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柳橋你有沒有良心!
河水冰冷,卻緩慢清澈,柳橋潛入水中,便發現了易之雲的蹤跡,他已然沉到了河底,整個人都不會掙扎了,不,從跳下河的那一刻,他便沒有掙扎過,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卻在下水之後沒有絲毫的掙扎,連本能都抑制住了,這需要多大的毅力?
可是他卻做到了!
而他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爲了讓她活命!
阿橋,下水之後盡力往前遊,我可能顧不上你!
什麼顧不上?!
不!
的確是顧不上,因爲他忙着送死!
易之雲,你這個該死的騙子,傻子!
一股溫熱從眼眶涌出,跟入侵眼睛的冰冷相遇,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別死!
易之雲你別死!
柳橋終於游到了他的身邊,終於攥住了他的手臂了,緊緊地攥住,然後拉着他往上,可這時候,他們之間身體年齡差距冒出來了,她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便是有浮力,可卻仍是無法成功將他拉起,相反,緩慢的河水帶着他往下流,拖着她。
憋着的氣已經用完了,柳橋被灌進了兩口水,可是她不能放棄!她不能讓他死!易之雲你不能死!
就在絕望的時候,水裡似乎拋下了什麼,似乎是一根繩子。
柳橋沒有多想,分出了一隻手攥住浮動在水裡的東西,隨後,感覺有一道力量將她拉起,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易之雲也浮出了水面,然而,臉色卻已是煞白,甚至還有些青紫。
“易之雲?!易之雲——”
手裡的繩子還在將他們往一邊拉去,很快,她發現自己被拉到了岸邊,驚懼擡頭,卻見不是那兩個大漢,而是三個陌生人。
“救命……”柳橋聲音沙啞地喊道。
兩人上前將他們弄上了岸,其中一個人上前查看易之雲,可是探了探氣息脈搏,面色微沉,擡頭看向那方纔沒動的那個中年男子,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神色驟然凝重。
如果徐茂在這裡的話,他一定認出這個中年男子,因爲他便是當日帶着蕭嶸拜帖去找他的人,蕭嶸的近身長隨蕭忠。
柳橋雖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可是卻看懂了他們的意思,“不……不會的!不會的!”她從地上爬起,踉蹌地到了易之雲的身邊,“易之雲?!易之雲你醒醒!醒醒——”
“小姑娘,他已經沒了氣息了。”那方纔探易之雲脈搏氣息的人道。
“誰說他死了的?誰說的?!他不會死!一定不會死的!”柳橋厲喝道,然後,咬着牙,冷靜!冷靜!溺水……溺水……對!人工呼吸!
易之雲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的!
三人看着柳橋一會兒嘴對嘴地吹氣,一會兒又摁壓着胸口,儼然瘋了的樣子,半晌,蕭忠許是看不過去了,上前,“小姑娘,人已經……”
“閉嘴!”柳橋雙目赤紅,喝道,然後繼續,可是卻始終沒有效果,“易之雲你醒醒!你醒醒!易之雲——”她已然不再摁壓他的胸口,而是改爲了捶,雙手用力地錘下去!“易之雲你別死!別死!你不是想聽我跟你說原諒你嗎?我說!我說!我原諒你了,真的原諒你了,易之雲你醒醒!醒醒!你醒來聽我說!易之雲——你要是死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恨你一輩子!你不許死你聽到了沒有!易之雲你別害我再害死人!易之雲——”
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也不知道捶了多少下,手下一動不動的身子忽然間動了,然後,嘔出了一口水,柳橋大喜,“易之雲?易之雲?”
易之雲咳嗽着,又嘔出了一口水。
身旁的男子見狀忙蹲下身子將他扶起,然後拍打着他的背,易之雲嘔出的水更多,好半晌,終於恢復了意識,“阿橋……”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易之雲!”柳橋渾身顫抖,滿臉溫熱的淚水,緊緊地握着他冰冷的手,“我在這裡!易之雲我在這裡!”
