着人流追上去,但那個白色的背影左轉右晃,三兩下就擺脫了她的視線,消失不見了。
啊——!
莫曉彤抓着頭髮聲嘶力竭尖叫,引得路人紛紛避讓。
“關月離,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莫曉彤低聲吼道,左手不由自主的彎曲。
敢這樣戲弄她,一定,一定要挖了她的眼珠子!
關月離,既然你還在,既然遊戲還沒有結束,既然我們都沒有逃出來,那麼我一定會再見到你!莫曉彤噙着一絲冷笑望着人羣,關月離說的那句話是——good luky。
好運!
祝你們好運!
所以遊戲還沒有結束,和她預料的一樣。如果遊戲真的因爲烏雅的死因爲她們離開別墅就結束了,她們就不應該再看到烏雅,不應該看到她在死一次,她也不應該看到烏雅的日記。
遊戲沒有結束,現在還需要證明另一件事!
莫曉彤回到家,家裡照例看不到人,但這次她已經沒多餘的心思去抱怨了,她把衣櫥下面櫃子裡的東西全倒騰出來,摺疊刀鋒利的刀尖戳破了櫃子底層的薄木板,刀刃劃過割出一個不規則的圖形。
掰開來一看,莫曉彤神色凝重的鬆了口氣。
木板下面,什麼都沒有。
果然什麼都沒有。
如果不是沈長青,她都想不起來這下面還有東西!
莫曉彤是跟着外婆在老家的鎮上長大的,鎮上別的沒有,就是風大,一年四季天天颳風,有的地方一年三百天都泡在雨裡,而那個鎮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走在風裡,你說有一天沒風?可能是老天剛好忘了吧。
因爲多風,鎮上的老人幾乎都拜風神,莫曉彤記得好多叔叔嬸嬸都拜風神,鎮上時興在自家櫃子的短腿上綁一個風寧符,保佑風再大也不要把屋裡的東西吹走。
莫曉彤被接回市裡時,外婆在她房間的櫃子底下藏了風寧符,當時老爸老媽不允許,說是迷信。風寧符的事還是第二年暑假她回鎮上,外婆告訴她的。
外婆的風寧符和外面的不一樣,不知道是用什麼紙做的,即使綁在櫃子上一年,取下來也不會有絲毫破損,就是沾點兒灰。
可是這下面什麼都沒有,看來她猜對了。
莫曉彤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好還是不好,果然,腦袋瓜子太靈活就是不好。
自嘲着出了小區,天已經快黑了,路燈又亮了起來,把城市裝點得如同夢幻一般,不,這就是夢幻,這只是不知道什麼東西給她們起草的一個劣質的夢幻。
難怪一整天都不結痂。莫曉彤看着右手遲遲不脫痂的傷痕,這裡的時間比她身體所在的時間要快很多吧,她身體的癒合能力很好,這種傷口只要兩天就能完全好,連藥物都不需要。
沒有長好的傷口不宜劇烈運動啊。
莫曉彤嘆口氣,準備先去找劉紫,這件事應該先告訴劉紫,至於姜姍姍和鬼鬼她們,到目前爲止還看不出她們有什麼用處,看心情吧。
公交車再經過萬和路口時,圍觀的人已經散了,明亮的燈光下一灘暗色,那是乾涸的血。
那個位置,莫小天望了望那棟三十多層的高樓,按照拋物線來看,應該是自己跳下來的吧。
換句話說,就是自殺的。
莫曉彤看着它們退後消失,撐着下巴有意思的笑了,不是自殺,是關月離殺了她,她的流出來的血裡有關月離的東西,恩,很難解釋那是什麼,總之是關月離纔會有的就對了。
那東西就像鬼怪一樣,很少有人能看見,很倒黴她好像就能看見,不然烏雅一個被嚇死的人怎麼可能嚇到她,連劉紫都沒被嚇到。但是,關月離爲什麼要這麼做?
嚇死烏雅的不是關月離,但烏雅墜樓卻是關月離乾的,兩次都出現了同一個東西,下一次那個東西出現,她就能知道那是什麼了。
關月離!
莫曉彤垂下眼冷笑,一定要挖下她的眼睛!
公交車走走停停晃悠了大半個小時,莫曉彤快睡着了終於聽見報站聲,剛下車就聽見嘩啦一陣亂響,緊接着樓裡大媽大姐無情粗魯的叫罵從窗口飄出來,然後被砰的沉悶巨響全部塞了回去。
“劉紫!”沈長青充滿痛苦的叫聲從六樓飄下來,不對,是前半句痛苦,後半句喜悅?
