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就是來得那麼猝不及防,如同這場暴雨。前一秒還烈日炎炎,豔陽高照,下一秒就烏雲密佈,大雨傾盆。
有時我會問老天:你精心設計的宏偉藍圖寓意何在?你把一樁樁一件件看似詭異的事情,安排得如此恰到好處,是多麼費盡心機的事情啊!
你把它們安排到我的生命中,是給我以指引?還是玩弄我於掌心?
我的人生是我在作主,還是你?
天空好像被雷電生生地撕裂了無數道的口子,瓢潑的大雨狂瀉在地面上,轟隆隆的雷聲如同發了狂的野獸咆哮不止。
雖然剛剛下班,本應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可黑壓壓的烏雲瞬間就佈滿了整片天空如同黑夜一般,整個城市都漂浮在水面上,猶如大海中的一座孤島。
雨刷器開到了最大,雨水還是模糊了整個車窗,外面的世界一片汪洋,汽車彷彿是開在水裡的小船,稍不留神就會葬送在這片汪洋大海之中。
我打開雙閃,慢吞吞地行駛在寥無人際的街頭。
就在我小心行駛的途中,經過緯三路與經六街的道口時,猛然模糊地看到前面有兩個人在打架,其中一個人被打倒在地,另一個人手中不知拿着什麼尖物在往那個人身上扎。
我也沒多想,開足了馬力,按着喇叭一路快速的撞了過去。
這時,那個手中拿着尖物的人慌亂地逃走消失在了雨水之中。
我在不遠處停下了車,不顧沒打傘就跑過去看看情況。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實嚇了一跳。
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身上多處受傷,血不停的從身體各處流出來,與雨水混在一起從道邊的排水口處流進了下水道。
我趕緊上前抱着這個中年男子,不停地呼喊着他,但他已陷入昏迷。這時我才注意到他左側腹部的三角形傷口。
我心猛的咯噔一下,如果沒猜錯,這個傷口是由傳說中的“***”刺傷的,這種傷口對於一個有着豐富臨牀經驗的外科醫生來說並不難縫,但傷者往往會因爲出血過多造成失血性休克而導致死亡。
我快速跑回車內撥打120 ,時間就是生命,這個人想要活下來,必須掙分奪秒。
我從包裡拿出來乾淨的紗布,這是我的習慣,以備不時之需,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在等待救護車的同時,我把紗布壓在那個三角形傷口還有幾個比較大的傷口處,加壓以防止出血過多。可是效果不大,大量的血液還是迫不及待的從傷口處流出來。
我只能祈禱救護車快點到,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還好,救護車很快就趕到了,這裡離我們醫院不遠,只隔了三條街的距離。
在救護車上我給這個中年男子做了氣管插管,吸氧,快速補液,藥物升壓等搶救措施。
今天來接診的是急診科的肖醫生。
“肖老師,快給普外科的曹主任打電話,讓他馬上聯繫綠色通道,務必親自給這個人做手術,他左側腹部的這個傷口別人怕是做不下來。”我對他說。
一路暢通,我們直奔手術室。
曹主任剛好還有別的手術沒有下臺,就在手術室裡,正好能及時的給這個人做手術。
這個人真是好運氣啊!我暗自想。
想想又不對,能不能搶救過來,還是一個未知數。
手術進行的很快,其他傷口還好處理,主要是那個三角形的傷口很是麻煩。
“哎呀!多少年沒碰到這種傷口了!”曹主任緊張的說,“我剛上班時碰到過兩個,嚴打之後這種***就變成管制刀具了,一般人家是不會有的。”
這時,護士接到了化驗報告。
“曹主任,患者的血常規出來了……是B型血。”護士邊看報告邊跟曹主任說。
“快,馬上聯繫血庫準備血,先來4個單位紅細胞,2個血漿。現在正在鬧血荒,不定什麼時候血就沒了。”曹主任快速吩咐着,他知道晚一分鐘,這個人就多一分生命危險。
“曹主任,”護士打斷了他的話,“他的RH血型是……陰性!”
曹主任手中的止血鉗猛地停了下來,一臉失望道:“完了,神仙來也沒得救了!”
要知道,RH陰性血可是稀有血型,是真正的熊貓血,在中國這種血型的人不會超過3%,更何況現在正在鬧血荒,更何況他需要如此之多的血才能夠保住性命。
“抽我的吧,”我淡定地說,“我就是RH陰性血。”
“你竟是RH陰性血?”曹主任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還是B型。”我已衝出了手術室。
當我拿着抽出來的600cc血回到手術室時,吸引進負壓引流瓶中的血液已變成淺紅色。這說明他已丟失了大量的血液,如不及時輸血,單純靠補充晶體液,膠體液,以及藥物升壓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沒有足夠的血液攜帶氧氣,這個人橫豎都是個死。
在與死神的對抗中,一滴滴血液承載着生命的希望,源源不斷地被輸送到這個人的體內。
手術已接近尾聲,可生命體徵仍不理想,血壓已快跌到了地平線,心電更是亂的離譜,完全看不出一個正常的波形來。
血,還是太少了。
“要想保住命,至少還得三單位血啊!”曹主任似是要宣告這個人生命的終結,再好的醫生有時也無力迴天。
這就是作爲一名醫生的悲哀,明知道怎樣可以救活一個生命,可有時候,你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去,心痛自責,卻又無計可施。
我踉蹌的往手術室門口走去,心想無論如何,這個人必須活下來,上天既然安排他遇見的人是我,我就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去而無動於衷。
“小北,你還要去抽血啊!你不要命了!”曹主任從背後傳來聲音。
可我管不了那麼多,我要救他,我要他活下來。
就像哥哥當年救我一樣。
當我睜開眼時,已躺在病房裡,曹主任就坐在我牀邊。
“怎麼樣?他保住命了沒有?”我用虛弱且焦急的語氣問他。
“失血性休克這關算是闖過去了,但還有感染性休克這一關,那個***估計是個陳年老物了,上面的鐵鏽對他造成了嚴重的感染,現在他已經有發燒的跡象了,處理不好也很危險的。”曹主任冷靜地回答我。
“希望多大?”我反問他。
“放心好了,我一定讓他活下來。”曹主任握着我冰涼的手,用溫柔的語氣說,“要不然,我都對不起你付出的鮮血,我不能讓它們白流。”說完慈祥地笑了。
“他應該感謝你,沒有你,他必死無疑。”曹主任說。
“是他命不該絕吧!”我淡淡地笑着說。
你相信天意嗎?總會有人把一些琢磨不透,難以解釋的東西歸爲天意。一粒種子的萌芽,一株小花的綻放,一個生命的誕生,一顆星星的隕落。萬事萬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互爲因果,彼此相依。
若干年後,這個中年男子竟成爲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當然,這是後話。
這讓我不得不承認,人類在未知的世界裡,渺小如同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