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跑什麼跑?在找什麼東西嗎?”快步跟在唐憶的身後,南茜疑惑地發問。而另一層的疑惑,同樣也存在於此時唐憶的心中。
按照他原本的性格,方纔不該那樣衝動的,是什麼影響了他?
從望見那名生命法師開始,他的心中便有一種異常奇怪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的心神。記得芙爾娜曾經跟他說過,做爲噬魔體的他,不會被任何元素以及精神魔法所波及。但在方纔,卻的確有着某種力量在介入他,促使他把握住機會,一舉擒下那名挑釁的魔法師,而在後來使自己不由自主地用刀叉揮出的那記驚人斬擊,就更加明白地證實了這股力量的存在。
一直穿過兩條長街方纔停下來,他環顧着四周華麗的樓庭,凝望路邊經過的行人,嘆了口氣。南茜從後面追趕上來:“你很厲害嘛,幹嘛還要做出那麼窩囊的樣子。”
“那不是我的力量啊。”搖了搖頭,唐憶直言不諱,“有什麼人在背後出手了。”
“別開玩笑了……”
“南茜小姐,你剛纔差點害死我。”打斷了她的說話,唐憶淡淡地說道,“原本不會出現剛纔那樣的情況的,如果不是因爲你的胡鬧……能避免的爭鬥就非要挑起來不可嗎?”
“什麼啊……你不是很容易就能對付他們了嗎?男人要是不夠強,這麼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來!”
“沒有你所定義的強壯便在世界上生存下來的人,終究還是大多數吧……”唐憶嘆了口氣,“南茜小姐,雖然站在我的立場來說這樣或者很可笑,但我以前的確是看過這樣的一句話:當強壯本身成爲道德的時候,強壯也必將被更強所打敗。總之,與人爭鬥的強壯是不可靠的,方纔的情況不就很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嗎?我得回去了,再見。”
不想再多說,唐憶轉身離開,南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卻終於沒有追上來:
“強壯本身成爲道德……喂,到底在說什麼啊,還有春日祭禮的事情沒有說呢……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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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作了個噩夢。
早晨醒來的時候一頭冷汗,夢中所見的事物反而忘了。小雪在身邊緊擁着他,一臉的擔憂。
“沒事的。”
輕聲安慰了小雪,他爬起身來做了早餐。晴朗的天氣,魔藥班的課程照例是自習,化名康妮的南茜今天卻沒有過來,在課堂里約略地坐了一會兒,他到圖書館去找資料看。
說是資料,唐憶所能看的其實也是些圖畫類的啓蒙書籍。貴族學院的圖書館分有四層,佔地龐大,乃是由幾百年前的一座古堡改建而成,藏書量據說居整個阿特羅卡第一,羊皮的、竹刻的、石板的……各種以記載文明爲目的的物件擺滿數千個巨大的圖書架。上午來這裡的人很少,唐憶所在的區域根本就沒有其他人,拿着一卷帶有圖畫的羊皮書,他在靠窗戶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陽光透過巨大的彩屏琉璃照射進來,空氣中浮動着無數細微的灰塵,彷彿無數安靜的小生命。
“侏儒一族……以……之石……創造邪惡的……巨神兵……”
認識的字不多,閱讀起來很有些艱難,他在隨身攜帶的羊皮抄本上記錄下不解意思的單詞。不一會兒,“普踏普踏”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克莉絲汀娜的身影出現在錯落的書架之間。
“阿爾,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在看什麼呢?”
小姑娘坐到他的身邊,扭頭看他本子上記錄的詞語,隨後對照着圖畫本上的字讀了下去。
“侏儒一族以祈願之石創造了邪惡的巨神兵,然後巨神兵毀滅了世界啦……嗯,你看你看,巨神兵好凶惡對不對……”她手指着圖畫本上的巨神兵圖畫,那東西是與小山同高的巨人,正方形的腦袋,頭上有隻巨大的眼睛,血盆大口中噴薄出洶涌的光流,其中隱隱有兇惡的獠牙。無論如何都無法與毛球的可愛形象聯繫起來。
“祈願之石是什麼東西?”
“傳說是神物的一種吧,有一些人推測是光神宮的聖物‘七日審判錄’上崩裂下來的石塊,也有人推測是鍊金術的終極產物,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連接上神明,將無法解決的問題直接扔給神邸去完成。譬如說侏儒們在製造巨神兵的時候也有着無法解決的疑問,因此才藉著祈願之石的力量……唔,不知道祈願之石的原理到底是什麼呢,連接神明以後,理論上來說可是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的哦……”
說到鍊金術,小姑娘託着下巴沉思起來,過了一會兒方纔搖頭甩開這個問題,興沖沖地向唐憶說道:“阿爾,我聽說了哦。”
“什麼?”
