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齊國皇帝的口頭答允,還不如一紙廢文,高緯隨時都能否認,但元無憂畢竟有了特許,就有收復木蘭城的合理藉口。
同樣的,她既然接下了齊國許的木蘭城,自然還是要偏向齊國,爲其做事。
彼時的元無憂,不得不爲舊部,胳膊肘往外拐一下,要得罪党項,奪回木蘭城了。
夜間,元無憂正安排着行程,剛提了嘴讓自己的私兵去奪回木蘭城,便遭到了天子特使的強烈反對。
說她用齊國的兵,就是汝南女君收復大齊的失地。倘若她用外面的兵,可就是攻打了。意義不一樣不說,恐怕就是對大齊宣戰呢。
元無憂不願背上這麼沉重的一口黑鍋,只得拉下臉去跟高長恭借兵,而自己帶着貝爾兩口子做先鋒。
結果還沒走成,就聽高長恭部下的斥候、傳來緊急軍情,說博望城裡出來人了。
周軍磨刀霍霍一整天,終於出城夜襲了。
事情發展,果然不出高延宗昨天所料!
周國在時隔一天,夜深人靜後真來偷襲營寨了。但齊國兵將昨晚沒睡踏實,今天補覺也沒補多久,幾乎是被打個措不及防。
幸虧斥候報信及時,高長恭哥幾個配合得力,當場研究出了對策。
此刻便是來通知元無憂暫停計劃,先別走了,而是配合齊國大軍假敗,迂迴包抄博望。
於是元無憂騎馬上了不遠處的山坡上,跟高家兄弟一起,在制高點登高遠望。
她想起從宇文懷璧那套出的話來,開始懷疑他話中真假。他不是說近日不會對齊國主動發起攻勢嗎?爲何還夜襲?
倘若他這句話是假的,那城內到底是不是府兵扮平民的空城計就很難說了。
故而元無憂剛想提醒高長恭,那頭就來了飛鷹傳書:天子胞弟、三皇子琅琊王高儼來督戰了。
聽說琅琊王是得罪了天子,才被髮配來打博望城的。
元無憂再細一打聽才知,就因前些天,陳國公主借博望城之地,來跟齊國談聯姻,結果當晚被蕭家和周國端了老巢。
齊國主高緯鎩羽而歸時,還不忘帶走了馮家表妹,結果皇帝一回鄴城,就被胞弟,琅琊王高儼痛斥他昏庸好色,連貴妃嫂嫂要臨盆了都不去看顧,卻去邊境爲個新歡身陷險境,居然還把城池給丟了!
高緯氣得直罵他:“你行你上!”便把琅琊王高儼發配過來了,直說讓他跟着蘭陵王混,倘若不能平定邊境,就別回鄴了。
元無憂一聽,剛想質問,高緯是不是對自家馮妹妹辣手摧花了?又意識到,讓高長恭迎難而上,是齊國主下的死命令啊,便把自己從宇文懷璧那套出來的話,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包括宇文懷璧最後那幾句,元無憂也都跟高家兄弟,一字不落地轉達出來了。
所以宇文懷璧這些話難辨真假,但憑藉她剛從周營回來的所見所聞,也有些真的,便跟他們分析起戰局來了。
這邊年少的女國主胸有溝壑,深謀遠慮,彷彿天下格局近在她掌控之內,即便她侃侃而談時沉穩從容,也難掩慣於爭權奪勢的霸道,十足的帝王威勢。
而高延宗雖沒深入敵營,單憑藉自己的所見和猜想,也跟她的推斷不謀而合,甚至說的跟他親眼見到了一樣。
多智近妖的男狐狸,再次展露出了他超乎常人的謀略,安德王站在汝南女君身邊,更像是一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謀臣猛將。
一旁的鬼面男子坐在金鞍白馬上,望着一左一右的愛妻和弟弟,只覺倆人在某些時候,竟然那般登對,婦唱夫隨,熠熠生輝。
他有些心酸,但並未聲張。
高長恭於是充分利用元無憂和高延宗、各自打探到的消息,打算借她的情報將計就計,裡應外合暗度陳倉,反制周國搶奪博望城。
但齊營其他人,卻都對她的話抱有懷疑。
尤其是琅琊王高儼,十二歲的小皇弟正是心直口快,狗見都嫌的年紀,當即就質問了:
“風陵王都直說這話真假參半了,別是跟周國合夥,騙大家請君入甕呢吧?”
蘭陵王拍着胸脯替她擔保,滿嘴是相信她的人品,就差立軍令狀與她罪罰同擔了。
高儼仍不依不饒地問,她這個有着雙重身份的周國風陵王,都要走馬上任同州刺史了,能真心幫齊國嗎?
此時的元無憂,終於感同身受了高緯、宇文懷璧和高長恭的痛苦,有這種弟弟,成天惹事還懟天懟地,太糟心了!
這樣一比,高延宗真是最好的弟弟了。
至少他雖然不靠譜,但對他哥靠譜;成天給自己惹禍,但不給哥哥惹禍。
他甚至能爲了他哥,又是離間他哥和壞女人,又是爲他哥大義獻身的。
元無憂畢竟是拿人手短,即便心裡明知是因木蘭城的交易,表明上也急於表忠,稱自己是假意投誠周國,將計就計,此時正好打的周國措手不及。
但相信做了敵國諜報的未婚妻,還是相信同仇敵愾的兄弟,讓高長恭兩頭爲難。
於是就攤開讓蘭陵王抉擇。
而高長恭自前幾次和元無憂交心以後,就決心無條件信她。如今更是對她的言行深信不疑,指哪打哪。還替她據理力爭,爲她作保。
甚至放言:“不就是城裡都是府兵假扮平民嗎?即便滿城皆兵,即便被困住了,本王衝在前頭,把人殺光不就行了?”
元無憂一聽,瞠目結舌,便知高長恭是情急之下,語無倫次了。
齊國兵將一看自家蘭陵王對個女人死心塌地,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索性各退一步地開了個條件:
那就是讓汝南女君做先鋒,其餘人跟後頭一里地,看看她在前面是投入周國懷抱,裡應外合對付大齊,還是暗度陳倉砍殺周國人。
這樣即便她使壞反水,後面的兵將也有足夠的時間逃生,方便撤退逃跑。
元無憂聽罷,雖然暗恨他們的陰損,同時也心情複雜。
好消息:齊國這幫人沒拿她當女人!
壞消息:也沒拿她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