“阿橋……”易之雲睜開了眼睛,卻仍有些難以聚焦,不過手卻用了力氣反握住了她的,“你沒事就好……”
“我沒事!我沒事——”柳橋哭的更加的厲害,兩輩子,她從未像今日這般過,“易之雲你爲什麼騙我?你不會游泳我們找其他辦法逃就是,你爲什麼騙我?!你爲什麼騙我!?”
“別怕……”易之雲眼睛漸漸聚焦了,也感覺到了她的顫抖,“別怕……我……我保護你……保護你……”
“誰讓你保護了?誰讓你這樣保護了?易之雲你是存想讓我下半輩子良心不安是不是?”
易之雲卻笑了,“你沒事就好……”
柳橋聽着這樣的話,看着這樣的他,是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最後乾脆只是哭了,歇斯底里地哭了!
……
蕭府
房
蕭瑄一進房便被幾張東西迎面砸來,不是什麼重物,而是幾張紙,可是這般情況對他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恥辱,“爹……”
“你別叫我爹!”蕭嶸滿臉怒色,“我沒有你這樣喪心病狂的兒子!”
喪心病狂?
蕭瑄似乎明白了過來,可卻爲辯駁,也未驚慌,而是笑着看着眼前勃然大怒的父親,他見過他憤怒的模樣,但是卻從未見過他像今日這般,而他,更是從未這樣怒斥過他,便是當日他被蕭忠從揚子縣押回來,他也並未像今日這樣,“在您的心裡,我蕭瑄就是這樣的人?”
看着兒子這樣,蕭嶸更是怒不可遏,起步上前,揚手便掌摑了他一巴掌,“逆子!到了現在你竟然還不知錯?我蕭嶸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草菅人命的畜生?!”
“錯?”蕭瑄臉腫了半邊了,“我有什麼錯?草菅人命?不過是兩個賤民而已,我就是殺了又如何?怎麼?蕭大人現在要大義滅親,將我這個喪心病狂草菅人命的畜生繩之以法了?蕭大人果然是正直無私!”
“你——”蕭嶸氣的面色發青,他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他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憤怒,更是心痛,“你怎麼變成這樣?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上一次可以說他年幼無知,可是說他一時間想茬了,可是這一次呢?他又爲何要這樣做?是因爲他要將瑀兒記在宛娘名下?“你若是怨我,可以跟我說,爲何要去傷及無辜之人?!”
“跟你說?”蕭瑄面上的冷靜開始瓦解,“父親大人,我跟你說了你會聽嗎?就算聽了,你會爲了我而讓你那可憐的兒子繼續委屈嗎?無辜之人?沒錯,他們的確是無辜,不過是一時好心救了人罷了,卻招來殺身之禍,如何不無辜?可是父親大人,我就該死?我就罪大惡極?我就活該成爲你補償你那可憐兒子的犧牲嗎?還有我娘!她憑什麼要爲了你,爲了你和別的女人的可憐的兒子而犧牲?!她本可以不讓你將蕭瑀接近府的,她可以不接受的!只要她說一個不字,蕭瑀就別想進蕭家的門!不管你跟蕭瑀,跟你那所謂的原配妻子有什麼陰差陽錯,可現在我娘纔是你的妻子,她嫁給了你之後恪守妻子職責,不但爲你打理好這個家,更爲你在外面打好關係,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父親大人,她有什麼對不起你!”
“你——”
“我是你的兒子,我的命是你給的,你想如何處置我都可以,可是娘不是!她沒有對不起你!你一聲不說就將蕭瑀帶回來,讓她由人人羨慕的州府夫人成爲人人茶餘反口的笑柄!你知道這些日子娘爲何不出門交際嗎?不是因爲她因爲蕭瑀的事情而氣你怨你,而是蕭瑀的出現讓她成爲所有人的笑話!”蕭瑄一字一字地道,“從前大家有多羨慕她一人得夫婿寵愛,今日大家就多鄙夷嘲諷她竟然連丈夫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都不知道!什麼在南方納的妾室?什麼因爲孩子不適應北方的生活所以才一直沒有接到身邊來?你以爲這些話會有人信嗎?就算有人相信蕭瑀真的是你的妾室生的,可外人只會覺得娘生性嫉妒,所以才逼的你不得不將孩子一直養在外面!你還這般縱容蕭瑀?父親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補償他的時候也在作踐着娘!娘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當日嫁你,她本就委屈了的,可這麼多年,她可曾有過一句怨言?可曾自恃出身騎在你的頭上過?!沒有!一天都沒有!是你自己弄錯了你原配的生死,這跟我娘有什麼關係?她就活該欠了你們的?!”
