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古往今來太虛幻境之中,也從來沒有人聽過這種奇事。
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當年天宮大帝剛剛統領無邊銀河之際,便有一位‘天宮使者’在九天銀河掀起了無數狂風巨浪,令得那些躲藏起來的道派中人,人人自危。
這是衆人皆知的一段往事。
於是,在太虛幻境裡,乃至於在大周王朝的渲染和傳播下,‘天宮使者’慢慢的被美化成了一個嫉惡如仇,視道派爲生死仇敵的偉人俠士。
世間很少有人知曉天宮使者的存在,但東方暮這樣的修真世家,卻是對此事瞭解的十分透徹。
可以說,‘天宮使者’是超然於修真者和修道者的存在,在太虛幻境,天宮使者能肆無忌憚的無視規則鐵律,肆意殺戮任何一名神魂鬼仙以及元氣真人。
天宮使者的實力境界,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一個謎團。
沒人知道他們到底修煉的是什麼氣功。
總之,經過很多前輩高人的印證討論後,他們發現天宮使者也是修有氣功的‘煉氣士’,只不過天宮使者有着一種神奇詭秘的本領,他們可以發出一種能使得萬物化爲虛無的‘白光’。
這種光芒,被稱之爲‘死光’。
無形之中,東方暮對待卓不塵的態度已是變得有幾分古怪,這位享譽九天銀河的‘麒麟之子’如果真是那令人聞風喪膽的天宮使者,那麼召喚域外天魔的這件事,他就要好好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弊了。
想通了這個關節後,東方暮立時出聲說道:“賢侄是直接從東屏城過來的嗎?”
“是。”卓不塵隨口應道。
東方暮微笑道:“是不是非要在除夕之夜,才能召喚天神降臨人間?”
卓不塵怔了一下,道:“君上是什麼意思?”
東方暮想了想,道:“本侯想擇日再進行獻祭大典。”
卓不塵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冷聲道:“君上是否在開玩笑?”
東方暮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賢侄有所不知,呂光和白鬼他們捉走了我的夫人。”
卓不塵挑眉道:“他們威脅你?”
東方暮瞎話頻出,連聲道:“是,他們威脅本侯,言稱若我再一意孤行,妄圖召喚域外天魔,就會立刻讓我的夫人死無葬身之地。”
“君上,我記得之前曾告訴過您,我們所要召喚的這尊‘天神’,乃是域外天穹中有名的‘愛神’,被無數上界之人,尊爲天子的真愛之神。”卓不塵目中浮出笑意,突然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經許下的誓言,只有用愛,才能洗滌人間,讓世界不再污穢當道。”
“本侯沒忘。”東方暮沉聲道。
卓不塵神色悠悠的道:“愛神註定是要成爲太虛幻境的真命天子的,也只有來自域外天穹的‘愛神’,才能讓這個世界美好如初,重歸太平。”
他接着又補充了一句,“天子降臨,澄清玉宇。”
東方暮愣在原地,目中忽而閃過一絲厲色,開懷笑道:“賢侄言重了,本侯怎會在大事將成之際,選擇放棄呢?一個女人對本侯來講,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無妨無妨。”
卓不塵微笑不語的望着他。
二人各懷心事,均不再說話。
祭臺上靜寂無聲,安靜的出奇。
忽然從遠處吹來一陣冷風,隱隱綽綽,有一縷光芒在閃動不停。
卓不塵和東方暮好像是陷入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失神狀態中,二人竟全都對面前那縷憑空出現的亮光,視若無睹,毫無所覺。
那縷遊弋而來的光亮,如風馳電掣一般,迅疾而至,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條游魚,漂游到衆人身前。
光芒閃爍,陰風驟冷,天地更顯得分外陰沉。
此時,卓不塵和東方暮二者臉上的神色,比立在祭臺上的這個青銅色巨鼎,竟是還要青上幾分。
這團光暈裡,緩緩露出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
老人一身綠衣,連面龐都是顏如綠豆。
這人居然是一個瘸子,他一瘸一拐,一步步的徑直走向東方暮。
在這個綠臉怪人的身後,還跟着一個身材比較頎長,風度翩翩的長者。此人自然就是東方暮的七弟,沈琅。那這麼說來,眼前這位綠臉老人,就是傳說中的玄武老祖了?
