軾丹沉思片刻,狐疑地看了看蕭楊,又看了看滿臉期許的落瑤,道:“好,我試試。”
她以前就覺得,木妖的法術非常好看,軾丹手指翻飛間有流光溢彩在指尖縈繞,一套婉柔的法術由他做出來卻帶着點陽剛之美,只是他足足試了三次,落瑤依舊感覺不到身上的靈力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軾丹皺着眉:“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禁制,而是特殊的秘法。”
“當然,若是一個小妖都能解本皇的法術,那你們真要替妖族的前途捏一把汗了。”低低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沙啞。
落瑤背上一滴冷汗下來,慢慢轉過去,對上一雙瀰漫着怒意洶涌的暗紅色妖瞳。
蕭楊眼裡哪有一點剛睡醒的模樣,眼裡的猩紅在月色下猶如一隻嗜血的獸,晶瑩地閃亮着。
他身上的衣服讓人遐想地半敞着,躺過的一側皺巴巴的,銀白色的頭髮有點凌亂,更顯得讓人不敢接近,清俊的臉上緊繃着。
落瑤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目光重新掃到他脖子上,發現他脖頸似乎有一抹紅色,她尋思着自己從未用過胭脂,也不曾與他親近,這可疑的紅色從哪兒來?
心裡有點怪怪的。
軾丹似乎也注意到了,但他不知情,反而眼神曖昧地看了看落瑤。
他身爲一族之長,每天要處理諸多突發的狀況,這場面自然難不倒他。
軾丹裝着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從容不迫地跪下來,給蕭楊請安。
蕭楊渾然不覺脖頸上有什麼東西,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落瑤,“先給我說說,你們剛纔提到的印曦,究竟是誰?”
他就睡了一會兒,怎麼出來這麼多情敵?
落瑤訕笑着:“呃……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你何時醒來的?要不要喝水?”
蕭楊冷笑一聲:“還嫌給我喝得不夠?要我繼續睡下去?”顯然,他已經知道,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時醒來的,是軾丹來之前,還是梵谷來之前,還是……根本就沒有睡着過?
落瑤覺得背上的冷汗直往外冒,她正想說點什麼,蕭楊又說道:“如果你要我繼續睡,再讓我睡個幾萬年,也許我真的會考慮一下,小金,你倒是說說,你希望我這樣嗎?”
哀傷就像濃墨一樣暈染了他的眼角,落瑤突然覺得嘴裡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直到軾丹覺得膝蓋發麻,蕭楊才彷彿看見還有個人跪着,淡淡一句:“起來吧。”
軾丹這才發現自己本自作聰明地挑這個時候來,其實根本就是個錯誤,可是此刻退出去,又有點不甘心,因爲他的確是有要事找蕭楊,這件事就像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他解了幾千年,依舊解不開。
蕭楊居然破天荒沒有對這個闖入落瑤房間的男人發火,問:“你方纔是說來找我?”
軾丹起身說道:“正是,微臣乃木妖族族長軾丹,這次來,是想向妖皇打聽一件事情。”
蕭楊其實已經不耐煩,只等他說完趕緊打發他走了再收拾落瑤。
軾丹說道:“君上應該知道,花妖族近幾年已經沒落,這世上本已經沒有花妖存在,然而君上回來,又讓臣有了些許希望。君上是世間現存的唯一的花妖,臣幾千年前不知所蹤的夫人碰巧也是花妖,臣斗膽問一句,君上是否知道我夫人的下落?”這個問題,壓在他心裡這麼多年,此刻問出來,居然聲音都發顫。
蕭楊嗤笑了一句:“聽聞天族的南極仙翁走失了夫人,你也走失了夫人,清亁天的祁遠也曾走失過夫人。真是怪事何其多,夫人年年丟啊。”
這話說完,落瑤和軾丹的臉色同時白了幾分。
蕭楊仿若未察,道:“你說你夫人也是花妖?”
軾丹點頭應了一聲。
蕭楊笑道:“花妖族不同於你們木妖,他們的法術有個特點,施法之時,天地間的花皆可爲我們所用,所以誰在施法,花妖的族類都會察覺。”他看着軾丹一幅茫然的表情,冷冷地笑着,“你說花妖族近幾年沒落,可是我活了這麼久,怎麼感覺不到這世間居然還有我的同類呢?”
