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無憂倒不擔心齊國兵將遭遇不測,只擔心高長恭別帶傷上陣。
她更沒想到,世人眼裡如同傀儡的宇文懷璧,在前沿陣地竟然如此有威望,連緊急軍情都要他來拿主意?
便擡腿跟上,想一同回去。
卻被一條縫着孔雀翎的袖子攔住了。
宇文雀屏那張五官濃豔的俊臉上,噙着明媚張揚的笑意。
“別走啊幺兒!皇弟雖沒空陪你吃夜宵,但阿姊還在呢,阿姐把他那份也替吃了。”
襄陽公主非要帶元無憂去夜宵,還說西鄂城有家炙肉館子多麼好。
元無憂望着宇文雀屏身旁的一列禁軍,有些盛情難卻。
到了地方一看,竟是家鮮卑人開的,一家傳統炙肉館子。裡頭地方不大,就幾張母桌,每張桌拿土牆攔着隔斷,一桌配個鐵爐烤盤。
而這幫人一進屋,就給包場了。
原本店裡也有其他客人,但被襄陽公主讓禁衛軍都轟走了,理由是皇室宗親因公巡視,不便讓尋常百姓窺見天顏。
元無憂本來還想阻攔一下,但看她那跋扈樣兒,就是習慣如此了,索性冷眼旁觀。
一落座便自動分了組,貝爾兩口子主動坐在了靠門口那桌,襄陽公主則跟元無憂一桌。
元無憂本想把倆口子叫過來的,貝爾卻率先開口,堅持要坐門口,說方便時刻保護她。
宇文雀屏是熟客了,在幾人爲座位之事拉扯之際,已經讓夥計先送酒過來了。
彼時,店裡穿着鮮卑傳統服飾的小夥子,知道來客是當朝公主和親王后,行動利索地拎了兩壇酒過來,原本都放元無憂這桌上了,宇文雀屏卻擡手指着貝爾那桌,那送那一罈去。
店裡夥計便抱着酒罈,給貝爾那桌也上了一罈,但酒罈子還沒落下,就被她擡手攔住。
這姑娘難得的面色嚴肅,豁然站起身,手擋酒罈的冷硬舉止紋絲不動。
還衝元無憂道,“我得給你站崗放哨呢,可不能喝啊。”
連她身後,半臂裙袍的男子也跟着站起,衝元無憂俯首抱拳,沒說話,但拿行動附和自家妻主了。
給那鮮卑夥計難爲的滿頭冒汗,爲難地看向襄陽公主,“殿下,這…”
襄陽公主衝着面前頭頂金冠,身穿宗室常服的女王爺嘖聲道,“瞧你這話說的,有我在,還能害了幺兒不成?”
元無憂無奈地站起來扯和,“那個,有酸梅湯和青梅綠茶嗎?給她兩口子上兩壺。”
身旁的雀屏姐也見縫插針,熱絡地附和起來,“給你家那招牌醬牛肉切兩盤,再加點下酒小菜……哦對,來個夥計掌鍋。”
“……”
在這位鬆弛肆意的襄陽公主面前,元無憂覺得自己像個新兵蛋子。
不由自主地拘謹起來。
明明元無憂對她沒什麼印象,可她那股自來熟勁兒,還一口一個“幺兒”,聽着像跟自己認識了十幾年的親戚老友。
加上自己對她的親暱舉止,和這種熱乎勁並不反感,便由着她張羅了。
於是兩撥人分坐了兩桌爐子,圍着吃起炙肉來了。
那頭的貝爾兩口子十分有分寸,見這位襄陽公主不止是周國天子的姐姐,又對外囂張跋扈,只對接班銀一人熱絡,便安靜的不吭聲。
加上倆人是北境室韋人,慣於自食其力,就連夥計要幫倆人翻烤爐,倆人都不用幫忙。
貝爾表示自己使了十幾年爐子烤肉,這點活兒還能幹不明白嗎?
倒是她家那口子挺隨遇而安,已經夾起生肉片,在喂自己兜裡鑽出來的大尾巴紫貂了。
而這頭的宇文雀屏熟絡地抱着酒罈子,拿了兩個白瓷杯倒滿,把個杯子放到元無憂面前後,她便舉起酒杯,
“幺兒來,姐先提一個,咱倆今天不醉不歸。”
“……”元無憂沉默了下,試圖勸誡:
“西鄂城雖是後方,可也並非絕對安全,公主不如——”
“——得得!別來勸我啊,那我先幹了,你隨意。”
說着,這姐姐豪情滿懷地一仰脖子幹了。
“哎!……”
元無憂擡手欲攔,剛說出一個字,她已一抿嘴,拿秀手將白瓷杯虛空倒扣,給自己展示她杯中滴酒不剩。
飲盡杯中酒後,襄陽公主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宇文雀屏瞥見身旁欲言又止,繃着嚴肅的男裝女王爺,有些好笑,
“幺兒你別繃着,阿姊還能害你不成?再說了,禁衛軍都在外面守着,旁邊桌不就是你的親衛嗎?”
元無憂趕忙解釋,“我不是戒備你,我擔心宇文…陛下此去,戰局不知如何呢,我得清醒着等消息,萬一用得上我幫忙呢。”
一聽她這番頗有擔當的話,宇文雀屏不忍再勸酒,便放下酒杯,給她往碗裡夾牛肉。
“這倒也是,我總不能誤你大事啊。”
頓了頓,她順便扯起閒話來。
“唉,你到底跟元子燭那小子說啥了?他自打把你帶回來,就頭也不回策馬跑了,誰也沒讓跟着。”
元無憂早就餓了,此刻便一手攏着大袖襦衫的寬袖子,一手拿筷子夾起碗裡的牛肉片,頭也沒擡。
“沒啥,說了些親眼所見的大實話。”
“其實今天一聽說他往死裡揍你,還六親不認,差點把你踹下城樓摔死,我都不意外。他那種三十而立了,那啥還不立起來的男人,要麼不喜歡女人,要麼已經變態了。”
元無憂默默嚼着溫熱的牛肉片,嚥進肚子裡纔開口:
“他確實挺六親不認的。但是說他立不起來…是何出此言?他媳婦也忍得了他?”
倆人在這議論別人,全然不顧旁邊還有個鮮卑男掌鍋,圍着爐子烤牛肉呢。
烤好的肉就拿木頭夾子取出來,放在盤子裡,趁着熱氣騰騰的再撒上孜然芝麻辣椒麪。
一聽女王爺發問,宇文雀屏嗤地一笑,
“他還沒成親呢,哪來的媳婦啊?”
說着,她還不忘給元無憂碗裡夾肉。
“啊?那確實有些不合理了。”
元無憂夾起一片熱騰騰的炙牛肉,剛想低頭去吃,就想起了什麼,又擡起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