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待沈福臨開口,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衆人立刻條件反射地循聲望去,竟見老鴇身後走出一個又瘦又矮的小姑娘來。
看清楚她的長相,紀青靈微微愣了一下。
這個女子紀青靈見過,印象還頗深。正是先前將她帶到二樓去見沈墨白的那個小清倌兒。
這是個掉進人堆就找不到的小姑娘,最多不超過十三歲,至少比雲錦矮五六公分。
她的長相很普通,沒有云錦嫵媚,亦沒有云錦高挑豐滿,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小,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但是她很白,白得近乎於一種病態,倒和當初的沈墨白有得一拼。
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此時,她的眼睛因爲痛哭又紅又腫,但眼珠就像被水洗過一般,又黑又亮,襯得她目光清澈通透,莫名其妙就讓人瞧着心軟。
瞧着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清倌兒,沈福臨頓生保護之心,竟放低了身段,主動道:“別怕,我們都不會欺負你!”
“嗯!謝謝六皇子!”清倌兒感激地衝沈福臨笑笑,眼角卻再次滾出一串清淚。
衆人皆看得唏噓不已,紀青靈的眸光微閃,唯獨沈墨白麪無表情。
這清倌兒雖哭得兩眼紅腫,卻落落大方,拭去臉上的淚珠,衝紀青靈深深一拜,哽咽道:“奴家名喚鶯歌,和雲錦姐姐同住一屋。勾欄院內像奴和雲錦姐姐這樣的清倌兒有五十幾個,平日裡,我們只做些丫鬟的活計伺候衆姑娘,並不接客。”
見紀青靈沒有阻止她的意思,鶯歌繼續道:“雲錦姐姐性子活潑,卻溫柔隨和,勾欄院的姑娘們都喜歡她。且她又頗有才情,彈得一手好琴,私下裡大家都說,像雲錦姐姐這樣的姑娘,最是討恩客的喜歡,將來一定能成爲勾欄院的頭牌。
可是,奴因與她整日在一起,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最是瞭解她。
雲錦姐姐,她根本不想做頭牌花娘,她曾多次告訴奴,她此生最大的心願乃是馮師爺快快攢夠銀子,將早點她贖出去,他夫妻二人從此可以不離不棄比翼雙飛。
今日公子慷慨解囊,替雲錦姐姐贖了身,本因是雲錦姐姐最開心的日子,誰曾想,她竟會被人殺死在此,實在可憐。”說到這裡,鶯歌已泣不成聲。
多善解人意又溫柔善良的小姐妹啊!衆人被她說得心情沉重,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多出幾分柔和。馮天佑更是熱淚盈眶,恨不能將這個和他一樣傷心的愛侶好姐妹擁進懷裡好生撫慰。
紀青靈像是不曾聽到鶯歌的話一般,垂眸靜靜凝視,而沈墨白便站在她身側,看都沒看鶯歌一眼,一雙冷清的眸子只瞧着她,不說話,亦不動容,眼神卻深邃難懂。
半響,紀青靈突然道:“走吧!我們去前院花廳敘話!”
“青……弘哥兒,等等我!”沈福臨趕緊黏上來。
嫌棄地看一眼沈福臨,沈墨白眸底隱過一絲殺氣。
不過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也來覬覦他的小女人,這小子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還是嫌日子過得太消停了?他是不是該幫他找點事情來做?
硬邦邦地擋住沈福臨的視線,沈墨白攬過紀青靈便走。
因着是在假山上,除了兇殺現場點了幾支火把外,其他地方都很黑,所以他這般攬着紀青靈行走也沒什麼不妥,旁人只道這家奴忒護主,把個及冠少年照顧得跟小寶寶似的,卻並不見怪。
只有紀青靈知道黑暗中沈墨白摟在她腰間的雙手傳遞過來的是怎樣的憤怒,若是此時只有他們倆人,這廝可能直接解開衣帶,將她綁縛進懷裡去了。
不由自主便彎了脣角,悄聲道:“嗨!控制情緒哈,若是被人瞧出來……唔!”
話未說完,沈墨白的頭已俯下來在她脣上狠狠親了一口。
紀青靈大驚,趕緊回頭去看。
但見身後跟隨的人都隔在五步開外,顯然方纔沈墨白刁鑽的姿勢並未引起他們的注意,心頭才微鬆,卻再也不敢打趣他。
她已斂了戲弄沈墨白的心思,但沈墨白並沒打算放過她。眼見懷裡的小女人滿臉嬌羞,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左顧右盼,心頭一蕩,猿臂舒展,如同成年人抱孩子一般,竟將紀青靈整個人都抱起來坐在了他的左臂上。
這般的高度和姿勢,便於他更好地一親芳澤。反正後面那些人追不上也看不清,無妨事。
知道沈墨白是故意的,然,紀青靈怕自己掉下來,只得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嘴裡卻咬牙切齒地悄聲道:“你做甚?還不趕緊把我放下來?”
“放下來?”清冷的聲音突然高調地響起,瞬間打破黑夜的寂靜:“臨出門時老爺子專門交代,讓奴才好好服侍小主人。夜路難行,萬一小主人磕了碰了,奴才只怕會心疼死呢。所以小主人還是老老實實讓奴才抱着走好了,奴才定然會像小時候抱小主人一般小心謹慎。”
紀青靈:“……”
身後緊追慢趕的沈福臨好一陣氣悶,這狗奴才當真惹人嫌,他堂堂六皇子不也一樣磕磕絆絆地走着,偏他家主子就這麼寶貝?
想想又覺不對,若是青靈姐姐與他同行,他也願意這般寶貝她。
話說,若不是這狗奴才沒眼色地走那麼快,他定會小心翼翼地扶着青靈姐姐,便是林子裡多有泥濘,但也不至於磕了碰了不是?
待坐進前院花廳,紀青靈已恢復了鎮定,沈福臨卻左顧右盼坐立不安。
旁若無人地端起桌上的茶,紀青靈笑道:“六皇子想做一名神探,首先要學會的不是察言觀色,而是非凡的定力……”微微一頓,目光看向在人前始終一言未發的沈墨白:“就像本公子的這位……家奴熊大一樣!”
家奴熊大四個字纔出口,某妖冰冷不滿的目光已釘在了她的臉上。紀青靈忙收回視線,卻控制不住悶頭偷笑起來。
口是心非狂妄自大又強勢腹黑的皇家新貴,明明正豎着耳朵聆聽,明明沒有放過這起簡單的兇殺案的任何蛛絲馬跡,卻偏偏要表現出如此冷漠拽屁無動於衷的樣子。他以爲用調戲她來掩飾,她就瞧不出他眼底的認真嗎?
唉!這個男人,還是這樣,只要一遇到案子,他就會條件反射地進入備戰狀態。難不成前世的他和她一樣,也是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