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前,南帝的艦隊駕臨東天界。
東帝府少君率衆到港口親迎。
受了他的禮後,南帝轉身登上自己的龍輦(所謂龍輦,就是刻着龍紋的而已。拉車的,是四隻長了角的飛蛇。因爲長得象上古時期的蛟龍,故而被稱爲飛蛟,或蛟蛇)。
坐好後,他衝沐晚招手:“沐丫頭,過來。”
沐晚頂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龍輦下,抱拳:“君上。”
南帝問道:“你備了車輦嗎?沒有話,我那裡多備了一輛。”這孩子轉世以前,是個挺會享受的主兒。那時,九重天的女眷們吃喝玩笑都是要向她看的。這不是轉世去了嗎?過了三百多年,九重天的時興玩藝兒也變了。而他冷眼瞅着,這孩子是心性大變,對於玩樂之事,完全不感冒。所以,他特意讓親衛長多備了一輛寶輦。
在場的人聞言,看向沐晚的眼神,又變了——南帝這是把破虜將軍當親閨女疼啊!是要收義女的節奏嗎?再聯想到南帝府至今未立元君,人們覺得自己真相了。
連東帝府少君都忍不住多看了沐晚兩眼。
哪知,這位破虜將軍卻沒有順竿爬!
人家向南帝又抱拳:“多謝君上。因有內眷同行,所以,末將備了車輦。”
南帝愣了一下:“你帶了人過來?”
破虜將軍也有內眷?現場,不知道有多少耳朵豎了起來。
很不巧,恰好碼頭上起風了。
南帝那邊又是揹着風。所以,沐晚的聲音是斷斷續續的傳過來。大家聽得不是很真切。
“……得了信……鬧得厲害……帶過來了……”
東帝府少君意味深長的瞄了一眼沐晚。這話,一聽就知道說的不是什麼正經內眷。原來,破虜將軍好這一口。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可惜了。
昨天,母后跟他透了口風,說是,有意乘着這次宴會,跟破虜將軍爲他的二弟提親。他也很看好這樁婚事:破虜將軍是個不錯的人選;而二弟雖然是側妃娘娘所出,但是帝君府裡的貴公子,配一個三品將軍,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破虜將軍這毛病太不討喜,母后怕被人揹後說賣庶子,肯定不會再提這茬。
“行,你把人看着點。別在一個坑裡,摔兩跌。”南帝嘆了一口氣,放下珠簾。
沐晚垂眸,恭敬的應道:“諾。”這是在隱晦的提醒她,莫重蹈前世的覆轍,同時,也莫步父君的後塵。
很巧,那道風剛好過去了。
所以,南帝的勸誡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人們的耳朵裡。
很多人驚訝不已——破虜將軍以前在男色上吃過虧?
等沐晚轉過身來,發現大家看她的眼神裡無不閃爍着八卦。
尤其是東帝府少君。離開前,他竟然用一種極其痛惜的眼神瞅了她一眼。
不過,沐晚都當沒有看見。她淡然的退到一邊。
等東帝府的儀仗擁着南帝和東帝府少君離開後,沐晚這才右手握拳,向自己的座艦舉了一下。
於是,大家看到,那隻戰艦的尾艙徐徐打開。一輛華美的青鸞寶輦自內飛了出來。
車紗如霞似火,熠熠生輝,是上品的煙霞香雲紗所制!
人羣裡,接連響起幾聲抽氣的聲音——此紗是今年最時興的,十塊上品元石一尺!九重天,二流世家的太太、姑娘們也只捨得買來做塊帕子什麼的。可是,破虜將軍卻拿來做車紗!這輛寶輦不說別的,單單是車紗這一樁,沒有個萬兒八千的上品元石就拿不下來!
幾息之間,兩隻青鸞拉着寶輦在沐晚身邊穩穩停住。
這時,車內現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起紗簾。
沐晚登上車,揚長而去。
車裡傳出一聲溫潤的年輕男子聲音:“將軍……”
“呀,車上之人是莫離公子!”方纔,破虜將軍登車時,紗簾揚起一角,一個絕美的男子側顏閃現。有人認出來了,當場點破。
“他不是被鳳族除了族嗎?前面鬧得沸沸揚揚的!”
“呵呵,原來傳言是真的。他真的做了破虜將軍的男寵!”
……
待青鸞寶輦走出了老遠,人們還聚在一起,低聲八卦着。
在百步開外的泊船位上,靜靜的停着一隻飛船。
“啪!”
陸威重重的將原本打開一半的船窗關上。一張俊臉拉得老長,比鍋底還要黑。
烈風尷尬的站在旁邊,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是她!”陸威氣得嘴角直哆嗦,“是她轉世回來了!”
雖然她出入都是用龍輦代步,但是,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那輛青鸞寶輦絕對是按她的喜好佈置的。
其次,莫離癡迷了她幾千年!如果說不是她,莫離怎麼可能心甘情願的拋棄鳳族第一公子的身份,做一個三品將軍的男寵?
還有就是,南帝肯定也是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不然,爲什麼會處處護着她?還隱晦的提醒她莫要在一個坑裡,摔兩跌?
“可惱!”陸威痛苦的緊握雙拳,一雙眼睛瞪得渾圓,“那麼多次……她在我面前裝得跟個陌生人一樣!”
