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柳自微身上的食人怪瞪大受驚的雙目,嘴裡不停地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被另一種未知的強大力量壓制着,身體迅速地自柳自微身上爬下,往陰影之中縮去。
夫人!柳自微虛弱的喘息着,早已失去神采呈現出一片死灰模樣的雙目盯着那被強大的真氣所包裹着的蘭世蘭,他從來不知道這柔弱的身軀裡蘊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這便是她曾經的實力麼,那還真是令人敬畏啊。
突然,柳自微腰間的佩刀發出嗡嗡的振動,噌的一聲自刀鞘之中飛出,落進世蘭手中。
她將刀橫在眼前,冰寒的刀身緩緩滑過她的拇指與食指之間,當刀光映亮她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瞳之時,她眸色驟變,提刀逸出數丈,刀鳴刺耳,震得所有人耳中生痛。
“啊!”食人怪受不了刀鳴聲死死捂住耳朵,仰起腦袋長聲吼叫,那叫聲極爲刺耳尖銳,就如無數根指甲抓撓石頭的聲音令人煩躁不安。可蘭世蘭卻置若罔聞,絲毫不受其所影響,以迅捷無比的速度直往最近的食人怪砍去。
刀尖挑起滿目飛血,濺染了她飄卷的素袍。被蘭世蘭砍掉半張臉的食人怪倒在地上,捂着殘缺的臉嚎啕地打着滾。
見同伴受到如此重的創傷,其餘四個食人怪互相使了個眼色,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齊齊向蘭世蘭撲去。
“哈哈,哈哈……”毛骨悚然的笑聲在蘭世蘭四周不斷地迴盪,那四道身影快的似化作幾股無形的颶風,緊緊圍繞在世蘭身側。
鋒利的指甲劃破了世蘭的臉頰,鮮紅的血很快便自劃痕溢出,如眼淚般流落下來。
蘭世蘭閉上雙眼,用耳細聽,少頓,騰空而起,將手中長刀舞得出神入化。
柳自微仰面看着上空那道左突右衝的纖瘦身影,他們的動作皆是奇快,根本無法辨認此時打鬥的情況,唯有從那不斷灑下的血水可知,有人受傷了。
砰,又是一聲重重地悶響,這次是有人掉在離他腳的不遠處,聽那難聽刺耳的嚎叫聲就知道又一個食人鬼被葬送了。她又解決了一個麼?這是第四個了吧!她已經不需要去擔心了,而自己也該安心上路了。啊,終於不需要強撐着重於千斤的眼皮了,柳自微扯開脣角,如釋重負的慢慢合上雙眼。逐漸混沌的眼簾裡,一道身影如妖如魔,卻又如天神一般孤零零的佇立在那裡……曾經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她,在失去力量之時是怎麼想的,身臨險境面對同伴一個個慘死自己卻無能無力,又是怎麼想的?直至如今再次恢復力量的她又在想些什麼?處於彌留之際的柳自微硬是強撐開佈滿血絲的雙眼,苦笑暗語: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傢伙!
一道黑影落地,連退數步,嘴裡發出害怕的嗚咽聲,洞穴裡光線很暗,但還是能看清那最後一個食人鬼膽戰心驚的顫抖以及內心的恐懼。他驚慌失措地想逃,卻被即刻趕上的世蘭
揮刀砍成了兩半。
從始至終世蘭的那雙赤紅的眸子裡皆未入一物,除了嗜血的瘋狂外別無其他,她垂下手臂,轉身向奄奄一息的柳自微走去。
呲呲——刀尖隨着她的移步發出冷冷地摩擦聲,就在她對他做出提刀砍下的不可思議的舉動之時,柳自微的面容亦未曾改變分毫。
柳自微乾啞着嗓子,悲哀道: “被鮮血矇蔽了心智,變成了嗜血的野獸了麼?真是……真是可……憐!”這句話已用盡了他肺裡所有的力氣,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仰視着黑壓壓的洞頂,吃力的哼起了小調。
說實話,他真的不適合幹哼歌這種事,本是優美清揚的調子自他嘴裡哼出來整個變得陰陽怪氣簡直就是魔音。他也不想在生命的盡頭還做出這麼尷尬害羞的事,但這是他所知道的或許能喚醒她的唯一方法,這調是小殿下練習了許久,並於那次夜宴之上吹給她的曲子,他在賭……所幸,他賭贏了!不知不覺之中世蘭也隨着他開始哼起了那首曲子,慢慢地,她眼中的赤紅褪去,恢復了一片澄澈。
咣噹,世蘭丟下手中長刀,蹲下身子,抓起他的手,要將真氣灌輸給他。