東方暮連忙上前一步:“參見老祖。”
綠臉怪人滿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不必這麼假惺惺。當年我承了巫師有的情,今日我就還你巫家這份恩。過了今夜,我們兩不相欠。”
東方暮有些尷尬的強笑道:“老祖言重了。”
綠臉怪人冷冷的瞟了一眼卓不塵,眉頭微微皺起,疑聲道:“你就是那個麒麟之子?”
卓不塵不卑不亢的緩聲道:“正是我。”
綠臉怪人陰惻惻的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老了,以後這天下,終歸還是要落在你們這些有想法的年輕人身上。”
卓不塵皮笑肉不笑的恭維道:“老祖威名赫赫,震動天下,晚輩對您往昔的風采可是如雷貫耳啊,今日有緣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綠臉怪人撫弄着下頜的鬍鬚,點頭道:“好好好,不錯。”
東方暮想了一下道:“老祖待會兒只需護好這片祭臺即可,以防外人闖入。”
綠臉怪人冷聲問道:“白鬼會來嗎?”
東方暮自信應道:“她一定會來。”
綠臉怪人道:“那就好。”
說罷此言,這位神秘莫測的玄武老祖,便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然則,就在這時,這片偌大的祭臺之上,竟平白無故的瀰漫起一絲絲肉眼可見的綠色氣息。
卓不塵昂頭望向半空,緊繃的神情,終於舒緩開來,他欣然笑道:“多謝老祖,待得事成之後,我一定不會虧待了您。”
沈琅也長長的噓出一口氣,緩聲道:“有玄武老祖在,起碼白鬼和呂光他們,想要進入此地,得花費不少時間,在這個過程中,相信我們也就順利進行完召喚儀式了。”
東方暮隨即向沈琅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向青銅巨鼎走去,站定到那些文武百官面前,朗聲說道:“今日之事,攸關我東方暮國的生死存亡,任何人都不得泄露出去。”
衆人連聲稱是。
東方暮清了清喉嚨,看向卓不塵,道:“開始吧。”
卓不塵始終對這個玄武老祖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雖然對方沒有虛若谷,太陰真人,王孫公那般度過風災大劫,擁有元氣真人的巔峰修爲,但單單憑藉對方的靈龜之軀,也是讓人萬萬不可小覷。
此時此刻,他本想悄悄的拿出‘月浪石’。
但眼見東方暮灼灼逼人的目光直視着自己,卓不塵已是明白,這塊他得之不易的靈石,今日非得是暴露在衆人眼前了。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沒有必要再掖着藏着了。
卓不塵心底充滿自信,因爲他乃是域外天宮使者,即便遇到生死危機,也可憑藉自身的特殊性,強行破碎虛空,向域外天穹逃竄。
他可不像當日的王悉之那般耿直執着,明明意識到了危險,卻仍然選擇跟那個呂光硬碰硬,最後悽慘而死。卓不塵轉身看了眼四周的人羣,隨後擡步向青銅巨鼎走去。
沈琅這時已然站回到東方暮身側,二者相識一望,目中均帶有一絲憂慮。
東方暮盯着卓不塵的背影,低聲道:“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沈琅答非所問,目光飄忽不定,凝聲道:“卓不塵肯定是域外天宮使者。”
東方暮愣了一下,隨之眼睛了眯了起來,望向卓不塵的目光裡隱隱夾雜着一縷寒芒。其餘一衆文武百官,在這時已經很自覺的站到了東方暮的身後。
充滿着古樸氣息的巨大青銅鼎,從其內慢慢散發出一縷縷濃重刺鼻的血腥味。
一時間,使得這片祭臺上空,污穢不堪,味道令人作嘔。
很多人都因爲忍受不了這種難聞的氣味,而攥住衣袖,掩起口鼻。唯有隻身一人站在爐鼎正前方的卓不塵,對這縷味道,置之不聞。
所有人都眼睛一瞬不眨的緊緊凝注着卓不塵。
除了東方暮和沈琅隱約知道一些接下來的步驟以外,其他那些站在此地的達官顯貴們,全都神色迷惑,一臉茫然。
是啊。
卓不塵在幹什麼?