蕭嶸腳步一蹌,面色開始發白。
“你要補償蕭瑀,給他名正言順的嫡子身份,那我們呢?娘跟我在你心裡算什麼?!”蕭瑄繼續喝道,“我們母子何曾欠過他們母子?而你,我的父親,我一向最敬仰的人,竟然爲了讓我娘同意而拿身家性命威脅!父親,我是喪心病狂,那你呢?你這樣又是什麼?!”
蕭嶸無法給出答案。
蕭瑄也不等他的答案,“沒錯,當日陷害那易之雲的人是我,今日派人去殺他們的人也是我!都是我做的!我知道他們無辜,我也知道我這不過是在做無謂的遷怒,可是如今我除了這些遷怒之外,除了草菅人命之外,我還能做什麼?我還能用何種方式來爲我們母子討回公道?!父親,你告訴我啊?!”
“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一切都是我的錯!”蕭嶸一字一字地道,“可是暄兒,你做的這些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你可知道後果?”
“後果?”蕭瑄嗤笑,“不就是殺人償命嗎?我如何不知道?!”
“那你爲什麼還要……”
蕭瑄沒等蕭嶸說完便嗤嗤笑道:“在父親的心裡,我比不上你千虧萬欠的兒子,沒想到今日連兩個賤民也不必上!好了,如今我已經招供了,父親大人要殺要剮隨便就是!”
“你——”蕭嶸滿目震驚,似乎隱隱明白了兒子的想法,不是單單的泄憤,而是在逼他!
蕭瑄仍是嗤笑,“如果父親沒有想好了的話,那就慢慢想,反正孩兒就在這裡,隨時等候父親的大人的處置!”
沒錯!
他是在逼他!
他想要看看他這個長子在他的心裡究竟還有什麼地位,就算算什麼?!
他要補償蕭瑀,他不反對,他雖然怨恨蕭瑀的出現讓他變得難堪,可是,他更加敬仰這個父親,所以,就算他再恨蕭瑀,再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也沒對他下過手!
可是,他不顧名聲縱容蕭瑀無法無天四處鬧事,如今又將他們母子置於極度難堪之地,他無法忍受,無法接受!
他是他最敬仰的父親,如今卻這樣對待他們母子!
他就是要看看他能夠將他們母子踐踏到什麼地步!
蕭嶸腳步踉蹌了兩下,最終跌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他宦海沉浮二十年,無數次大風大浪對未曾將他擊垮,可是,如今兩個兒子卻讓他心力交瘁。
長子是他的驕傲,是他寄予厚望的未來,幼子是他心頭的痛,是他極力彌補卻仍無法補償的債,可是如今,兩個兒子,都在逼他!
蕭瑄並沒有看到身後父親的模樣,更無法真正地體會他心中的煎熬,也不想去體會,曾經敬仰的父親形象在一點一點地崩塌中,他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一點也不後悔!
當他打開了房的門,走了出去,轉身,卻見到了蕭瑀,如同那日在衙門一般,只是他們的處境換了而已,當日是他歇斯底里地質問,而今日,是他。
當時是他冷眼旁觀,而今日,是蕭瑀。
蕭瑄笑了,極致的嘲弄,然後起步,與他錯身而過。
蕭瑀並未阻攔他,也並未因爲聽到剛剛的那些話而勃然大怒,他面色平靜無比,便是眼底亦是如此,若是沒有看到他緊握成全的雙手,那手背上泛起的青筋,恐怕會覺得他根本不在乎這件事一般。
他低頭靜靜站着,即不離開,也沒有進去,直至許久之後,才緩緩擡頭,起步走進了房。
“爹。”
蕭嶸倏然擡頭,看着來人,“瑀兒?!”