“你要參加春日祭禮的事情啊,芭芭拉那個老女人跟別人打賭說你一定可以拿到表演的第一名哦,現在外面都有人下注賭輸贏了呢,呵呵,我也下注了……”
眼見唐憶愕然的神情,她又舉起手來,“阿爾,我買的是你贏哦。雖然不希望芭芭拉那個老女人贏了賭局,可是怎麼也不能不支持阿爾你啊,人家想了好久才決定下來的,況且阿爾你就是假面x,一定會勝出的對不對?嗯,我想想……要是贏了可以賺多少錢……啊,對了,阿爾,媽媽讓你下午有時間的話到我家去一趟。”
想都不用想,賭盤中一旦唐憶勝出,賠率一定高得出奇。克莉絲汀娜計算獎金的時間裡,隨口說出凱瑟琳的邀約,唐憶不由得又是一怔:“找我?”
“嗯,今天早上跟我說的,告訴你吧,過幾天我十五歲生日了哦。”克莉絲汀娜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一定是媽媽想要你悄悄送禮物給我呢,你可得裝成不知道的樣子哦。”
“你十五歲了?”唐憶有些驚奇地望着她,小姑娘大受打擊地跳下座位,挺着小胸脯輕邁淑女的步子:“這麼?你有意見嗎?”
“呵……哪有。”唐憶拍了拍她的頭,“下午我會過去。”
去到克莉絲汀娜的家裡,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的樣子,春日的暖陽正好揮灑出最爲怡人的景色,幾名負責園藝的工人在庭院中修剪着花草,庭院一側的小小湖面鏡子一般盪漾着藍色的光芒。敲門報上來意之後,白髮的老管家領着唐憶走向別墅的二樓。
“……由於斯坦利先生過來了,小姐現在正在與他討論有關鍊金和博學的一些問題,夫人交待過,一旦雷撒督克先生到了,可以立刻去見她。”
轉上樓梯,走廊右邊的一間房裡傳出克莉絲汀娜的大喊大叫,老管家領着他去往左邊,在一間暗紅色的門前停下。
“夫人,雷撒督克先生到了。”
過了一會兒,房間裡傳出凱瑟琳平靜淡雅的聲音:“請進來吧。”
老管家推開門,待到唐憶進入其中,方纔退後,輕輕拉上。這是一間看來相當公式化的房間。長桌、書架、皮椅、茶几以及小小的吧檯,身着淡灰色連衣長裙、依舊蒙着面紗的公爵夫人在吧檯之後拿出水晶一般的晶瑩器皿:“隨便坐,紅酒、咖啡或者花茶?”
“茶,謝謝了。”
直覺地感到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對,厚厚的窗簾在房間的一側輕微擺動,日光從兩旁錯出明亮的光屏,使得房間更加顯得昏暗和凝重。公爵夫人的態度依舊那般優雅淡然,唐憶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她想幹什麼……稍稍定神,他在一旁的皮椅旁坐下,漫不經心地打量整個房間。在裡側還有一個小小的隔間,灰色的帷幕隱隱顯出一道端坐的人影,正在專注地記錄着什麼東西。
“最近才從東方運來的朱蘭花茶,清新凝神,在我看來香味稍濃了一些,但有些人說是紳士之香,應該適合雷撒督克先生你。”動作熟練地將琉璃般的器皿沖洗一遍,加入細碎的花瓣,沖洗、沉澱,在小小的火爐上烹飪。公爵夫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如同藝術一般完美,唐憶望着那動作,淡然說道:“凱瑟琳夫人您過獎了,阿爾並非貴族,恐怕也稱不上紳士。”
“可在我看來,雷撒督克先生要比任何貴族都更加有紳士的氣質。”淡淡的一笑之後,房間裡靜了下來,耳畔流傳的,是分不清該歸於想象抑或現實的沙沙聲。空氣輕盈而自然地流動,過了一會兒,氣質高貴的公爵夫人端來烹好的茶水,唐憶連忙站起身來接過。“謝謝了”方一說完,還未坐下,一句出乎唐憶意料之外的話已經從對方的檀口輕吐而出。
“應該是凱瑟琳說謝謝纔對……當強壯本身成爲道德,強壯也必將被更強所打敗……先生的話語發人深省,凱瑟琳所得頗多。”
這邊的空氣停了一瞬,唐憶擡頭望去,對方轉過了身子,以一如往常的優雅細步回到吧檯之後,面紗遮掩住一切的容色波動。房間回覆靜謐,又過了一陣,她的語音纔再次響起。
“小的時候,我曾經夢想過要當一名美食家,調製各種各樣不同的飲料……”
隨着她那淡雅的嗓音,房間裡的空氣,再次流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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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語:嗯,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華麗地撲街吧。
注:當強壯本身成爲道德,強壯也必將被更強所打敗。出自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原句並非如此,意思不想解釋,有興趣的可以看下去,沒興趣的直接無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