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爲師,終生爲夫 二百三十章 這是一場虧本的生意
阮依依這纔想起,老叟、魚娘和柴智還在上面等他們。
不等她坐起來安慰老叟兩句,老叟又說:“柴智氣得跑回去了哈,我拉不住!你們兩個秀恩愛也不看看地方!顏卿啊,你也笑得太大聲了,柴智聽見你笑,心如刀割,氣就扭頭跑了……唉,你們兩個啊!……”
就在老叟添油加醋的形容柴智的悲痛時,魚娘也從上面跳下來了。她伸手推了老叟的腦袋一下,罵道:“叫你下來叫人,你就能扯這些沒用的話扯一個時辰,我要是不下來,你是不是準備說到天亮!”
“哪有一個時辰……”老叟摸着被推的頭,委屈的癟了癟嘴。本來還想再辯解兩句,看見魚娘瞪他,只好縮頭不說話。
魚娘對着老叟兇巴巴的,一轉頭看阮依依時,立刻變溫柔了。
顏卿將阮依依扶起,走到魚娘面前,雖然沒有說客套的感謝的話,但魚娘從他的笑容裡看出,他的真摯謝意。
阮依依聽到說柴智走了,也沒心思跟老叟他們聊天。
“祖師爺,大晚上的,你怎麼能讓柴智一個人走。”九淵山跟佛牙山一樣,凡人進來,不是迷路就是死。有直接摔下山崖死的,也有被野獸咬死的,還有因爲迷路餓死的,總之,九死一生,險象環生。
老叟做事馬虎阮依依相信,但魚娘不是這樣的人。
顏卿拍了拍阮依依,又衝着魚娘笑了一下,問:“還要勞煩魚娘了,再賣關子,阮阮會着急的。”
“放心吧,我給他下了蠱,自然會有蠱指引的……差不多,他應該回到府裡去了,沒事的。”說完,魚娘拍拍阮依依的肩膀,看着顏卿,笑道:“恭喜你們了。”
阮依依羞澀笑着,依偎在顏卿的身邊,甜蜜得連頭髮絲都滴着糖水。
“阮阮,我們也回去吧。”顏卿知道他們的甜蜜就是柴智的痛苦,但愛情就是單一的,無法因爲同情憐憫而產生愛意。但柴智的痛苦令顏卿和阮依依心有不安,解鈴還需繫鈴人,這樣的心結,還是需要當面解開。
阮依依也這麼覺得,她點點頭,與老叟和魚娘一起,回了國公府。
剛回到府裡,就看見柴智的房間燈火通明,窗戶上的剪影,是他煢煢孑立的身影。
一燈,一人,一杯,倚在窗邊,明明是擡頭望月的姿勢,卻沒有開窗。
“師傅……”阮依依很糾結,她不知道該去跟柴智說什麼。她自認爲,自己這五年來的態度很明確,她無心於他。她也很感激柴智,這些年來無怨無悔的付出。她更加愧疚的是,顏卿和她,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們利用了柴智。
柴智是商人,不做虧本生意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他一直以爲秉承的信念。但他,爲了她,破壞了這個原則,也毀滅了自己的信念。這筆生意,他做了,但,虧得體無完膚。
阮依依無顏面對他,她拉着顏卿,希望他能陪自己進去。有顏卿在身邊,她更有底氣。
“小傻瓜,假如師傅在,柴智還會肯跟你說話嗎?”顏卿將她推到門邊,小聲說道:“我會在外面守着的,有事就叫師傅,好嗎?”
其實,能有什麼事?柴智一不會殺她二不會傷她,要倒黴的,只是柴智而已。
顏卿這麼說,純粹是給阮依依壯膽。阮依依恨不得立刻喝下一罈酒,趁着酒意去把一些話說明了。
最終還是要面對的,阮依依深呼吸後,推門而入。
柴智正背對着她,拿着酒杯,望着窗紗發呆。
今晚的月亮不錯,沒有開窗,仍然能感覺到,有溫柔的月光滲過窗紗,細細的,柔柔的,灑落在柴智的身上,描繪着他的輪廓,畫出他的孤獨和冷清,襯着他的憂傷和無奈。
“柴公子……”阮依依覺得現在還這樣稱呼他有些無情,便改了口:“柴智……”
柴智沒有應她,也沒有轉身,他只是晃了一下酒杯,然後,強做鎮定的,假裝,他不在乎她的到來。
“那個……你……還好吧……”阮依依拼命的嚥着口水,她覺得喉嚨好乾,說不出話來,但房間又太安靜,不說話很難堪。她只能有話沒話的找話說,問候之後見沒有動靜,便上前走到他身後,伸出根手指頭,輕輕的戳了他的背一下,小聲問道:“你在幹嘛?”