他怎麼來了?
來了多久?
可聽到了剛剛……
“我都聽到了!”蕭瑀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道。
蕭嶸一驚,“瑀兒,你……你放心,他們沒事,蕭忠正會護送他們安全回到揚子縣的。”
蕭瑀看了看他,沒有回答,又掃見了地上的幾張紙,彎腰撿起,細細地看了一遍。
“瑀兒……”蕭嶸喚道,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兄弟失和,甚至宛如死敵!當日接瑀兒回來的時候,他希望他們能夠兄友弟恭,可是後來,他知道了宛孃的事情,他已經不抱這個奢望了,只是希望他們兄弟兩個能夠和平共處,待瑀兒長成,他爲他謀一份差事,讓兩人分開過就是,可是如今……他知道瑀兒對那對小夫妻有多重視,如明白他爲何如此重視,那兩人就像是瑀兒的浮木一般,他將他們視爲了救命稻草!
蕭瑀看了紙上的內容,知道了事情經過,卻並未發怒,而是擡頭,平靜地道:“記名的事情算了吧。”
蕭嶸更是大駭,“瑀兒,你——”
“孩兒想過了,這件事的確讓爹爲難,孩兒相信娘也不希望爹這麼爲難的。”蕭瑀緩緩繼續,“不過,三年之後讓娘如祖墳的事情孩兒不能退讓。”
“瑀兒……”蕭嶸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更加的心驚膽顫,就連當日文恭皇帝登基之前的朝中鉅變,他也未曾如此過,他豈會相信他是真的想通了?“瑀兒,此事爲父已然決定,你放心,任何人……”
“易大哥救了孩兒兩次!”蕭瑀打斷了他的話,“第一次,在揚子縣,如果沒有他,娘早死,孩兒恐怕也活不成,第二次,在州府,就在前兩日,如果不是他們相勸,孩兒恐怕還執迷不悟,將來必定會毀了自己,他們救了孩兒兩次,卻因孩兒而遭逢兩次生死劫難,父親,孩兒不想有第三次。”
“不會……”
“父親之前也這樣說過。”蕭瑀仍是打斷了他的話,而此時,連稱呼也變了,不是親暱的爹,而是父親。
蕭嶸亦是聽出,“瑀兒……”
“孩兒想去看他們。”蕭瑀繼續道,“他們因孩兒而出事,孩兒該去看望,然後親自送他們回揚子縣。”
蕭嶸不語。
“請父親准許。”蕭瑀上前,將那幾張紙放在了蕭嶸身旁的桌子上,然後道。
蕭嶸看着他良久,最終,僵硬地點頭,“我會安排人送你。”
“謝父親。”蕭瑀道,然後轉身。
“瑀兒!”蕭嶸起身,“你大哥的確瘋魔了,可是瑀兒,你們始終是兄弟!”
“孩兒知道。”蕭瑀轉身,隨後微笑道,“父親擔心什麼?擔心我去找他報仇?父親覺得我有這個本事嗎?”
“瑀兒,他始終是你大哥!”
“父親說的沒錯,他始終是我的大哥,那父親還擔心什麼?”
“瑀兒……”
“孩兒先下去準備。”蕭瑀沒有再聽下去,轉身離開,平靜的面容在走出房之後,頓時便的陰沉而猙獰!
