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臘月二十二大宴羣臣必於平城皇宮內之永安殿舉行,今年帝后居於鄴城行宮,便將此盛事定於銅雀臺。少府監攜中尚署、左右尚署、掌冶署,以及內侍監近千餘人至銅雀臺,着實將銅雀臺裝飾一新。
高臺之上,拓跋宏與禾並肩而立。放眼遠眺,鄴城便盡收二人眼底。
宏一時感嘆,吟道:“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願斯臺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
禾笑眼望宏道:“元郎亦喜歡曹子建之《銅雀臺賦》?”
宏伸一手攬住禾之肩,以另一手指向遠方道:“登高於此,便如置身空中,既可觀漳水之長流,亦可望皇都之恢弘。曹子建果非凡人,其詩抑揚頓挫有序,既存灑落之韻,又兼微婉之情,真可謂千古一人啊!”
禾點頭道:“那曹子建着實爲下筆琳琅之才。”
宏側過身來,望着禾道:“待到來年春暖花開,朕再帶你來這銅雀臺上,必可得見曹子建筆下春風和穆之景。”
皇后寢宮之內,兄長馮聿已將汪氏詳情及高府近況告知了皇后馮氏。
此刻馮氏已將禾之身份猜的八八九九,冷哼一聲對乳母蕭氏道:“再醮之女果然狐媚!”
蕭氏卻笑道:“這再醮之女豈不是更能爲皇后所用?”停了一彈指,蕭氏解釋道:“自太祖建國,雖有再醮之女入宮,卻多爲世婦,鮮少嬪位以上之品。如今陛下行漢化之治,更要遵循禮法,故此女便不足爲懼。其日日近侍君側,若得子嗣,皇后您便可名正言順帶來撫育,豈不是美事一樁。”
馮氏不屑道:“我長樂馮氏,還需依靠其一個再醮女?”
蕭氏忙道:“那自是不需!皇后您是後宮表率,那新來之美人自當受您教誨。若您不管,奴恐那李夫人再行越俎之事。”
馮氏眼中恨意頓生,道:“李氏休想!”
行宮裡最接近皇帝寢宮的宮室便是貴嬪夫人李氏之居所。
拓跋宏沿長廊一路入內,只見臘梅盛開,映襯着白雪,分外豔麗。
李氏已聞訊而來,正欲行禮,便被拓跋宏示意免禮,於是近前笑吟吟道:“陛下,妾這宮內臘梅傲雪綻放,妾不敢獨賞,故請陛下前來。”
拓跋宏笑道:“這梅花雖不及牡丹雍容,卻獨有傲霜鬥雪之節氣,朕亦喜愛十分。”
李氏行至拓跋宏身側,微笑道:“那便請陛下移步院內吧。”
拓跋宏緩步至梅樹前,對李氏道:“這行宮之中數你這裡臘梅最多,品色最全,自然香氣亦是最宜人的。”
李氏便道:“妾以梅花入酒,那酒裡既有梅花之淡雅清香,亦有烈酒之濃厚,飲之,便滿口醇馥幽鬱。”
拓跋宏哈哈大笑道:“如你所言,那朕便是要討你一盞酒了。”
李氏見拓跋宏喝的盡興,便柔聲道:“陛下,過幾日便是‘親臣宴’,諸位大人由四方而來,妾思忖着,大宴之時若以梅花入屠蘇酒,可令酒味甘醇香濃,亦不失驅寒避瘴之效。”
拓跋宏放下耳杯,笑對李氏道:“夫人果然玲瓏剔透。”轉而對三寶道:“明日你便着內侍們至夫人宮中採擷梅花以入酒。”
李氏對三寶道:“大監近侍陛下,此等小事毋需勞煩大監。大監只需調派人手,吾自可安排。”
三寶垂手道:“李夫人,這都是奴分內之事。”
李氏親自執壺爲拓跋宏添了酒,嬌笑道:“陛下您看,大監這是恐妾搶了其手下之人不成。”
拓跋宏朗聲笑道:“三寶,還不快謝過夫人體恤之情。”
三寶正欲行禮,便被李氏笑着制止道:“妾與陛下說笑呢,大監無需多禮。”
三寶亦微笑對李氏道:“多謝夫人厚愛,奴這便下去安排。”言罷,向帝妃行禮,便退了出去。
拓跋宏望着李氏,問道:“隴西公來鄴城已近十日,你可曾見過?”
李氏微笑道:“父親勤於政事,倒是無暇顧及妾這個女兒呢。再者道,妾居於內宮,便是父親,那亦是不可隨意出入的。”
拓跋宏點頭道:“隴西公謙虛自牧,是衆外戚之表率。朕以其爲子恂之少傅,如今又着其營建新都,亦是因隴西公有此德行。”
李氏起身行禮道:“妾替父親謝陛下厚愛。妾既是父親之女,更是陛下嬪妾,妾自當遵循父親之教誨,盡心伺候陛下,輔佐皇后,令陛下後宮無憂。”
拓跋宏聞言心內歡喜,便微笑着將杯中酒一飲而下。
李氏執壺欲再爲拓跋宏斟酒,拓跋宏卻道:“夫人之酒雖爲瓊漿玉釀,朕卻不敢貪杯。這封璽之前,還有許多政務待朕處理。”
李氏雖心內略酸,卻不動聲色道:“陛下勤政,是天下之福。”說着便示意近身婢女環丹去取了一罈酒,柔聲對拓跋宏道:“陛下,這壇梅花酒您帶回去,閒暇時亦可再品。”頓了頓,又接着道:“亦可讓那位未曾謀面之姊妹嚐嚐鮮。”
拓跋宏擡眼望着李氏,笑容之中溢滿讚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