分明看見他在喝酒,還問,柴智忍不住的笑了一下,輕輕的,阮依依沒有發覺。
“對不起……柴智,你知道我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我……”阮依依說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應該非常真誠的道歉,不管有沒有用,至少也應該感謝柴智這五年來的照顧。可是,她跟顏卿時間長了,根本不會說客套話,特別是在這種場合之下,要她說客套話,跟要她的命差不多。
再說,柴智也寵她的。她知道,柴智根本不想聽這些客套話,但柴智想要的,她又給不了。
阮依依急得眼珠子亂轉,看到桌上還有一個酒杯,便走了過去,倒了一杯清酒,正準備一飲而盡時,一隻大手,將那酒杯搶了過去。
“知道自己快要當娘了,還喝酒!”柴智的語氣重了點,阮依依卻笑得很明媚。
柴智還在發火:“你都多大了!怎麼還跟小孩一樣!有營養的一樣不吃,跟誰學壞了,在這裡喝酒!”
阮依依嘟起嘴,委屈的說:“跟你學的……是你喝酒,我纔跟着學的。師傅……”
“師傅怎麼了?”柴智見阮依依停了一下,追問她:“說啊!”
“師傅喝茶,我喝藥,只有你喝酒……所以是跟你學的!”阮依依壯着膽子說,她見柴智展顏一笑,這纔敢笑。
阮依依本來就是個打蛇蛇上棍的娃,見柴智的臉繃得不象剛纔那樣緊,便蹬鼻子上臉的拉着柴智要他坐下來好好說話。柴智也沒僵持,順着她的力道坐了下來,他將阮依依手裡的那杯酒拿了過來,一口喝光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繼續喝。
阮依依見剛剛緩和的氣氛又冷了下來,尷尬的咳嗽兩聲之後,正在編排着腹稿,想着先說什麼後說什麼,重點是什麼,又怎麼避就重輕,越想越複雜,想到最後,突然覺得,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你不必來道謝,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柴智冷不丁的冒出這麼一句,把阮依依覺得有可能該說的東西,全都堵了回去。
阮依依抿着嘴,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
“你也不必愧疚,什麼生意都能做,只是感情,沒有辦法衡量。”
阮依依的頭,垂得更低。
柴智站起身,拿來一個畫卷軸,推到了阮依依的眼皮子底下。
阮依依展開一看,原來,是聖旨。上面寫了一堆的廢話,阮依依只看到一句,朝廷願意把榷茶權交給柴家。
“假如你還是覺得愧疚,這東西,或許能令你好受點。”柴智重新坐了下來,說道:“你們回來之前,從宮裡送出來的。你師傅,在治皇后的時候,只向她提了這一個要求。如今,皇后無恙,皇上的病情穩定,漸有好轉,皇后感恩,就立刻下了這道聖旨。”
阮依依覺得,自己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是真正的廢話。
她如果堅持說感謝,柴智會拿聖旨來說話。如果她還是覺得愧疚,柴智依然會拿聖旨說話。但要她假裝什麼都不要緊,只要有聖旨就好,阮依依又過不了自己這關。她無法把這五年看成一場交易,她知道,柴智也做不到。
聖旨,只不過是柴智用來安慰她的道具。
阮依依用一根手指頭,將世人敬仰的聖旨,撥來撥去,無聊的玩弄着。
“還記得我柴家的先人柴卿嗎?”柴智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小聲說道:“知道我每次看到那幅畫時,是什麼想法嗎?”
阮依依搖頭。
“我一直很想問她,到底是什麼,支撐了她的一生。我曾經在心底嘲笑過她,雖然她是我柴家先人,但我覺得她很傻。不但傻,還特別的笨。世間的愛,至於讓她如此付出嗎?”柴智輕蔑的笑,他在笑話柴卿,也在笑話自己:“原來,是我傻,我不懂,纔會有這樣愚蠢的想法。”
阮依依咬着脣,儘量不讓自己說話。她無話可話。
柴智又拿出一樣東西,阮依依一看,竟是那個京都名門閨秀的名單。
“你說說看,我柴智,配得上她們嗎?”柴智醉了,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不自信了。
阮依依從未聽他說過喜歡上哪家女孩,更沒有聽他說過要娶誰。現在,他突然的拿出這個提親名單來,還問他能不能配上她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阮依依一定會以爲,是別人戴了柴智的人皮面具來蒙她。
阮依依陪着笑臉,伸手想把那名單拿走。柴智一把按住,他的手掌,按在阮依依的手背上。
阮依依尷尬的想抽出來,但柴智按得太用力,她根本拿不出來。阮依依彆扭的看着他,柴智淡淡一笑,突然,說道:“這東西,用酒配,味道應該不錯。”
說完,柴智頭一仰,一顆藥丸和着烈酒,全都嚥了進去。
阮依依的淚,潸然落下。
她分明看見,柴智吃下去的,是被扔在草叢再也找不到的那顆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