爲什麼要裝不認識啊?他們明明認識了幾千年,又做了五百多年的夫妻。
他想象過很多次夫妻再聚的情景。
有她厲聲質問;有她含淚悲啼……甚至,還有想象過,她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也當胸刺他一劍。
就是沒有想到過,她會當他是陌生人,跟他裝不認識。
裝陌生人也就罷了。她還和莫離在一起!明明,她以前都不曾正眼看過那廝!
“怎麼能!茜兒,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喉頭泛起一陣腥甜,他沒忍住,“撲哧”噴出一口血沫子,翻着眼,向後仰去。
“大將軍!”烈風大驚失色,搶身上前,將人一把扶住。
陸威也是氣急了。吐出那口血沫子,反倒胸口的苦悶緩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反手抓住烈風的一隻手,急急的問道:“烈風,你說,她會不會是失憶了?我聽說過,有這樣一種秘法,可以讓人忘記一些事情。她該不是用了這樣的秘法,把我忘了吧?”說着,他的心如刀絞,痛得額頭上直冒冷汗。
看到他的樣子,烈風於心不忍,溫聲勸解道:“大將軍,先彆着急。我不曾聽說過有那樣的秘法。而且,我等仙人,記憶不全,會損傷道基。元君娘娘現在的修爲深不可測,肯定是道基牢固。我想,元君娘娘應該是心裡的那口氣還沒消,所以,故意拿莫離氣您。您也知道,元君娘娘身份尊貴,又深得父兄寵愛,平常就是斷根指甲,都是天大的事……元君娘娘說不定是拿莫離故意氣您呢。這九重天的貴女們不都喜歡玩這樣的花招嗎?”
換作是他,被當胸刺了一劍,掉下除魔巖,粉身碎骨,那這仇可就結大了。絕對會千百倍的討回來的。
可是,元君娘娘待大將軍是不同的。她那麼的愛慕大將軍!就算大將軍一直冷着臉待她,她也甘之如飴。
所以,這一次,元君娘娘也應該會原諒大將軍吧。
更何況,這些年,大將軍上天入地,尋遍了三界。他一個大老爺們在旁邊看着,都被感動了。
元君娘娘那麼愛慕大將軍,肯定早就原諒大將軍了!只是貴女都性子嬌縱,面子上也下不來,故意做點出格的事,氣一氣大將軍,想讓大將軍長長記性。
對,應該就是這麼個意思!
烈風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
“真的?”陸威象是溺水之人猛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茜兒真的是在跟我慪氣?”
烈風很肯定的點頭:“大將軍,不妨找個機會,跟元君娘娘好好的解釋一番。夫妻之間,有什麼誤會是解不開的呢?”更何況,元君娘娘那麼的愛慕大將軍。當然,後面這一句話,他生生的給咽回了肚子裡。因爲他記得很清楚,大將軍一直都很反感這句話。唉,小兩口本來就在鬧矛盾,他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陸威的一雙眸子被點亮了。他鬆開烈風的手,不住的點頭:“對,對!我是要找茜兒,好好的談一談。我當時是被矇蔽了。我可以解釋的。知道真相後,我再也沒有理過那個惡毒的魔女。”
烈風忍不住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可憐的大將軍,以後恐怕會淪爲妻奴了。
“大將軍,您準備什麼時候向元君娘娘解釋?”他問道。
陸威看向他:“你想說什麼?”
烈風笑了笑:“我只是覺得今天的宴會上,亂七八糟的人太多了。不是一個開誠佈公的好時機。”
陸威默然,過了好一會兒,吐出一口濁氣,說道:“我們夫妻之間的誤會,當然是要關起門來,夫妻兩個自己化解。旁人加進來,只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沒有半點益處。等宴會過後,我會專門找個時機,去一趟魔劫界,跟茜兒解釋清楚。”
“那,大將軍還去赴宴嗎?”烈風小心翼翼的問道。
大將目前在休假。因爲之前被貶爲四品中郎將,後來又休假了,所以,大將軍現在是頂着四品將軍的空銜。象這樣的品階,是不可能單獨得到東帝府的請柬。
是武德星宮接到了東帝府的請柬。星君說大將軍老是這樣賦閒在家,也不是一回事。要是擱在以前,大將軍復職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可是,這些年,因少君大人之故,君上也厭棄了武德星宮。星君和大將軍的帖子竟然都遞不進南帝府!而東帝做壽,君上肯定會親自出席。星君的意思是,乘着這次機會,讓大將軍去拜見君上,爭取能官復原職。於是,大將軍才隨星君一道過來了。
只是,大將軍從來不喜與那些什麼貴公子們交往,故而,交了壽禮之後,暫且回到船上透透氣。
不想,竟然碰到君上的大駕。
大將軍剛想上去見禮,卻意外的看到了破虜將軍。一陣風,將君上與她的話清清楚楚的送了過來。
大將軍便認出了破虜將軍其實是元君娘娘的轉世,繼而,心神大亂。生生的錯過了拜見君上的機會。
身爲親衛長,烈風認爲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將軍:正事要緊。
還好,他的勸諫,大將軍聽進去了。
陸威看向長案上的銀色華袍,神色凝重:“去,我當然要去。”北帝府不復存在了,他當振作起來,爲茜兒重新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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