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子戍睜開眼睛,司命陸嘉年對着他微微頷首示禮。 “司命?”天子戍有些疑惑,“我如何會在你這司生殿裡?” 陸嘉年靜默一秒,“大抵是因爲永安城被屠盡,永安皇上奚慕之揮刀自盡。天帝纔來我這看看衆民未來的命運。” 天子戍似有了解地點了點頭,“衆生將如何?” 陸嘉年垂眸,“皆入輪迴,各有安康富貴。” “嗯。”天子戍點頭道,“那個皇上,你且奪了他的龍勢,讓他也嚐嚐做人百姓的滋味。” 陸嘉年點頭,“是。” 天子戍離開。 ........................ 一晃七日。 水蘭卿如約前來,手中捧着一個玉色的盒子。 司生閣的大門已然打開,水蘭卿捧着盒子前去。 陸嘉年已然在司生殿裡等他,水蘭卿上前,將盒子遞給陸嘉年。臉上還有些未乾的眼淚。“淺蘭的靈魄。我帶來了。” 陸嘉年伸手。水蘭卿拿着盒子遲遲不肯交出。若是交了出去,那他的蘭兒,他的蘭陵,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陸嘉年站在原地未動。 水蘭卿將盒子抱在了胸前,壓抑了很久的眼淚驟然迸發出來,“蘭兒!蘭兒!......” 陸嘉年握住司生鐮,輕輕嘆了口氣,轉過去不看水蘭卿。 他不會對水蘭卿動用司生鐮。 縱然他心底對水蘭卿還是有些不愉,他還是要尊重水蘭卿能夠擁有這些記憶的權利。 水蘭卿不知在陸嘉年的司生閣前哭了多久,直到陸嘉年再沒聽到聲響轉了過去的時候,水蘭卿人已經離開,只剩下了一個玉色的盒子在原地。 陸嘉年收起了司生鐮,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玉色的盒子捧在手裡。淺蘭,你會回來的,對吧? 陸嘉年的眼底也有些溼潤,如同捧着一件稀世之珍,十分謹慎而小心呵護地將玉色的盒子打開,一團藍色的光飄了出來。 陸嘉年伸手,掌心漾起金色的光暈,託着這虛弱的靈魄朝着司生臺上養着的那盆蘭花移去。金光閃耀,緩緩將這個靈魄融進了那蘭花裡。 有了靈魄入注,淺蘭至少會少等三百年用
來重新生出靈智。 陸嘉年看着終於不那麼萎靡不振的蘭花,微微笑了。 伸手拂袖。 一個書案便顯示了出來。旁邊是和曾經一模一樣的繡架,上面還架着紅布,一旁,是他做的串珠蘭花。 陸嘉年坐下,一擡頭就能夠第一時間看到司生臺上栽種的蘭花。 從今天開始,他要一直守在這裡。等到這蘭花能夠重新存活,等到這蘭花能夠再次化靈。那樣,她再次產生靈智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一定會是他。 從胸口拿出淺紆歌最後交給他的串珠蘭花。 他還記得,淺紆歌將這花給他的時候說過的話,“陸嘉年。”她伸手將蘭花扔給他,“就算到了永安,你也得給我將這朵花好好留着。” 淺紆歌。你看,我有好好留着這朵串珠蘭花。 陸嘉年看了這串珠蘭花一眼,伸手放到了案前。 案上是他重新勾勒了的鳳冠霞帔。 他曾答應給她設計一身嫁衣,他會將它畫完,會將它親手做完。 案上的串珠蘭花突然飄起,搖搖晃晃地落在了司生臺的花盆上。 “陸嘉年。”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 陸嘉年的筆再次一頓。筆尖一滴紅墨滴下。 “你要等我睡醒。” 陸嘉年擡眼看向司生臺上的蘭花,笑了。卻也是那一刻,哭了。 “好。”陸嘉年想笑,嘴彎的弧度也是十分燦爛,可是他的眼淚,竟也是不受控制地奔騰流下。 總曾見人間的百姓們有的時候哭得莫名其妙,如今,他也是哭得毫無緣由。大抵永安百姓常說的喜極而泣,就是如此了。 倒是案上的嫁衣設計。陸嘉年低頭看得時候,無聲地笑了。 再畫一次,竟是又落了一點顏料。鮮如硃砂。 是啊。無論是那年九重天上掉落的淺蘭,還是後來異界修行的淺紆歌。那年九重天下他陸嘉年接住的,那一趟異界修行他陸嘉年護着的,從來都不止一個蘭花花靈,不止一個蘭花半神。 他曾接住的,是他的姻緣。 他曾護住的,是他的宿命。 淺紆歌在他的生命裡,恰如這一點殷紅。 鮮如硃砂。揮之不去。 不過。 他甘之如
飴。 .......................... 兩百年之後。 兩百年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卻也足夠一番滄海桑田的變換。 至少這永安,兩百年的時間,就足以換了個模樣。 從曾經被人屠殺得乾乾淨淨的死城,到如今欣欣向榮,人頭攢動的城市。 水蘭卿再次踏上永安這片土地的時候,也不禁唏噓長嘆一番。 有些事情,在時間的流逝中悄然就過去了,有些事情,卻在這時間之中永生存在,一直不止。就像人,雖然渺小而生命短暫,卻是他們,一直都存在於時間的長河之中。 水蘭卿站在城外,擡頭看向這城樓上的牌匾。 這兩百年來,唯一一個沒有變化的,大概就是這塊刻着永安的城樓牌匾了。 他也曾是永安人,他也曾在這永安過。 這裡的地下依舊是魔族的入口,這裡的城民依舊不知此事。 水蘭卿突然有些好奇。 這裡滄海桑田一番變化,爲何這城市名稱竟是一直存了下來? “老人家,煩勞問一下,這裡,爲何叫做永安啊?”拉住一個看起來年歲已高的男人,水蘭卿輕聲問道。 老人家擡頭看向城門上已然有些年歲的牌匾,開口道,“因爲這裡,曾經有一個屠殺了全城的暴君,但也有一個屠殺了暴君的仙人。雖然因果相報,但到底是守護住了這片土地的安寧。我們這些後來過來的人啊,就看着這個牌子,想着,這裡定是有衆神守護着的地方,我們這些老百姓啊,住在這裡,留着這個城名,也是求個心安,求個彩頭。” 水蘭卿也擡頭看向這城樓上的牌匾。當年,淺蘭爲了她提刀屠了永安皇宮,奚慕之爲了淺蘭不受天譴屠了整座永安皇城。奚慕之當年的願望,到底算是實現了。淺蘭並沒有被世人流傳成爲魔頭,而奚慕之這個名字,卻是淹沒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 到底一切都有了結局。 一切又有了新的開始。 老人家還在說着,“你瞧瞧,這永安兩個字寓意多好啊......” 水蘭卿默然,微微笑了。“是啊。永安、永安、 永世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