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也許世子會知道。”浮月提醒着,世子跟九皇子一起長大,又一同拜在天機老人門下,感情好的沒話說,他應該知道平王的事情。
“哥哥知道也沒用,他若是想說早就說了。”水清淺遺憾了,哥哥只告訴了她一些大概的信息,關鍵性的內容可是一點都沒透露。
主僕三人沉默了,寬闊的屋子裡寂靜無語。
“小姐,姑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他能應付的來的。”暗香打破沉默,勸說着自家小姐。
“好吧。”水清淺撇撇嘴,心情失落了,她還能怎麼樣,就算她想插手,也無從下手啊,只能作罷了。
“小姐......”浮月擔憂的輕喚一聲。
“哦,我沒事了,你們都下去休息吧,下午還要練舞呢。”水清淺將兩個丫頭遣下去,躺在牀上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睿寒,我該怎麼辦?我好想你......
倆個丫頭走到湖心的樓閣裡,坐了下來。暗香一直注視着湖面的波光粼粼,不知在想些什麼,浮月擔憂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浮月,我沒事,你別擔心了。”暗香收回視線,對旁邊的好姐妹說道,那些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她幾乎以爲自己已經忘記了那個人。
平王滄海錦,當今皇上的第六子,後宮五品修儀所生,母妃的地位不高不低,在他三歲的時候淪爲宮嬪爭鬥的犧牲品。小小年紀的六皇子無人庇佑,曾一度過着悲慘的日子,在宮中受盡欺辱。後來吏部尚書的嫡女樓菲羽進宮,封爲淑妃,得聖上專寵,後宮的女人們纔多少收斂了一些。大約一年以後,淑妃誕下皇子,聖上大喜,封淑妃爲皇后,掌鳳印,理妃嬪,自此三千後宮形同虛設,六皇子的日子也稍微好過了一點兒。
天機閣的後山高聳入雲,十歲的暗香剛剛懂了些醫術,這天又獨自上山採藥了。以前她只走到半山腰就折回去了,但這次她卻突發奇想,決定再往上爬一段距離。這之後的許多年,暗香都在自問:當初的那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小妹妹——小妹妹看這裡——這裡——”前方傳來好聽的聲音,如溫潤的清泉,沁人心脾,使得暗香的一身疲憊都一掃而光。
她循聲而去,發現不遠處的草叢裡坐着一個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紀,一頭烏黑的長髮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秀氣的葉眉之下是一雙鍾天地之靈秀的雙眼,清澈而不含任何雜質。肌膚白皙勝雪,似微微散發着銀白瑩光一般,神聖高潔,儘管男子是坐在那裡的,但也掩蓋不住那滿身飄逸出塵的氣息,彷彿天人一般。
暗香自小父母雙亡,孤身一人過着乞討的生活,受盡人間冷暖,早早的成熟了,後來在一個飢寒交迫的冬日夜晚遇到了滄海鋆,被帶來了天機閣。小小十歲年紀的暗香,已經練就了一雙洞察世事的雙眸,深不見底。眼前這樣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這樣一位溫潤高潔的男子,對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公子,需要幫忙嗎?”暗香走到男子跟前,主動開口,她看得出這位男子被毒蛇咬傷了,雖然情況不算太危機,但也不便行走。
“小妹妹,大哥哥遇到了點兒麻煩,幫大哥哥一個忙好嗎?”男子露出溫柔的微笑,向眼前的小姑娘請求幫助,“小妹妹聽說過土木香嗎?它是一種草藥......”
“是這個嗎?給你......”暗香不等男子描述完畢,就從身後的揹簍裡拿出一株草藥,遞給了他。
“呃,對對,就是它。”男子接過草藥,一臉的詫異,他沒想到一個如此小的孩子居然識得草藥,頓時對她刮目相看。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暗香提醒着這個男子,拒絕被當作小孩子來看。
“好,小大人,呵呵。”男子不以爲意,拿起草藥塗在傷口上,等待着蛇毒消解。
兩個人就這麼認識了,隨後兩個人一起下山回了天機閣,見到了九皇子滄海鋆,暗香也得知了男子的身份,當今的六皇子,滄海錦。
接下來的幾個月,暗香總會不由自主地去關注那個有着清澈眼神的男子,發現他的行蹤很是詭異,經常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入天機閣,搞得神神秘秘的。每次滄海錦迴天機閣,暗香都會雀躍不已,偷偷地跑去看他,有一次不小心被他揪了出來,然後兩個人漸漸地認識了,熟悉了。
後山半山腰,暗香跟滄海錦經常相約來的地方,這天兩個人坐在石頭上,滄海錦跟暗香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我六歲那年,跑去皇宮的後花園裡偷偷地挖土豆吃,被一個管事的嬤嬤發現了,她叫來了一堆人,對我拳打腳踢,還拿着鞭子抽我,我當時渾身疼得滿地打滾,哭喊着求他們饒了我,但他們卻一直打,一直打......”滄海錦平靜的對暗香說着自己小時候的生活,清澈的眼眸中隱現一絲悲憤。
“六皇子......都已經過去了.”暗香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安慰着。
