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準備好,人已騰空。
慕夕不由一頓尖叫。
耳邊風聲呼嘯,落重殤攬着她,雙腳點在崖邊的松枝上,借力跳出,穩穩地落在了那片長滿了沙棘的山谷裡。
倆人站定,慕夕撫着胸口,喘了兩口氣,艱難的說,“你下次想死可別拉着我啊,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落重殤不屑道,“區區一個懸崖口,就把你嚇成這樣了,以後跟着我,可得多鍛鍊鍛鍊,免得丟了我的臉。”
“誰要跟着你了。”慕夕翻白眼。
“我已經給林楚楠送了信,說你在我手上,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跟他說,我們倆私奔了。”
“什麼!”慕夕驚道,“落重殤。你在胡說什麼?”又私奔?前段時間才鬧出私奔來,最後南宮長歌將一切擺平,現在......慕夕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你.....你是騙我的吧?”
落重殤大步往山谷走去,“愛信不信。總之你回不去了。”
“喂!......”慕夕緊追幾步,腦子一片混亂。
他到底想幹什麼?
她實在不明白。他一時對她很好,一時又像會把她千刀萬剮。他的脾氣陰晴不定,讓人捉摸不透。
落重殤不管她,只往前走,摘了一大串沙棘,拂去上面塵土,送入口中。
頓時,沙棘酸爽的汁液流出。滿口生香,神經都跟着振奮。
他摘了一顆沙棘果塞入慕夕嘴裡。
好酸!慕夕的小臉皺成一團。酸的牙疼。
落重殤看着她那副酸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捧腹大笑。
好不容易纔過了那酸勁兒。慕夕有氣無力道,“真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這輩子纔會被你折磨。”
落重殤的睫毛很長,此時撲閃兩下,竟生出一股無辜的神情來,“這是我唯一喜歡吃的,你不喜歡麼?”
喜歡就見鬼了!酸的牙都快掉了!慕夕哼唧着。不搭理他。怪人就是喜歡吃奇怪的東西。
見她不領情,落重殤也無所謂。又去摘了一大捆回來,帶着她,越過峽谷,攀上山崖去。
太陽已經升至當空。
倆人從山上下來。慕夕拍了拍滿是塵土的靴子。再看落重殤,不由有些泄氣。他依舊衣袍整潔,一塵不染,連鞋子都光鮮乾淨如同嶄新的,仿似方纔爬山的只有慕夕一人。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落重殤瞅了她一眼,聲音涼薄,無起伏,“走路用點輕功,便不會擊起地面塵埃。”
他走路都用輕功的麼?那他內功一定很強大。用輕功走路,這得耗多少內力嘛?
慕夕驚歎之餘又深感羞愧,他這分明在說她笨重嘛。才搞的灰頭土臉。不服氣道:“爬山就要有爬山的樣子,像你這種有潔癖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哼!”
落重殤眸子動了下,轉過頭問,“什麼是潔癖?”
慕夕瞪眼看他,“不告訴你。”說完,不顧他臉色變得陰沉。自顧往馬車跑去。
爬了一夜的山,此時又餓又渴。只想着車上有水有糕點還能坐下來好好休息下。
落重殤看着她一路小跑上車的身影。本無波的眸子閃動了下。
她還真是隨遇而安,剛開始還蠻抗拒與他呆一起,如今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竟自行上車去?不逃跑了麼?
馬車裡面支起一張小方桌。
上面已經擺好從玲瓏坊打包出來的糕點。
慕夕摸索着車座底,抓出一隻菊花釀來,頓時兩眼放光。她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大概是受了上官墨的影響,嗜酒如命。
啊,對了,想到上官墨,慕夕嘆了一口氣。
他定是着急壞了吧!她瞭解他的脾性,雖然時常都是一副吊兒郎當不可靠的模樣,但他的心比誰都敏感,他現在一定自責死了吧。
慕夕又嘆了兩口氣,忽的想到在玲瓏坊遇見他的時候,那副遲鈍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傢伙明明平時很機靈的,怎麼這次就蠢鈍的令人抓狂?
見她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又憤怒的戳着桌子上的糕點。
落重殤盯了她一眼,說道,“不吃就不要亂抓。”
他看着被慕夕戳的不成樣子的糕點,本來腹中還有些飢餓,現突然沒了胃口。
他確實有潔癖,慕夕沒說錯。
見他瞪自己,慕夕沒好氣的抓了一塊塞進嘴裡,吃得香,“怎麼?有潔癖吃不下了?那正好,都是我的。”說完,笑的賤賤的,將一整盒糕點拉進自己懷中,不去理會落重殤那張醬色的臉龐。
落重殤乾脆不理她,又開始閉目養神。
馬車噠噠噠的在山路上奔跑,從日出到日落。
三日後,終於到達南嶽國都城下。
慕夕這三日過得還算舒服,除了時常的與落重殤唱唱對臺戲,基本上倆人還是相安無事的。
馬車穿過城門,城門的士兵忙垂首恭迎。
慕夕從車窗望出去,正巧看見這麼奇怪的現象,不由問道,“你到底什麼身份啊?他們幹嗎還給你行禮?”
