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染坐在牀邊,雙目飄忽的看着窗外。身後響起一陣細微輕緩的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季鬱白,那個人是來幹什麼的?”
她聲音平靜的有些怕人,乍一聽和平時區別不大,季鬱白眉心卻是一跳。
他兩步到時染身邊坐下,一隻手輕輕放在她腰上,輕聲安撫:“她來看看你。”
時染想了會,臉上的表情有些微的變化,嘴角微微彎着:“她是來看我,還是來看我們的孩子?”
季鬱白早已習慣她時不時冒出來的和孩子有關的話題。他在她背上輕撫了下,柔聲:“看你,順便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知道目前不能刺激時染,孩子已經不在這個事實,他不能去強行灌輸到她的腦子裡。
“躺下吧,風涼。”他伸手扯了下被子,正準備站起身,時染冷不丁的回過頭,本就大的眼睛在清瘦了些的臉上顯得像是銅鈴一般,看的讓人心裡發慌。
她用力撐着眼眶,一隻手拽着季鬱白胸口的衣襟:“但是她說她是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生病了?”
季鬱白很快鎮定下來,伸手握住時染的手,微笑道:“你別瞎想,現在就好好休息,你昨天不是說想給我們孩子生個弟弟麼,來,躺下。”
他鬆開時染的手,一隻手握住她的腰,輕輕將人往牀上挪。時染現在就像是個玻璃娃娃,不能磕着碰着,他也不願意把她磕了碰了。
時染眼皮微微往下闔,順從的動着身子。季鬱白正要給她蓋被子,時染無意間朝窗臺掃了一眼,整個人忽的魔怔了般,眼睛猛地睜大,一腳朝着他的位置踢了過來,隨即翻身坐了起來。
“你騙人!”她伸手指着窗臺外面那層防護欄,怒目圓瞪,“那是什麼?!”
她剛剛那一腳正好踢到他的小腹,時染是用盡全力而他又是始料未及,季鬱白算是結結實實捱了這一腳,疼的忍不住皺了皺眉,卻無暇顧及自己的身體。他上前一步把人摟進懷裡,手輕輕在她背上撫着。
時染奮力掙扎着,卻敵不過男人的力氣,最終只能被禁錮在男人溫暖的懷抱裡。
感覺到她情緒沒有那麼抗拒,季鬱白微微鬆了口氣,手上力道放輕了些:“沒事的,沒事的。最近別墅區外面有很多流浪貓最喜歡爬窗戶,我怕嚇到人,所以就準備了這個,你要是不喜歡,我明天就找人給你拆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季鬱白摸了摸時染額頭,又給她另外換了一套一模一樣的純白色睡連衣裙。忙完一通,他重新在牀邊坐下,看着躺在牀上的女人,目光漸漸柔軟。
季鬱白伸手碰了碰她細如白瓷般的面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塞着。
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給時染掖了掖被角,又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下,才起身離開。有些事情,是該解決了。
大廳內,氣氛凝重。
季老爺子坐在沙發上,表情嚴肅。旁邊坐着董曼青,還有站着的一溜傭人,個個如臨大敵,大氣都不敢喘。
季鬱白抿了抿脣,擡腳過去。可季老爺子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像是沒看見多出來個人似的。
季鬱白想起他昨天說的那席話,心裡嗤笑一聲。他有什麼好怕的,既然不想談,那就不談。
他轉身朝大門走,腳還沒邁出去,身後響起重重一聲悶響,是柺杖敲打地板的聲音。
“往哪兒走?”季老爺子開口。
季鬱白慢悠悠回身,就着旁邊的沙發坐下,長腿交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自己的爺爺。頭髮花白,那雙眼睛卻是清明的,所以時筱微到底是給他灌了什麼迷魂藥?
“老爺子,我已經想好了,您不是喜歡筱微那丫頭嗎?您現在年紀大了,凡事都該順心順意,你要把她接回來,我沒意見,但是……”
話沒說完,董曼青重重咳嗽了一聲,看着季鬱白眉頭緊皺,朝後面的衆人打了個手勢,隨即一溜下人都悄無聲息的離開。她心裡有些埋怨,礙於老爺子在場也不好說什麼。
季鬱白抿了抿脣,似笑非笑的掃過去一眼。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怎麼樣都不該攤到他的時染頭上。老爺子想讓時筱微進季家,要過的第一關肯定不是他。既然這樣,他有什麼必要要把這份惡果收攬下來?更何況,誰心裡頭都有一杆秤,老爺子心裡也會衡量衡量。
“我就是這個態度。”季鬱白聳了聳肩,“具體要怎麼辦,您自己看着來。”
季老爺子似乎沒想到時隔一天他的態度轉變這麼快,一時間有些接不上話來,臉上卻也拉不下來。
僵持了半晌,他臉色緩和了些,擺出一副長者的姿態:“時染那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還行,您就別操心她,好好操心操心自己。”說完,她站起身,“要是沒什麼事,那我就先走了,您注意身子。”
他說的畢恭畢敬,卻沒等季老爺子回答,轉身直接往外走。
董曼青看着自己兒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重重嘆了口氣,目光又移到季老爺子身上,猶豫道:“爸……時筱微的事……”
季老爺子沉眸掃過來,那雙精明如鷹的眸子像是能看透人心般,董曼青心頭一驚,慌忙垂下視線。季老爺子重重哼了聲,撐着柺杖站起來,
“罷了罷了,不過就是一個丫頭,何必爲了自己人傷了和氣。”
老人聲音感慨,董曼青這纔算是鬆了口氣,忙站起身來,站在老爺子身側虛扶着,臉上掛着笑:“爸,我們去花園裡轉轉吧,今天有太陽,空氣好。”
季老爺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麼。
這一家人的心思,他能看個通透,都是些有賊心沒賊膽的,但至少都想着季家繁榮昌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家族上沒有什麼大礙,他也就由着。只是他那個孫子的心思,他怕是真的看不懂。
至於時筱微,那個孩子現在過得也還不錯,他也沒有必要爲了一個人打破這樣表面上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