……
流花縣,便是昨夜落腳的地方,這個縣城不大,但是靠近州府,卻也繁榮,那三人將他們救了之後便鬆了他們回到這裡。
雖然他們沒說,但是柳橋依稀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因而臉色也不太好,易之雲在醒來之後,許是疲倦或許嗆了水,沒多久又暈了過去了。
“大夫,如何?”大夫剛剛施完了針,柳橋便心急如焚地問道。
大夫回道:“蹌了水,着了寒,疲累過度,並無大礙,不過這天氣落水要小心一些,若是發了熱就不好了。”
“那現在怎麼辦?”柳橋手在顫抖。
“我先開劑驅寒安神的方子,如果今晚不發熱,就沒事了。”大夫道。
柳橋握了握拳頭,“大夫,他被救上來之後曾經沒呼吸一陣子,這樣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她最大的就是他因爲曾經缺氧而有什麼後遺症。
大夫愣怔,“有這事?可沒了呼吸怎麼能夠……”
“大夫,到底會不會有影響?”柳橋沒耐性聽他的驚訝。
大夫抹了抹下巴的鬍子,“這要看他醒來之後的情況,不過目前脈象並無特別,不過落水之後沒了呼吸竟然還能救回來,這小夥子的運氣不錯。”
柳橋沒在聽他的話,站在牀邊看着易之雲。
“小姑娘你也落水了?”大夫這時才正眼看了柳橋,發現她身上也是溼了的。
柳橋看向他,“我沒事。”
“大夫,她也落水了,不過她會水,所以沒溺水。”一旁的蕭忠道,“你也幫她把把脈吧。”
柳橋冷眼掃向蕭忠。
蕭忠苦笑,看來她是猜到了他們是誰了。
大夫聽了他的話便上前,“來小姑娘,讓我給你把把脈。”
柳橋雖怨恨蕭家的人,不過也沒拒絕。
半晌,大夫道:“小姑娘沒大礙,不過落了水也是着了寒,我也給你開服驅寒的方子,你年紀還小,要是寒意不驅散落下了病根,將來就糟了,還有你這身衣裳還是快去換了吧。”一邊說着一邊去開方子。
方子開好了之後,蕭忠讓一個人去拿藥煎藥,而自己也提了幾個包袱來,正是柳橋他們的包袱,感情他們不但將那兩個大漢給擒住了還將他們的東西給要了回來?“小姑娘,還是先把衣裳換了吧。”
柳橋冷眼盯着他,接過了包袱,“那車伕可有大礙?”
“只是暈了,不過受了驚嚇,醒來之後將車上的東西給了我們就走了。”蕭忠道,自然,在離開之前也是被敲打了一番,因爲今日的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那兩個人蕭大人打算怎麼處理?”柳橋繼續問道。
便是蕭忠已經猜到了她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可這一聽還是愣住了,“我已經送信給大人,你們放心,大人會好好處理的。”
“好好處理?”柳橋冷笑道,“恐怕是殺人滅口吧?”
蕭忠面色一肅,“小姑娘……”
“滾!”柳橋陡然怒道,“如果不想將我們也給滅口了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蕭忠看着她,“我就在隔壁的廂房,如果你們有什麼需要,大人吩咐了,我會一路護送你們回家。”
柳橋冷笑不語。
“小姑娘,大人的事情很複雜,不是……”
“既然不是要我們的命就滾出去,少在我面前廢話!”柳橋怒聲打斷了他的話。
蕭忠嘆息一聲,只好離開。
柳橋攥着包袱咬牙站了會兒,這纔打開了裝衣服的包袱,拿了一身衣裳上換上,然後查看了放銀子銀票的包袱,銀子銀票也都在,冷笑一聲,便取了一些碎銀,出門喚來了夥計,請活計幫忙給易之雲換了一身衣裳,剛剛着急,他身上穿的是那些人身上的。
換好了衣裳之後,柳橋便一直守在了易之雲旁邊,易之雲一直沉睡着,可卻仍不安穩,偶爾蹙眉,偶爾夢囈,叫着她的名字。
“易之雲,我在這裡!”柳橋握住了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說着,漸漸的,他方纔安穩,而她的心,像是紮了什麼似的,一直疼着。
我原諒你了易之雲!
從那天晚上你揹着我回客棧,我就已經原諒你了。
我知道我這些日子對你有些過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擰不過彎來,易之雲,我現在原諒你了,真的原諒了。
你醒醒好不好?
易之雲就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語似的,眼皮掙扎了兩下,緩緩地拉起。
“易之雲!”柳橋忙起身,“易之雲?”
易之雲艱難地拉起了眼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焦灼而激動的臉半晌,然後,面色陡然一驚,猛然坐起身,驚慌失措,“阿橋!阿橋——”
“我在這裡!”柳橋握緊了他的手,“易之雲我在這裡!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都沒事了!”
