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到宮裡,就見宜公主興奮的迎上來,笑着道:“林姐姐,你不去真是遺憾,那個藩國王子雖然沒有皇兄他們風流倜儻,但也算是個人物,就是有些粗魯,你不見他吃肉時的樣子。”抿嘴一笑,宜公主故作正經的咳了一聲,緩緩的道:“有欠斯文。”
黛玉微微一笑,想起不久前見到的南藩王子,不由道:“看來我的三妹妹可有得罪受了。”宜公主口無遮攔的道:“不用擔心的,總之還說得過去,就是他那裡的人有些黑。”
見紫鵑在一旁偷偷的捂嘴笑,宜公主道:“你笑什麼。”紫鵑笑着回道:“公主,紫鵑覺得王子雖黑了些,但還算英武。”
宜公主奇道:“你怎麼知道,難道…。”黛玉笑着道:“真是湊巧了,我和三妹妹聽見有人落水,便過去看看,誰知正碰上王子。”
宜公主笑道:“這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宜公主的話還沒說完,卻聽到一個爽俐的聲音道:“九妹又在說什麼高論,讓爲嫂也聽聽。”
說着,靖王妃扶着丫鬟的手,緩緩的走了進來,白皙精緻的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嫩黃的宮裝襯得她優雅而又雍容。
相互打了聲招呼,靖王妃道:“九妹和林姑娘說什麼呢,在門外就聽到你們的笑聲。”宜公主笑着道:“我和林姐姐說起藩使的事呢。”
靖王妃道:“原是這樣,聽王爺說這次南藩的王子親自來京,可見對和親之事的重視。”轉頭對黛玉微微一點頭,靖王妃道:“應該說賈府又出了一位王妃,說不定以後還會再出位王妃呢。”
黛玉淡淡一笑,道:“王妃擡舉了,三妹妹和親也是事關湊巧,賈府上下已覺得皇恩浩蕩了。”靖王妃沒有作聲,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黛玉,轉身又和宜公主說話去了。
不覺間,說起昨天的事,靖王妃歉意的對黛玉道:“說起那日的事,本宮還要代雲妹妹跟姑娘道歉呢,雲妹妹口直心快,有什麼說什麼,姑娘不要介意纔是。”
黛玉忙道:“王妃太客氣了,應該是黛玉給王妃賠罪纔是,只能怨黛玉命薄,沒有這個福分。”嘆了口氣,靖王妃的臉上霎時涌上一絲悲慼,低聲道:“說到命薄,其實真正命薄的是本宮的妹妹,嫁到北府不過半年,就…。”
低下頭,靖王妃輕輕揉了揉帕子,隨後擡起頭來,對黛玉道:“姑娘也見過北王爺,那樣的人物,那樣的地位,何況對妹妹又情深意重的,多少人羨慕,可妹妹卻沒有這個福氣,唉,真應了那一句‘紅顏薄命’。”
跟着輕輕嘆了一聲,黛玉安慰道:“王妃也不要太過傷心,生死由命,誰也沒有法子,就像黛玉那日說的,憐取眼前的人吧。”
靖王妃拭了拭眼角,故作輕鬆的道:“瞧瞧,不知不覺竟說起這些事來了,惹得姑娘也跟着難過。”
宜公主在一邊道:“其實我倒覺得涵王兄更可憐,當初北王嫂因故遇襲身亡,最難過和愧疚的就是涵王兄了,伉儷情深,一年了,涵王兄依然沒有娶妃,試想有幾人能做到這一步呢。”
想起那晚水溶有些落寞的背影,黛玉雖然沒有做聲,但心裡卻覺得比以前多了一絲溫和,忽的閃過那次宮女的話,御花園裡那一次無由的戲謔,也不知爲什麼,無由的竟微微一寒。
偷偷瞥了一眼波瀾不驚的黛玉,靖王妃嘆道:“這一年也難爲北王爺了,憑他的人物和地位,不知多少人想嫁進北府,想想這些,霓妹的死也值了。”
見黛玉沒有應聲,只是低頭默然不語,靖王妃只好又訕訕的拉扯了幾句,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臨走時還不忘對黛玉和宜公主道:“九妹、林姑娘,沒事到宮裡去玩。”
紅紅的蓋頭擋住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低着頭,黛玉自腳下見紅裙翠鞋來來往往,看的眼不覺有些發花。
微微直了直身子,耳旁是紫鵑熟悉的聲音:“姑娘,再撐一會兒,很快就好了。”輕輕點了點頭,黛玉沒有作聲,嘴角卻不由翹起一抹微笑。