怎麼會……他明明見過她的族人,他明明見過她絢爛無比的法術,怒放的花蕊清晰得就像在眼前。
軾丹的身形晃了晃,扶住桌子的一角勉強站住,“君上是說,從來沒感覺到任何花妖的存在?可是您曾沉睡了幾萬年,會不會那時候睡得太沉了沒察覺……”
蕭楊打斷他:“我醒來的時候,花系精華依舊是我一個人的氣息。”他深深看了軾丹一眼,“也許她的離開,並不是意外。”
軾丹還想問什麼,蕭楊已經是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只是冷眼看着旁邊同樣震驚的落瑤。
軾丹知道再待下去也不會有收穫,謝了他,匆匆告辭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落瑤和蕭楊,一個站着,一個坐着。
落瑤吃不準蕭楊到底知道了多少,不敢開口說話,蕭楊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打破沉默,兩個人彷彿要成爲兩座雕像。
蕭楊:“你……”
落瑤:“我……”
兩人異口同聲,蕭楊擡了擡眉毛,示意她先說。
落瑤其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說道:“我的牀沒你的大,睡着是不是不舒服?”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卻看見蕭楊變了臉色。
落瑤心裡直嘆,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蕭楊是花妖,倒要以爲他是頭變色龍變的。
蕭楊冷笑了一聲,“這麼着急地趕我走?”
落瑤乾笑了一聲:“怎麼會……”話未說完,眼前一陣眼花繚亂,然後全身失重,她忙攀住面前的什麼東西,等稍稍穩下心神,落瑤發現自己已經以一個很曖昧的姿勢坐在蕭楊腿上,他爲什麼總喜歡這樣的姿勢呢……匆忙間鼻尖撞到他的胸膛,精壯的肌膚線條分明,撞得落瑤眼淚都要掉出來,她騰出一隻手來捂住鼻子。
蕭楊沒想到自己才使了一點點勁就把她撞到了,忙扳開她的手仔細看她的鼻子,心疼地問:“怎麼了,撞哪兒了我看看。”
落瑤本來還好,聽到這關切的語氣反而覺得難過起來,這幾天無人傾訴的委屈和對他的怨懟都涌上心頭,鼻子一酸,掉下眼淚。
蕭楊慌了,不停地給她抹眼淚:“很疼嗎?小金。”
這一聲小金把落瑤喚回了現實,她不是那個他捧在手心的女子。
落瑤拼命忍住又要掉下來的眼淚,搖了搖頭,想掙脫開他的懷抱下來,可是蕭楊偏偏不讓,反而抱得更緊,嘴裡哄着:“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只是醒來看到你和軾丹單獨在一起,心裡有點不舒服,手上沒控制好力道,不是要對你發火。”
落瑤在一片水澤中暈暈乎乎地反應過來,原來他沒有發現梵谷,是在軾丹進來的那會兒醒來的,落瑤偷偷鬆了口氣,一高興,把以前怎麼和軾丹認識的事情脫口而出,沒想到蕭楊聽了反而更生氣,他冷哼了一聲,道:“他給你下毒?”
落瑤忙擺擺手:“他其實不知道,是他妹妹吃印曦的醋,誤會我是她情敵,才把我綁了去的。”
“那個印曦是誰?”第二次問她。
“額,他是我們隔壁北海國的二皇子,很溫和的一個鄰家大哥哥,上次中毒,就是他先過來救我的。”
蕭楊眼裡泛起濃濃的歉意,說道:“對不起,如果我早點醒來,你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落瑤知道他是說他在啓吾鍾裡沉睡的事情,心裡哀嘆,你早點醒來,我就要多受折磨,轉念一想到他的讀心術,心裡一跳,忙說道:“這也不能怪你,你醒不醒來其實關係不是很大。”說完發現蕭楊又莫名其妙地黑了臉,落瑤只好住了嘴。
蕭楊默了默,說道:“你們是不是都不希望我醒來?”
落瑤這次學乖了,沒有回答,小心翼翼地問:“你先答應過我不能對我再用讀心術。”
蕭楊愣了愣,不明白他的問題和讀心術有什麼關係,嘴上說道:“你雖不是妖,但是好歹也算是個神仙,應該知道時不時使用法術很耗精力吧,我沒那麼無聊,每時每刻都對你用法術。”
落瑤點點頭,心裡卻是一陣腹誹,你說一套做一套,還把我變成個廢人一樣軟禁在這裡,這還不算無聊麼,“我的意思是,我自然是希望你醒來的,當時我雖然被軾丹的妹妹綁了去,但是那時我戴了個印曦送我的鮫淚鐲,他能感應到我遇到危險,才及時來救我。所以我才說,你醒不醒來,其實關係不是很大。”
落瑤特地漏了祁遠來救她的那段,她吃不準若是此刻再提起祁遠,他會不會馬上炸毛,爲今之計是先順了妖皇的毛,再徐徐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