落重殤冷笑一聲,臉上劃過冷傲的笑。他懶得解釋,乾脆當沒聽見。
慕夕只道他愛裝,也懶得跟他計較,嘀咕道,“肯定是壞事做的太多,人家都怕你,並不是真心尊敬你。”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入落重殤的耳朵裡。
“真不真心,不都一樣得服從我。”
慕夕瞟了他一眼,說,“以德服人,纔是真的讓人服。像你這樣的。待你失勢那一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她是隨口說說,但他的臉頓時沉了下去。
驀地感覺有一股異常冰冷的目光投來。慕夕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歪着腦袋探窗外,“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可以不當真的,呵呵呵。”
落重殤重新閉上了眼睛,半晌後。他聲音蒼然,“只要他們都死了。就算我死無葬生之地,也值了。”
慕夕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依舊閉着眼,薄脣輕抿。長長的睫毛落在眼瞼上,如同黑色的羽扇。他的五官長得極其精緻,細細看來,竟與南宮長歌有幾分神似。而且他們倆人身上都帶着冰涼的氣息。
不知是不是正因爲他們有着同樣的氣息,慕夕並不是那麼討厭他。
慕夕心情惆悵,不知南宮長歌的傷勢如何了。又想了想,有上官奇妙在,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馬車走了一段路,快到晌午的時候。終於在一間客棧前停了下來。
落重殤這才睜開眼睛,整了整衣袂,跳下車去。
他下車的時候沒有與慕夕說話。似乎根本當她不存在。
慕夕坐在車上猶豫了片刻,決定跟下去看看。
下車後,已不見落重殤的身影,只一名白色衣袍五官端正的少年等着她。
慕夕張望了片刻,問,“他人呢?”
“公子已經進去了。姑娘跟我來。”那少年彬彬有禮。在前面帶路。
慕夕嘟囔道,“他就不怕我逃跑麼?”話是這麼說。可她還真沒打算逃跑,只跟在那少年身後,穿過酒樓的後門,饒了幾條巷子,停在一座奢華的府宅門前。
“姑娘自己進去便是。”白衣少年帶路帶到此,不再往前。只示意慕夕自己進去。
府門大開着。
門口站着兩排侍衛,手握黑漆漆的長刀。各個面無表情,肅然而立。
慕夕遲疑了下,見少年面上帶着寬慰的笑,這才往裡面走了幾步。
轉身衝少年揮揮手,道了句謝。
少年送到慕夕後,便原路折回。
慕夕穿過院子,走進正面大廳,見四處無人,甚爲好奇。
難不成這是座空府麼?連個丫鬟都沒有?
她一邊走,一邊好奇打量,探頭探腦的繞了幾個房間,還是一個人都沒見着,頓時覺得有些詭異。
“落重殤?”慕夕心裡發毛,這麼大的府邸若是一個人都沒有,該不會是鬧鬼吧?“喂,落重殤?落…..”
“這府裡沒有鬼。”幽幽聲音從背後響起。
慕夕頓時驚叫一聲,跳轉身子,就見落重殤一身白衣長袍立於身後,頭髮似乎有些潮溼,眉毛鬆軟的像是剛剛沐浴後的樣子。
“你幹什麼裝神弄鬼的!”慕夕最討厭被人嚇唬,惱怒道,“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
見她發脾氣,落重殤抽了抽嘴角,“膽子這麼小。”
“你家怎麼連個人都沒有!”慕夕吼他。
落重殤面無表情的說,“這裡是練兵的前院,平日裡不會有人在這裡閒逛,當然,除了你。”
練兵的前院?慕夕愣住,誰家的前院是用來練兵的?沒聽說過。但轉眼一瞧,這院子確實很開闊,且無其他擺設。這才恍然大悟,有些羞愧自己的無知。
“裡面纔是正院。”落重殤在前面帶路,慕夕咬了咬嘴脣,不大情願的跟上。
和風送迎。南宮長歌與南宮寺相對而坐。
院中垂柳彎彎,三隻青鳥騰空而去。
石桌上煨了一壺清茶,南宮長歌垂着眼,身上的氣息蕭索。
南宮寺握着茶杯,臉上疲態盡顯。
他將二十年前發生的事,一點一滴說了個明白。
南宮長歌一直以爲自己的母親是病逝的,卻不想原來是被落重殤的父親錯手殺死,而自己的父親爲母親報仇,殺了落重風,這才導致二十年後,落重殤前來尋仇。
“你知道他在哪裡是不是?”南宮長歌擡起眸,定定的看着南宮寺。
南宮寺眸子一顫,臉色白了幾分。
“慕夕被他帶走了,我必須救她回來。”南宮長歌站起身,“即刻出發。”
南宮寺長嘆一聲,罷了,他知道慕夕爲了救南宮長歌而被落重殤抓住,他們家欠了慕夕一個如此大的人情,該是要還的。
本來他對慕夕諸多挑剔,但經過此事後,他似乎有了些改觀。
畢竟,若不是慕夕捨身相救,南宮長歌定逃不過這一劫。
南宮寺將收在懷中的信紙交給南宮長歌,“路上小心,多帶些暗衛。”
南宮長歌垂眸,對南宮寺行了一禮。準備出發。
這時,前廳跑來一小廝,手裡捧着一封信函,急急跪地稟報道,“將軍府來的急函。”
南宮長歌疑惑的看了一眼南宮寺,南宮寺屏退小廝,打開信函一看,頓時愣住。
“落重殤與慕夕私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宮長歌扯過信紙細細看,信裡說道落重殤給林楚楠寄了信函,說是與慕夕一見鍾情,已雙宿雙飛,還派人送去了十箱子珠寶當做彩禮。
南宮寺皺眉,問南宮長歌,“你怎麼看。”
“一定是落重殤個人的意思,慕夕是被他要挾了。”南宮長歌斷定。以慕夕的性子,怎麼可能與他一見鍾情雙宿雙飛,就看慕夕與青木赫之間藕斷絲連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個極念舊情的人。
“林楚楠那邊我來解決,你先去救慕夕”南宮寺沉吟一陣,果斷決定。
南宮長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行禮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