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現在的姿勢極爲詭異,他的兩臂交叉在一起,兩腿委屈,面色看上去十分痛苦猙獰,額頭上也已沁出了冷汗。
離得卓不塵稍近的東方暮也同樣心中疑雲密佈,他眼神閃動,低聲向身後的沈琅詢問道:“他在做什麼?怎地之前並沒聽金蟾仙童說過這個步驟。”
沈琅應聲答道:“他在聚氣。”
東方暮狐疑道:“聚氣?”
沈琅提醒道:“君上仔細看他手中所握的那塊月白色石頭。”
東方暮目光如炬,把焦點放到了卓不塵的左手上,確如沈琅所言,此時此刻,卓不塵的左手掌心平攤着一顆棋子大小,光潔晶瑩的白色石頭。
“這是…月浪石!”
還沒等東方暮發話,虛空裡霍然想起了剛纔那位綠臉怪人的聲音。
沈琅急忙彎腰,拱手面向祭臺北方,道:“老祖所言極是,這便是月浪湖水底那塊能夠吸收天地靈氣的奇異靈石。”
東方暮眼睛眯的更小,一條狹長的眼縫裡迸射出凜冽寒光。
他死死的盯着卓不塵,一言不發。
無聲無息間,一縷縷靈氣,自祭臺上憑空升起,向卓不塵的掌心匯聚而去。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
十個呼吸後,卓不塵驀然縱身一跳,高高躍起,把左手中的白色石頭,穩準迅疾的扔向鼎爐之中。眨眼間,卻見得這具巨大的青銅色鼎爐,發出一陣急促的顫動,抖似篩糠。
砰砰砰。
恍惚間,甚至連整個地底,都開始震顫起來。
猶如地震!
衆人的身軀隨之而左搖右擺起來,形如宿醉未醒的醉漢。
饒是東方暮與沈琅這等氣功高手,都控制不住抖動不停的身軀,搖搖欲墜的向後方退去。擁擠如潮的人羣,整齊一致的向祭臺一角流去。
卓不塵恍如上古天神,傲然飄逸的站立在空中,周身上下流瀉出濃濃白光。
光芒如柱,堆疊在一起,鋪成了一段光滑潔淨的梯子。
白色光梯,斜插進鼎爐之內。
卓不塵整個人站在梯子的另外一方,衣袂飄飄,瞳孔猛烈收縮,自其胸口,陡然又噴射出一道燦爛奪目的白芒。這束有如實質的光柱,充斥着濃郁至極的殺戮氣息。
“死光?!”空中立時又響起玄武老祖驚詫不已的聲音。
東方暮眼見此景,也立時怔在原地,滿臉駭然。
沈琅臉色變幻不停,悄然向他說道:“此子絕不能留!”
東方暮被沈琅這句話給驚醒,連忙回過神來,瞧着半空中的卓不塵,聲音壓得極低,道:“他既然敢堂而皇之的在我們面前展露‘死光’之術,只怕他已是備下了萬全之策。”
沈琅眉頭緊緊皺起,道:“無論怎麼說,此子跟我們都絕對不是一條心。等到召喚完域外天神……我們再尋找機會,將此子給除掉。”
儘管東方暮心中早已對卓不塵的真實身份,有所準備,但此刻當卓不塵光明正大的暴露出底細實力以後,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多多少少有一些不知所措的。
天宮使者的名頭,不用再多加贅述。
有一句話說的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縱使當今天下爭霸不休,亂世紛爭,可說到底,這種種一切,都是太虛幻境內部的爭鬥,然則域外天宮使者卻是傳說中的‘上界之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何居心。
東方暮神情陰沉似水,昂頭盯着卓不塵。
在這一瞬間,他已作出決定,一旦卓不塵完成了獻祭大典,他就要不顧一切的將其給殺死。萬萬不能讓域外天宮使者明火執仗的出現在世人面前。
因爲那將會引起世人恐慌。
沈琅告知道:“看來一直以來密探返回的消息,並沒有錯。鍾氏一族的確是在密謀着‘天地大劫’這件大事,要不然他們不會鋌而走險,三番兩次的去對付姜家,妄圖搶奪姜氏一族的‘子崖福地’。”
東方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卓不塵突然暴喝一聲:“趕緊把許人山的陰神,放出來!”
沈琅聞聽此言,急忙自腰間摸出一個白色玉瓶。
鎖魂瓶!
專門用來禁錮道人神魂念頭的一種靈器。
他微微用力,將玉瓶給捏碎。
虛空裡頓時浮起一絲絲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