也記不得多長日子了,那些對月長嘆,對花流淚的心願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想起這些年來的彼此試探,懊惱嗔怪,想起寶玉那次瘋瘋癲癲的真情流露,黛玉不覺鼻子一酸,一滴清淚倏然滑落。
想起嬤嬤囑咐的喜日子不能流淚,黛玉忙直起頭,生生的將涌到眼眶的清淚慢慢忍了回去。
身旁一個丫鬟正在吩咐其餘的小丫鬟收拾喜房,那脆脆的聲音有些陌生,喜帕裡的黛玉不由有些納悶,怎麼不是襲人呢,還有麝月的聲音也沒聽到,無由的,黛玉忽覺得心裡竟有些莫名的發慌。
喧譁的喜房裡一下靜了下來,隨後是細細碎碎遠去的腳步聲,還有輕輕地關門聲。聽着靜無一聲的喜房,雖然和寶玉相處了那麼多年,但在此時,黛玉的心卻不由怦怦跳了起來。
低着頭,藉着喜帕的下襬,黛玉見一雙流雲鑲嵌的大紅長靴停在身前,上方是紅紅的喜袍長擺,金色的鑲邊透着一份霸氣。
見寶玉久無動靜,也沒有素常一見面亟不可待的呼喚,黛玉忍不住微微直了直玉頸,繁瑣的珠翠喜帕確實壓的有些累。
忽覺得頭上一鬆,眼前一亮,喜帕輕輕的落到了地上,帶着一道優美的弧線。
帶着羞澀,帶着忐忑,帶着如願以償的欣喜,黛玉不由輕輕擡起頭,如水的清眸含情脈脈的望向眼前立着的人。
幽潭似的清眸裡沒有寶玉的坦澈,清雋絕美的玉面上不是寶玉的隨和,只有嘴角的那一抹微笑,隱隱有着寶玉素常的寵溺。
一下立起來,黛玉頓覺得手足發涼,顫聲道:“爲什麼是你,寶玉呢。”水溶沒有驚慌,大紅的喜袍更襯得他白皙如玉的臉絕美非凡,輕輕放下手中挑喜帕的如意,輕描淡寫的道:“這是我的喜房,你是我的王妃,寶玉怎麼會在這兒,他正在前廳喝酒呢。”
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那一張絕美的俊顏,黛玉慢慢向後退,喃喃的道:“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要去找寶玉問個明白。”說完,一下扯下頭上沉重的鳳冠,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力氣,擡腳就往外走。
一隻有力的手臂一下圈了過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隨後黛玉被囚禁在一個寬闊的懷裡,鼻間依稀是淡淡的龍涎香,沒有理會黛玉的掙扎,耳邊只有一個聲音低沉霸道地道:“你欠我的人情要用你的這一輩子來還。”
感覺到懷中力量的禁錮,黛玉急中生智,一口咬在圈住自己的手上,沒有聲音,所有的一切彷彿靜止了下來。
黛玉有些怔怔的看着水溶白皙修長的手慢慢變紅,涌出的血霎時流滿了全身,一道苦笑浮上水溶越來越慘白的俊面,低下頭,一個聲音定定的道:“即使死,我也不放手。”
看着那詭異的鮮血越來越多,慘白的臉龐越來越模糊,黛玉心裡忽的莫名的疼起來,咽喉一陣奇癢,止不住的咳起來,顫抖的身子一個激靈,睜開眼,才發覺是南柯一夢,身上早已冷汗淋漓。
輕輕地坐起來,黛玉卻覺得心口依然怦怦的急跳着,莫名的有些疼痛,情不自禁的咳了幾聲,才覺得急促的心跳平復了下來。
紫鵑小聲道:“姑娘,我去倒杯水來。”舒了口氣,黛玉道:“你睡吧,不用了,剛纔做了個噩夢。”
漸漸的,紫鵑均勻的呼吸聲慢慢傳來,躺在牀上的黛玉依然毫無睡意,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大紅的喜房,霸道的聲音,慘白的臉龐,一切都那麼清晰,只有寶玉卻模模糊糊的。
扯起被子蒙上頭,黛玉暗暗道:“都怪今日靖王妃說起他的事,才使得今夜竟夢到了他。”
回想起夢中的情景,黛玉敏感的心忽覺得又有些不安,輾轉反側中,竟沒有睡好,天色已是越來越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