“我知道,我沒事。”滄海錦笑了笑,眼神晶瑩剔透,乾淨無瑕。過了一會兒接着說道,“然後不知道什麼原因,跑過來兩個小男孩,身後跟着一大堆的宮女太監在追,看樣子似乎身份不簡單,大有來頭,我猜測他們是因爲調皮搗蛋,亂跑一通才到的這麼偏僻的地方。”
“是九皇子和明月公子嗎?”暗香問。
“嗯,就是他們。”滄海錦不知想到了什麼,撲哧一笑,說道,“當時他們才兩歲,矮矮的個子,短短的小腿,肉肉的胳膊,揮舞着小手把那幫人趕開了,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兩個小孩一臉好奇地打量着渾身髒兮兮的我,還拿出手帕幫我擦眼淚和鼻涕,那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感覺到的溫暖......”滄海錦回憶着,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那後來呢?之後怎麼樣了?”暗香好奇地問。
“之後,皇后來了,將我帶到了皇上面前,我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說不清當時是什麼感覺,這個男人要了我的母妃,卻對她不聞不問,他給了我生命,卻任我自生自滅,我怨他,恨他,所以一直低着頭,保持沉默,任皇后、小九和明月怎麼勸說,死活也不肯開口叫一聲父皇。”滄海錦的臉色平靜無波,雙拳緊緊的握着。
暗香聽到這裡,小手附上了他的拳頭,給他安慰。滄海錦調整了下心情,繼續說着:“皇上喚我錅兒,我不承認,還反駁說我叫錦兒,那是母妃給我起的名字,我只認這個名字。最後皇上無可奈何,也任由我去了,還將我交給皇后管教,就這樣,我跟小九、明月打成了一片,很快也親厚了起來。”
暗香聽到這裡,心裡替滄海錦高興,但心裡還是關心他與皇上的關係,急急問道:“那你跟皇上的關係怎麼樣了?你還怨恨他嗎?”
滄海錦的眼神閃了一下,迴避着這個問題:“暗香,說說你的經歷吧。”
暗香知道他不想談這個話題,也不追問,順應他的意思說起了自己的經歷。
又是一年多雲淡風輕的時光,暗香與滄海錦經常聊着天,談論着心事,兩顆心也在漸漸的靠近。幼年相似的悲慘經歷把兩人緊緊地拉近,直至對彼此產生了好感。滄海錦發現暗香年紀雖小,卻有着成年人的成熟心理,跟她在一起感覺很溫暖、很放鬆;暗香也發現了他溫柔表面下放蕩不羈的另一面,在他清澈眼眸的注視中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這一年暗香十一歲,滄海錦二十歲。
天機閣的天很藍,雲很白,樹很綠,山很高,水很清,人,也很美......
再之後的日子裡,滄海錦呆在天機閣的時間越來越少,兩個人的感情卻愈發的親密。星空點點,皓月當頭,滄海錦拿出一塊晶瑩的玉佩,遞到暗香的眼前,表情少有的嚴肅認真:“暗香,這是我母妃生前唯一留下的東西,我現在嚴肅的問你,你願意收下它嗎?”
暗香十一歲,已經懂了人情世故,她注視着滄海錦的雙眸,那裡清澈見底,不含一絲雜質。暗香毫不猶豫地接過玉佩,掛在脖子上,用實際行動來告訴他,她願意。
滄海錦見暗香收下了玉佩,歡喜異常,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輕輕的一吻,風花雪月,柔情蜜意,羞紅了暗香的小臉。
“暗香......暗香......”戰王府的湖心樓閣內,浮月大大的呼喚聲將暗香從以前的回憶中拉了回來,擔憂地問,“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嗯。”暗香收回心神,不自覺地擡手附上自己的頸間,驚詫的發現玉佩已經不見了!她慌慌張張的在身前摸來摸去,一遍又一遍。
“暗香......”浮月在一旁詫異地看着她,目光瞥向她的頸間,以往常常掛在那裡的紅繩繫帶不見了,立馬明白了原因,平王送她的玉佩不見了。
浮月在一邊安慰着暗香,給她出着主意:“暗香,你先別急,再好好想想,也許是落在房間了,我們回去找找。”浮月說完拉起她就要回房。
“沒用的,不在房裡,上午陪小姐出門的時候還在的。”暗香甩開她的手,失落的說道,玉佩一定是丟大街上了,人海茫茫,鐵定是找不回來了。
“暗香,我們去找世子,世子一定有辦法找回玉佩的。”浮月出着主意。
“算了......”暗香坐下來,平復了下心情,冷靜的說道,“天意如此,就這樣吧,不找了。”
十一歲的那個星夜,是暗香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刻。後來滄海錦說有事情要辦,便離開了天機閣,臨行前囑咐她等他。她等啊等,等啊等,等來了他的大婚,等來了他的封王,但她還一直傻傻的等着,天真的以爲他身爲皇家之子,肯定是有苦衷的,於是又等來了他回封地,立側妃,再後來就沒了音訊。
她等了他三年的時間,直到遇到了水清淺,生活才稍微好轉了一些。
那些陳年舊事,早該告一段落了,她也是時候放下過去,走出陰影了。暗香深呼了一口氣,就讓那些回憶都隨風而逝吧,她現在的身邊有小姐,有浮月,日子過得很充實,一切就這樣吧。
“暗香,真的沒事了嗎?”浮月不放心,擔憂的再三詢問,“真的都放下了?”
“放心,沒事,走,去找小姐,下午還要練舞呢。”暗香拉着浮月的手,朝着傾城苑而去。
暗香望了眼遠處的天空,給自己打氣,既然已經決定重新開始了,那就不要再留戀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