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少爺,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她的態度不卑不亢的,反而讓遲墨摸不着頭腦。
“安夫人,這話太嚴重了。不知道有什麼想問我的呢?”
悠瞳把他引到後堂,兩人的背後,就是仲文棺木和畫像,只聽她淡淡地道:“遲先生雖然未爲人父,但是應該也能明白我們全家的心情。仲文是我們安家第三代的中流砥柱,更是我們夫妻的獨子,他的離世,我們絕對不可能不聞不問,當時他出事的時候,你在身邊的,我想問你一些有關的情況,看在我愛子的面子上,你應該會願意告訴我們吧?”
遲墨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氣。悠瞳的眼光毒辣,她恐怕早就看出了,這件事和他脫不了關係,還要他在仲文的靈堂上說出真相!
他只能垂下了眸子:“當然願意。這件事,警方也已經來找我錄口供。說實在的,我也懷疑,這件事的主謀要麼跟我們遲家有仇,要麼是我遲家的內鬼,否則我的行蹤他不可能那樣清楚的。而這勒索的數目也讓我們遲家元氣大傷……”
遲墨半真半假地道,悠瞳卻勾起了脣角,笑意極冷:“我倒不這樣覺得。”
她的話讓遲墨頭皮一麻:“您的意思是?”
“這人是跟我們安家有仇纔對。要不,綁架撕票,本來要殺的,應該是你們兩人才是。我已經打聽過了,不僅是綁匪提出讓仲文去交贖金的,而且,還是綁匪暗示仲文和初夏交換人質的對不對?”
遲墨眼睛一轉:“又或者說,對方是和遲家、安家都有仇的?又可以讓我們元氣大傷,又可以利用初夏引仲文落套?”
悠瞳冷哼了一聲:“那我大概也知道了。”她眸子一閃,“被綁架了兩天,你就沒有任何關於對方的猜想?”
遲墨壓低了聲音,湊近了她:“我遲家的家事,想必安夫人也知道的,然而我也聽聞,他找過仲文談過合作的事,但仲文拒絕了他……”
悠瞳眼神一閃:“好的,我大概明白了。遲少爺,希望你想起別的什麼的話,能告知我們一聲。”
她做了個請的姿勢,竟然是不想再和他談下去了。
遲墨低着頭,跟着她走出的時候,後背已經微微溼了。
悠瞳果然厲害,他剛剛就怕極自己在她面前穿了幫!
經過這番試探,他也不敢過多逗留,找了個藉口就溜出了靈堂。出去的時候,竟然還看見初夏在門口,她一襲白衣,抱着一樣白色的雨兒,兩人一樣悽美,本都該是他的,卻都屬於安仲文……
他心口一疼,不忍再看,轉身鑽入了車內,吩咐司機趕緊開車。不行了,再看下去,他的心都要炸裂了……
而初夏卻沒有察覺到他的離開,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追悼會的舉行上。
來弔唁的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時間也已經到了,仲文的大伯,也是仁愛醫院的前院長,腳步沉重地邁到了臺上,開了腔:“感謝各位今天能撥冗來參加我們家仲文的追悼會……”
就這一句話,他的聲音
已然哽咽,通過麥克風被無限地放大着,會場更加安靜了。
他沉穩的聲線和仲文有幾分相似,聽着他的聲音,就好像仲文在她身邊一樣。
這個人,初夏也是見過的。
在他娓娓道來的語音中,仲文的一生被輕輕鋪開。出生的時候,被母親獨立撫養了五年,五年後纔回到安家認祖歸宗。小時候的仲文便異常優秀,從來都是全校成績排名第一,但偏偏這樣的他,卻又極度有主見,不願意接手家族生意,而選擇了自己喜歡的醫學專業……
初夏在門口一字一句都聽得十分清楚,她的淚也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這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他的過去,然而,他卻已經不在了……
她身子一晃,險些要跌倒,大堂內的聲音卻戛然而止,最終只聽見:“因爲仲文在海上出事,所以也沒有能進行遺體告別,只有一枚在海底翻到的屬於仲文的戒指。大家就把它當成我們仲文的信物吧。”
初夏聽見了椅子移動的聲音,此時應該是所有來客都起身,緩緩地走向棺木,和仲文的那枚戒指做最後的告別了。
告別完的賓客都默默地走出了大堂,直到這時候,纔有人敢壓低聲音議論:“這安家肯定是得罪了什麼人,真是可憐的,一個年輕有爲的繼承人現在變成了這麼一枚戒指……”
“說不定大難不死呢?”
