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說,如果去北方,指南針會指向你的方向吧,等你十七歲的時候我回來看你。
我認識墨北的時候,我兩歲,他六歲,他住在我家對面。
後來,墨北的父母搬家了卻留下這個房子。
墨北喜歡音樂,但是隻限於叫囂的搖滾。他說,這讓他保持清醒,知道他還活着。
他一個人搬回了這裡,也許是跟父母的不和吧。
那時候,我九歲,他十四歲。
很多次,墨北都將我拒之門外,他說,小楠乖,以後不要來了。
也有時候他會黑着臉用惡狠狠的語調說,告訴你多少遍了,以後別來了,再來就打斷你的腿。
在軟硬都不吃的我面前,墨北終於妥協。
我拖着被子進屋的時候,他很無奈地從架子鼓後面探出腦袋說,好,我每天九點按時回家。
這是墨北給我的第一個許諾。
九歲到十二歲的三年時光裡我每天晚上九點坐在樓梯口等他。
我初一那年十三歲生日的前一週,他在樓梯口講故事給我。
進門前他取下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那個小指南針給我,他說,
如果去北方,它會指着你的方向吧。等你十七歲的時候我就回來看你。
那天,我揣着它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媽媽告訴我,他放棄高考,離開了。
我突然明白,他所謂的北方,是那個他十四歲時,就揣在懷裡的夢想。
今年我十四歲,墨北離開兩年多。時間仍然是九點,我仍然坐在樓道里。
那些跟他有過的回憶,被我原封不動地印在腦海裡。
我看着古銅色的小指南針,輕輕地笑出聲音來。
在突然暗寂下去的黑暗裡,輕輕地背那首詞。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邊,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到最後一句詞的時候,聲音已經變得哽咽。
我想每天見到墨北。樓道的黑暗被我的嗚咽打破,光亮將我的眼淚照得無所遁形。
我站在九歲的時候每天都要去的小巷子裡。那個小院子還在,小屋子在秋日陰綿的雨水裡,
仍然如往日的逼仄、安靜。幾年前,這個逼仄空間裡少年的影子還在。
他在門口皺着眉說,小楠乖,以後不要來了。
幾年後,這個巷子裡再沒有一個叫做墨北的少年,敲着鼓,說,要不要聽我給你唱情歌啊?
墨北,我想你,你知不知道…
你讓你哥們轉交給我的歌詞我已背得爛熟。
本該回頭,卻難再見,本該陌路,卻不甘心。
若時光倒流,你一定不要遇見,若時光倒流,我想要停住那天。
我知道我的愛太小心翼翼,我知道你的喜歡不委屈。
找一個指南針給你,找一個指南針給我,別再分開了。
我用鉛筆在五線譜上寫下一個又一個音符,
我抱着你給我的黑色吉他彈了一個又一個曲調,
我輕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你寫的詞。
眼淚靜悄悄地順着臉頰滑下來滴在我掛在脖子上你給我的指南針上。
墨北,現在的你好嗎?指南針指向記憶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