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遲遲，房中點了線香，清清淡淡的香味嫋娜四散，整個屋子裡都是。
房中有許多人，或坐着，或站着，只有一個人是離地最遠，因爲她是躺着的。
荊四孃的腳步很輕，推門的動作也很輕，她怕吵到在休息的桑梓。
但桑梓根本就沒睡。她在等荊四娘回來。
“你回來啦！”桑梓激動地坐了起來。
荊四娘倒了杯香茗喝，很快坐到桑梓牀邊去。
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倒是不燒，看你的樣子，藥性解了？”
桑梓點了點頭：“剛吃過解藥了。”
“你有解藥？”荊四娘疑惑道。
桑梓搖了搖頭：“沒有，藥效過了就好了。”
荊四娘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傻了。
桑梓見她滿面春風，知道她肯定是把朱濟給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因問她：“你把朱濟怎麼了？”
荊四娘與她對望了一眼，笑道：“我把他給騸了，還在他傷口上澆了蜜糖。”
桑梓臉色一變，突然心裡有些興趣：“爲什麼要澆蜜糖？”
荊四娘看了她一眼，道：“因爲我剛好弄下來一個馬蜂窩。”
桑梓登時大笑起來：“你這樣一鬧，他不是比死還難受。”
“那又怎麼樣？”荊四娘滿不在乎：“他那種人，弄死他都算便宜了，要我說這個法子最好了。”
桑梓笑道：“這可能就是因果報應吧。”
荊四娘也不多說廢話，只對她道：“這件事兒我可跟他問清楚了，都是林明慧的主意，打從她第一眼看到你，她就知道你是個女人，她那副柔弱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到了這個時候，桑梓差不多也知道了，不過還是有個問題想問。
她還沒說話，荊四娘已經知道她想問什麼，因道：“我也問過他了，林明慧是獨生女，的的確確沒有別的孩子。”
桑梓心裡一時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高興，只覺得心頭有一塊大石頭掉了下來。
葉竟成趁勢道：“既然她不是你的妹妹，你就不能那麼輕易放過她了。”
桑梓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腦中突然一片空白，荊四娘請拍了拍她的手，道：“你難道想白白吃了這個虧？”
“當然不是。”
桑梓沉默了半響：“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報復她而已。”
“乾脆殺了她算了。”
桑梓搖了搖頭：“不，她雖然害了我，但是罪不至死，而且……”桑梓頓了頓，道：“讓她死，未免太便宜她了。”
荊四娘蹙了蹙眉：“她是個女人，你又不能騸了她，你想怎麼辦？”
桑梓咬脣道：“我暫時還沒有想到，不過我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荊四娘靈機一動，突然道：“我知道了！”她站了起來：“她之所以會這樣害你，無非是因爲喜歡葉懷瑾，她能這樣害你的資本不就是她的臉，你乾脆毀了她的臉，然後再帶着葉懷瑾去她面前轉一圈。”
葉竟成嘆道：“真是最毒婦人心，你這樣還不如要了她的命。”
荊四娘一個眼神瞥過去，狠狠地瞪着他：“她受得報復還有你的一份，雖然說我跟你的事情
，是她設的局，可是你別以爲你能脫身，你要是覺得她可憐，你可以替他受這些。”
葉竟成連忙道：“那還是免了，你還是折磨他吧，折磨到死我也沒有意見。”
荊四娘這才轉過身去看着桑梓，道：“怎麼，你捨不得她那張臉？還是你可憐她？”
“怎麼會，”桑梓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肯把你的匕首借給我，那就最好了。”
荊四娘似乎有些驚訝：“你打算自己動手？”
“難道這也要假手於人嗎？”桑梓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起來：“我以前太軟弱了，每個人都可憐，現在我知道了，可憐自己的敵人，就等於害了自己。”
荊四娘只覺得這樣的桑梓有些可怕，但卻比以前更讓人喜歡和尊重。
葉懷瑾握了握她的手：“你能這樣想最好了。”
桑梓看着他，微微笑道：“有的時候視人命如草芥也許並不是一件壞事，對不對？”
葉懷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眸子裡充滿了寵溺和喜歡。
他喜歡這樣的桑梓。
晚上的時候，秋風瑟起，桑梓站在窗戶前吹了一夜的風，葉懷瑾在身後陪着她，卻沒有說話，他知道桑梓現在需要靜一靜，所以他並沒有打擾她。
這便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任何一個人有心事的時候，另一個人都會安安靜靜地陪在身邊，不論什麼情況下，一回頭，總會發現世間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桑梓心裡有點兒亂。
爲林明慧，更爲葉懷瑾。
她縱然不是林家的女人，也總是這時間某一戶人家的孩子，如果有一天，她的親身父母找到了她，告訴她，她和某某人指腹爲婚，那麼她到底是應該嫁給自己的未婚夫，還是葉懷瑾呢？
這的確是個難題。
古代人在乎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真的遇到那種情況，她嫁給葉懷瑾，便是無媒苟合。
不過桑梓現在更擔心的是，葉懷瑾會不會生她的氣，畢竟她騙了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葉懷瑾……”桑梓轉過身去：“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