“你傻嗎?你以爲是拍武俠片?落到山崖底下,還被高人救了,學一身功夫?得了,那是海上,被海龍王招了去做女婿了。”
當然,這些話,議論得相當小聲,要是讓安家聽見了,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送別完仲文最後一程,接下來,仲文最親的幾個友人,包括希晨,包括子期都來了,八個人,把棺木擡了起來。
棺木並不重,因爲仲文不在,只有一枚戒指。
可每一個擡棺的人,都淚水盈眶。
雨兒走在了最前面,她的手裡捧住仲文的畫像,一步一落淚,緩緩地,被人引着,初夏也走在那隨行的隊伍裡,但是,她是沒有資格跟他們並行的。
真正把仲文送到墓地裡去的,必須是他的親人。而她,是什麼呢?不過是他的下堂妻罷了。
可是,她沒有放棄。她一步一步地跟着,距離那棺木不過十米的距離,卻是生與死的間距。
仲文被葬在安家的祖墳裡,早就尋好的墓穴被挖開,一個骨灰盒裡空空如也,只有那枚戒指安靜地躺着。
神父在旁念着聖經,而天空也飄起了細雨。
初夏只能遠遠地看着,當那骨灰盒被放入墓穴中,一懷懷土被撒下的時候,初夏的整個身子都軟倒了。
沒有一刻,她這麼清楚的認識到,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痛哭着,卻只能用拳頭堵住自己的脣瓣。
雨兒哭了。初兒也哇哇地哭了起來。
沒有人有空去安慰他們。
因爲所有人的心頭都是那樣地沉痛。
在
他們回頭之前,初夏默默地離開了。
她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劉海遮去了她額頭的傷痕,每走一步,她都聽見自己心頭裂開的聲音。她腳下踩的就像是棉花一樣,卻準確無誤地把她帶到了靈堂裡。
這裡已經人去樓空,剩下的,只有仲文的靈位。
初夏素手焚香,看着他照片上的笑靨,淚水長流。
“我替你守着,不要怕。”她癡癡地看着他,“仲文,如果你真的有靈,就回來吧,回來守住我……”
她多希望,這世上真的有鬼。
如果真的有,仲文的陰靈一定能回來的,在她身邊,陪着她,就像他活着的時候一樣……
她痛哭着,放縱着自己,卻渾然不覺,自己身後的大堂門外,正站着兩個人。
希晨看向了悠瞳:“不如,把孩子還給她吧。我怕她會崩潰掉的。那天在現場,她好像就準備自殺過……”
悠瞳搖頭:“可孩子是仲文留給我們的唯一念想。我已經失去了仲文,我們不能再失去初兒和雨兒了。這也是仲文留給我們的責任啊。”
希晨嘆了口氣,悠瞳又道:“算了,既然這樣,就讓她留在這裡陪仲文過頭七吧。”
她不想再看,轉身離開,希晨則走進了靈堂之內,這個時候才驚動了初夏。
她慌忙回頭看他,只見他遞出了紙巾,輕聲道:“別哭了。你該知道,他最放不下的人是你。你若能好好的,他也能安心地去啊。”
初夏的脣瓣張了又闔,他才道:“難道,你想他不去輪迴,就一直跟着你麼?哎。饒了他吧。”
初夏垂下了眸子,慘然一笑:“是的,也該饒了……”
十歲的緣分,牽扯了二十年,還能怎樣呢?
希晨又道:“這幾天,我都必須在這裡守夜。畢竟雨兒和初兒年紀還小。也沒有其他人會來,你就安心在這裡陪他吧。”
初夏意外地看着他:“真的可以?”
“陪夠七天,不要再哭了,讓他安心地走。”希晨在她身邊坐下,“如果可以,我就答應你。”
初夏連連點頭,把眼淚擦乾:“我一定可以的。”
長明燈亮着,照亮了仲文淡淡的笑靨,初夏忍住想哭的衝動,擡眸看他。
即使你不在了,這輩子,你都會在我的心裡。
一定……
“醒了,醒了!”仲文耳邊有什麼聲音正在炸開,明明只是一個人的說話聲,卻好像是有一串鞭炮在炸裂一樣。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把自己的眼皮撐起來,眼前的一切模糊了一會,才慢慢地對上了焦距。
“這……”他剛出聲,就覺得自己的咽喉又熱又幹,彷彿乾涸的沙漠一般,連聲音都嘶啞了。
對方穿着一襲白袍,朝他做了個手勢:“不要動。醒過來就好了。我給你檢查一下。”
光線射入了他的瞳孔中,他的眼睛一縮,對方已經放下了手電筒,檢查起他的其他部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