莫曉彤奇怪的擡眼望着他,然後順着他的視線飄下來,只見劉紫從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裡掙扎着爬出來,她齜牙咧嘴的笑着,扶着一條腿掙扎了幾下沒有站起來,看樣子是摔斷腿了,骨頭還壓着神經成神經病了。
真是,這人到底有多失敗纔會讓人連一晚上都不能忍受,寧願跳樓也不跟他呆在一個屋檐下。莫曉彤無語的瞟着還掛在窗戶上,似乎也準備跳下來的沈長青,急忙叫道:“別,我送劉紫去醫院了就回來給你開門!”
“別,別給他開門,他不是我的醫生!”莫曉彤剛扶起劉紫,她就抓着莫曉彤低聲說道。她抓她的手非常用力,好像要把她的肉生生抓下來,莫曉彤瞟了一眼劉紫青筋凸顯的手背,低聲應了句好就送她去醫院。
“醫生說,骨頭沒斷,就是開裂了,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醫院病房裡,莫曉彤把一大疊化驗單丟在劉紫身上,沒好氣的說道,“你跳什麼樓,那傢伙不是你的那個醫生,還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這種事有什麼好,額,好吧,這種事情的確很奇怪。
劉紫正翻着代表一張張紅票子已經換了主人的化驗單,臉色本來就很難看了,聽見莫曉彤說起沈長青,她的臉色一下灰敗起來。她把化驗單塞進枕頭底下,低着頭不說話。
莫曉彤頓時惱了,甩了句下去吃東西就跑了出去,就中午吃了點東西,晚上又跑上跑下給她忙活,既然已經沒事了,還是自己的肚子比較重要。
現在才十一點,醫院前面不遠的夜市上正熱鬧,莫曉彤要了一堆烤肉就在旁邊的小桌上等着,聽見鄰桌的兩個女生在討論電影。一會兒過後莫曉彤發覺自己原本洶涌澎湃能吞下一頭牛的胃口,現在連肉渣滓都吞不下去了,沒錯,她們說的就是食人狂。
要是放在平時,莫曉彤說不定還要上去摻和摻和,但是現在,已經忙昏頭忘了自己在一個不是人間的地方,燒烤師傅手裡那一堆肉究竟是什麼,只有老天才知道。
真是倒黴!
莫曉彤想起這兩天吃的東西,一陣的噁心,那些美味的食物究竟是什麼,只有老天才知道!
不過,既然已經吃過了,就不用在乎再多吃一點兒吧。
看見送上來的肉,莫曉彤立刻把那些顧慮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前幾年無聊跑去野外體驗什麼生活的時候,什麼東西沒吃過,只要吃不死,沒什麼是不能吃的。
心安理得的吃個飽,莫曉彤提着一大碗小云吞回病房,劉紫從昨晚起就沒吃東西了,該餓不死她!
醫院裡靜悄悄的,莫曉彤走樓梯上了五樓,電梯那玩意在醫院最好不要信,尤其是大半夜,最容易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困住,跑都沒地兒跑。
病房裡的燈還亮着,劉紫已經睡了。
點滴瓶裡還有半瓶水,但輸液針已經不在劉紫手上,它孤零零的躺在地板上,沾着兩條醫用膠帶,藥水緩緩流出來匯成了一團水漬。
莫曉彤看着她,臉色變得很不好,跑上跑下替人操心忙活,最後還被一句話都沒有的丟掉,是個人都會生氣吧,更何況莫曉彤這種向來不會發善心的人。她的脾氣一下就上來,坐在病牀上擰着針頭琢磨着怎麼折磨她。
要不,隨便扎個位置,保證痛醒她。
莫曉彤上下打量着劉紫,琢磨着扎哪裡好,但目光一動就看見她眼下溼了一片的枕頭,不由得怔住了,是哭了嗎?
莫曉彤看了好一會兒,慢慢搖頭。她伸手摸着劉紫的眼角,那裡還有溼意,真的是哭了。
“真是,有什麼好哭的?”莫曉彤不理解的說道,這有什麼好哭的。
“哭什麼,外婆年紀大了,離那天也不遠了,再說你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外婆送她走的時候是這麼說的吧?莫曉彤不確定,不過真的,沒什麼好哭的,因爲哭了也不會被留下。
莫曉彤搖着腦袋,爬上旁邊的病牀,她是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想的,從來都不明白,就好像這些人也從來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