沒用的,不要耗費真氣在我身上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趕緊離開這兒,那些追兵遲早會發現這兒……柳自微想這麼說,可他卻再也無法發出聲音。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她拼着命的一次又一次的將真氣灌輸到自己已沒救了的身體上,她的臉比白紙還要白,臉頰上那道被食屍怪劃破的傷痕又再次溢出了血珠,很快便被汗水暈開了。
柳自微明白自己如今還能爲她做的唯一的事那便是死了,真是的,別再折磨自己了,能幫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還有……柳自微已無法看清她的面容,勉強可以辨認她所處的方位,朝着那個方向偏首,咧開早已僵硬的雙脣,合上沉重的雙目,還有那聲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謝謝,謝謝你拯救了山麓鎮的百姓,那裡是我出生的地方,有我牽掛的人……
“可惡!”世蘭悲痛萬分的看着那張含笑離去的臉龐,不甘心的將拳頭重重打在地上,直到外面的雨聲停了,她纔將柳自微冰冷的腸子塞回他肚子裡,脫下外袍將他開了個大洞的肚子裹住,扶起他的屍體,往洞口走去。
走出洞口的瞬間,清新溼潤的空氣將濃稠的血腥味吹散。世蘭扶着柳自微,擡起面龐,雨已經停了,天空開始發白,朝陽穿透烏雲,將暖暖的晨光灑在她的身上,淡淡的,柔軟的,雪白的光華包裹住了她血跡斑斑的身體。
將柳自微的屍體火化完已是近午時的事了,世蘭將他的骨灰小心的包在衣服裡,尋了一處幽靜美麗的地方埋了起來。
“先委屈你在這兒,等過些日子,我再送你回山麓鎮!”世蘭在柳自微的墳前坐下雙手抱膝,任風吹亂了一頭青絲。
一日後,幾匹駿馬疾馳至邑國夕
朝鎮,領頭的白馬上坐着的是一名擁有蜜色眼瞳的清俊男子,他滿身風霜,儘管嘴角邊生出了青青的胡茬,連日的奔波疲憊了他的眉目,但依舊絲毫無損他的俊美。這是他們的王!路上的百姓在見到他的瞬間就認出了他們的王,驚詫之餘紛紛曲臂彎腰行禮,其中不乏一些正當妙齡的少女偷偷投去癡癡的目光。
“屬下拜見吾王!”一黑衣人走上前去行禮道,不知是否是太陽太烈的緣故,他的額角有些發亮,是汗珠麼?
“人呢?”軒轅探冷着眸直奔主題。
他冷冽焦躁卻又分外醒耳的聲音落進風中,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仰望着他,他紫袍飄卷,衣上繡着的金蝶在陽光的照射下閃動着五彩光芒。
“屬下在通往境外密道的各處皆安排了人手,果不其然,夫人抵達此處後便開始打探密道的消息……本以爲夫人在瞭解到不可能通過密道的情況下會就此放棄隨屬下回去,沒想到她選擇去了南郊不歸林,那裡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進入之後,人很容易迷失方向,直到今日早晨,屬下才發現夫人她進入了被詛咒的古井……”言至此處,黑衣人只覺脖子被緊緊扼住,身體被大力往後退去,直至重重的撞上牆壁。
“爲什麼沒有及時阻止?”軒轅探蜜色的眼瞳裡殺氣迸發,咬牙切齒的冷道:“如今還有膽子敢回到本王面前?”
黑衣人因呼吸不暢而促使臉色變得青紫,驚惶地看着那張俊逸的臉龐因極度憤怒而扭曲着,他張了張口,想再說些什麼,可軒轅探的理智早在他聽聞世蘭身處險境之時崩潰,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下一刻黑衣人就將命喪當場。
四周變得死寂,百姓們個個靜若寒蟬,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探,你先冷靜一下,世蘭她絕對不會有事的!”柳生介飛身至軒轅探身後,壓低嗓音道:“他好像還有話要說,等他說完再決定如何處置他也不遲啊!”
短暫的沉默,軒轅探抿緊薄脣,眼神如一把鋒利的刀子般冰冷的瞪着黑衣人。
他的手在抖,不,不止是手,連整個身體都在抖,他在害怕,那個天不怕地不怕,能將天機靈狐這樣的靈物掌控於手的軒轅探居然在害怕。柳生介轉首望着軒轅探,他心中的擔憂又何曾不是他心中所憂慮的,失去武功的世蘭進入了那口幾百年前供養着食人族的古井是否能安然無恙呢?裡面究竟有沒有危險?若是食人族存活至今單憑那兩名護衛又能否護她周全?想想都覺得可怕,其實軒轅探他不是不知曉黑衣人尚有未說完的話,他是在抗拒,他在害怕聽到血淋淋的字眼。然,進入古井之後發生什麼,結果是好是壞,如今除了去接受別無他法。
柳生介擡起手,搭在軒轅探顫抖的手臂上,安撫似的衝他點了一下頭。
軒轅探望了他一眼,猶豫片刻,這才緩緩鬆開手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