“你說。”葉懷瑾看着她。
桑梓突然又遲疑住了，她應該怎麼說？難道再撒一個謊騙他？可是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拆穿的，桑梓自認爲很會忽悠人，但是如果對象是葉懷瑾的話，她就沒有這個自信了。
“如果我說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怪我？”
葉懷瑾看上去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激動，反而是很平靜，平靜地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如果你要生氣，我不會有任何怨言，你要聽真相，我也可以告訴你，只不過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桑梓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幾乎一定低下了頭。
葉懷瑾的臉上卻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桑梓的心情幾乎要從天堂掉到地獄了。
“有什麼關係嗎？”
桑梓不太聽得明白葉懷瑾的話，因擡起頭看他：“你說什麼？”
葉懷瑾重複了一遍：“有什麼關係嗎？”
桑梓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只能道：“你不覺得我騙了你，你很難
受嗎？”
“騙了我又怎麼樣？”葉懷瑾看着她，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但語氣卻很溫柔：“我對你也並非坦誠相見，我剛見到你的時候，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身份，我甚至不打算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有過半句怨言嗎？”
桑梓蹙着眉頭，緊咬着下脣搖了搖頭。
“既然你可以接受我的隱瞞，爲什麼我還要氣你騙我？”葉懷瑾站了起來：“我沒有資格不是嗎？”
桑梓開始猛烈地搖頭：“你可以生氣的。”
葉懷瑾握住她的肩膀：“生什麼氣，你希望我生你的氣嗎？”
桑梓沒有說話。
葉懷瑾沉吟道：“如果你可以原諒我，那我也不會氣你。”
桑梓道：“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因爲我理解你的處境。”
葉懷瑾終於微微一笑，環住了她：“既如此，你爲什麼會覺得我不會理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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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的心，從天堂到地獄，再從地獄回到了天堂，她知道她這輩子沒有選錯人。
“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葉懷瑾低低一吻她的額頭：“只要你回來，什麼都無所謂了。”
桑梓嬌笑了一下。
葉懷瑾道：“不過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說，”他將桑梓從懷裡扶了起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這次出來，爲什麼要帶着葉竟成他們嗎？”
桑梓愣住了。
“是爲公事？”
葉懷瑾沒有否認。
“實際上，這一次我出來是因爲想要去找兩個人。”
“是誰？”桑梓隱隱覺得這兩個人對葉懷瑾接下來的路至關重要。
葉懷瑾道：“少城王和撫遠將軍。”
在認識葉懷瑾之前，桑梓是那種不太關心國家大事的人，所以並沒有沒有聽過這兩人的名字和事蹟，因道：“他們對你來說很重要對不對？”
葉懷瑾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並謝先生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我雖然是太子，但太子只是儲君而非皇帝，總會有變卦的可能，我現在的處境便非常尷尬，雖然我是太子，但朝中的勢力還是太小，若是父皇不夠堅定，耐不住壓力，我很有可能被廢。”
桑梓的心一驚，她知道太子之位並不是這麼穩的，畢竟歷史上被廢的太子並不在少數，甚至還有兩廢兩立的胤礽，桑梓很難想象，葉懷瑾接下來的路有多麼難走。
但不管他的結局是什麼，桑梓都不會離他而去的，桑梓會一輩子陪着他。
“少城王手握蜀地重兵，若我能得他相助，必然是一件好事，”他突然頓了頓，眉頭微微蹙起：“但他的野心太大，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葉懷德也一直在拉攏他，但至今他都沒有任何答覆。”
桑梓不禁道：“那麼，他是不是也沒有給過你任何答覆？”
葉懷瑾沒有否認，他道：“我的確這段時間有和他暗中來往過，不過他的態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淡。”
桑梓輕聲道：“那麼這一次，你可有把握？”
“沒有也要有，這是我唯一的機會。”葉懷瑾的眼神看上去很堅定：“不論如何，我都不可以失敗。”
桑梓點了點頭：“你一定會成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