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隆昌一年五月初,楊致先後遣派三支武裝船隊出海,分別向三個方向的大洋進發。
之所以是武裝船隊而不是艦隊,是因每支船隊規模不大,船隻僅有四五艘,軍士不過千人上下。船隊滿載絲綢、茶葉、瓷器、農具等諸類物資,船隻也沒有配備最新的火炮與重弩。
顯而易見,這是一次探索之旅。前世的記憶,近幾年從各個商隊蒐集到的厚逾數尺的資料,終歸只是紙上談兵。楊致的命令十分明確:每到一處,先禮後兵。貨物可以半賣半送,亦可以貨易貨。帶回的當地物產,無須貪多,但品類必須齊全。每艘船隻,必須有兩人以上的專人負責記錄航海日誌,沿途必須極盡詳細的描繪海圖,記載各地的地形地貌與風土人情。
楊致深知,依據現有的條件,第一撥探索船隊走不了多遠。用中土的話來說,東北亞、東南亞、太平洋近海中部諸多半島或大小島嶼,現在仍是尚未“開化”的蠻荒之地,原住土著人口有限,無論是生存狀態與生產條件,與中華王朝相比落後不是一點半點。僅靠武力佔據征服還不行,想要開發建設,施行殖民統治,都需要有人去做。西方式的航海探險,所到之處只要是文明有所不及,都不把原住土著不當人看,楊致很不認同。但有一點卻是毫不馬虎,嚴令每到一地務必刻石立碑,標註爲“中華王朝楊氏領地”!
非但如此,楊致另下兩道諭令:一是遣派船隊出海,此後即爲定例。以一年爲期,有序輪換。船隊規模、人手、航向,酌情而定。二是專爲軍中開設講武堂。學制一年,首期學員爲都尉以上軍官,此後從校尉到什長以上軍官,依次參訓。普通軍士皆可通過一年一度的專門考覈,越級入學。學成之後。即授什長以上軍官職銜。
船隊定期輪換出海,旨在練兵,其意義之重大自不待言。而開設軍校,早在佔據山東外海諸島之初。楊致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礙於現實條件限制,一直未能付諸實施。這些年但有空暇,就細心整理編寫教材。近現代的海權意識、軍事理論與戰法、戰例,無不囊括其中。至於是否親身教授,那得看有沒有空閒見縫c針了。如若意識領先。戰法領先,武備領先,試問天下誰堪與敵?
楊致用心估算,此後三五年乃至更長的時間內,無論是遠航殖民,還是維持現狀,手上有一支規模在兩萬人左右的精悍之師,就已夠用了。人數不多,軍官不少,但須擴軍。易於整訓。素質上佳,裝備精良,投諸實戰,比規模龐大、靠人命硬填的軍隊只會更具成效。礙於船隻動力暫時只能依靠人力與風力,最初配屬五千軍士的一支艦隊,精簡到三千五百人已是極限。建成四支這樣的艦隊,足以保證可攻可守,進退自如。
楊氏集團現在每年的收入,已經穩定在一千二百萬兩至一千五百萬兩之間。不管是小民百姓還是富商巨賈,乃至在當世帝王眼中。這都是一個令人恐怖的天文數字。然而自登陸夷州以來,開銷之巨大也同樣驚人。先前在山東外海諸島時,麾下人馬不滿三千,治下數萬百姓因離岸較近尚能自給。是以應付裕餘,從來不用爲銀子發愁。
投入產出不成正比,財政自然時常捉襟見肘。當年三家海盜合併之時,楊致就賦予江城璧掌管財政、負責後勤的重任,之後縱然是發生了北燕太子登島奪權的風波,都沒有另委他人。江城璧一貫盡心稱職。深得楊致與玲瓏夫婦信任。連舊主玲瓏產子、楊致下令大賞一衆部屬,此公仍沒忘了公私分明,居然伸手向楊致要錢。
每月數以萬計的移民的接納、安置,當世最爲精銳的兩萬軍士的軍費開支,十餘處匠作工坊的研發、生產運轉,日益增加的諸多衙署官吏……,無一不是吞金巨獸。最大的問題是,這些都是投入,再投入,持續不斷的投入,短期之內,幾乎沒有看得見、用得上的收益。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這一日,江城璧趁着楊致還未離開夷州,愁眉苦臉的前來訴苦道:“侯爺,眼下庫存現銀已不足一百萬兩,這月的開銷僅夠勉強支應。長此以往,委實難以爲繼。在下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致寬慰道:“先生,我知道你的艱難。海關厘金無須按月繳納朝廷,月內應可運來供你支用,暫度難關。先生殫精竭慮,從無半點私心。有什麼好辦法,儘可暢所欲言。”
江城璧沉吟道:“用度窘迫,無非開源節流而已。在下以爲,所謂開源,一是可以擴大金利來商號對外貿易的經營規模,以獲取更多利潤。二是可以增派小股船艦巡海的次數,擴大海上活動範圍。三是我們既是與秦氏兩家緊密合作,眼下開銷日巨,可以讓秦氏適當加大投入。”
楊致眉頭一皺:“那先生所謂的節流呢?”
江城璧接着說道:“所謂節流,則是緊縮用度了。一是暫緩招引收納移民,或是控制移民人數,降低安置標準。二是數年之內難有大戰,軍士的糧餉,武器盔甲的裝備,匠作工坊的材料採買、研發產造,均可相應降低標準、縮減規模。三是熊展與英娘每年在金利來商號的分紅,三家合併既爲一體,何分你我?大可減少乃至取消。”
“如此一來,數管齊下,不僅可以確保支應,應該還會略有節餘。在下淺見,不知侯爺以爲然否?”
如今楊氏集團正如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開銷龐大,確實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咋一聽來,江城璧的解決意見似乎有理有據,切實可行。而且他的本意,並不是要阻擋這臺機器的前進,只是建議適當放慢前進的速度。
楊致認真思索片刻,緩緩搖頭道:“先生確實既費了力,又用了心,我十分感激。但我認爲,先生之言貌似有理,卻無一條可行。”
江城璧一聽,不禁有些發急,苦着臉道:“侯爺,在下也知道諸事有利亦有弊,但我不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麼?手裡沒銀子,拆東牆補西牆或可勉力支應一時,可有朝一日若是無牆可拆了呢?”
“我原想盡力維護侯爺的威望,那費力不討好得罪人的黑鍋,由我來背。可您卻說無一條可行!您總得給我個說法吧?總得讓我幹得下去吧?”。一世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