“阿橋……”易之雲盯着她,然後擡起了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她的臉,發現是真的,然後,覆上去,揉着,才笑道:“真的是你!真的!你沒事!沒事……”
看着欣喜若狂的少年,柳橋的眼眶再度涌出了熱淚,“易之雲你不會游泳你爲什麼不說?你這個騙子,你騙我做什麼?!你不要命了嗎?!”
“阿橋……”易之雲有些無措,“你哭……”
“我就是哭!就是哭怎麼着?!”柳橋耍潑了,“誰讓你這樣做了?誰讓你這樣傻?!不下水我們還可以找其他的辦法逃的,你爲什麼騙我!爲什麼騙我!”
“不騙了,再也不騙你了……”易之雲的意識開始漸漸清晰了,“阿橋你別哭,我們不都是沒事了?”
勸說無效。
“對了阿橋,誰救了我們的?我們現在這又是在哪裡?”易之雲只得找了另一個話題,“阿橋,我們現在安全嗎?”
柳橋這才止住了眼淚,“我們回了流花縣,是蕭嶸的人救了我們。”
“蕭嶸的人?”易之雲面色一變,“他爲什麼派人救我們?真的救我們?不成,阿橋,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
“不許動!”柳橋卻厲聲道,“誰讓你動了?大夫說你得躺上兩天!”
“回去再……”
“回什麼回?”柳橋打斷了他的話,“易之雲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死了,差一點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易之雲見她眼裡又聚了淚水,忙道:“不回不回,都聽你的好不好?”
“躺下!”柳橋喝道。
易之雲乖乖聽話,會兒之後,又忽然笑道:“阿橋,你原諒我了吧?”
“原諒什麼?”柳橋咬牙切齒。
易之雲一急,又欲坐起身來,不過最終還是在柳橋的兇狠目光之下趟了回去,“我明明聽到你說你原諒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我什麼時候說了?”
易之雲磨牙,這臭丫頭分明說了的!而且還不止說了一次,“好,沒說,那現在說!”
“說什麼?!”柳橋不知爲何憋着一口氣,他沒醒的時候讓她做什麼都行,醒了這口氣便上來了。
易之雲咬牙,“說你原諒我了!”
“我不說又待如何?”柳橋橫道。
易之雲這下子坐起來了,盯着她,有些氣急敗壞,“柳氏阿橋你有沒有良心,我爲了救你連命都不要了,你說句讓我安心的話怎麼着了?你心裡都原諒我了,怎麼就說不得出來?你存心讓我不好過?!我這才死過一回,你就不讓順順我的意!”
柳橋擡手抹了眼中的淚水,“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因爲缺氧而傷了腦子,如今看來是沒事了!”說罷,便起身要走。
易之雲真的急了,“我就說說,就說說而已,我沒生你的氣,你別惱了成不?”這話一說完,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憋屈,可好不容易這臭丫頭才原諒他,如果再惹惱了她,說不定她又會鑽進她那牛角尖裡了。
柳橋轉身,“我去給你拿藥!”
“真的?”
“騙你有銀子啊!”柳橋抽回了手,“給我躺回去!”
易之雲笑着,“好,我都聽你的。”
柳橋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出門,恰好夥計端了兩碗藥來,說是一位大爺吩咐的,又指了兩碗藥分別給誰,柳橋知道他說的人是誰,道謝之後接了藥,端了進來,將易之雲的那碗給他拿了過去,“把藥給喝了!”
易之雲接過,目光卻落到了另一碗藥上,“那碗也是我的?”
“我的。”柳橋回道。
易之雲面色一急,“你的?你怎麼了?是不是……”
“我沒事。”柳橋聲音溫和了不少,“大夫說這個時節下水身子容易着寒,給我開了驅寒的藥。”
“那你快喝了!”易之雲道。
柳橋點頭,轉過身端了自己的那碗。
易之雲這才安心。
兩人喝了藥,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柳橋擱下了碗,面色冷凝,“進來!”
如她所料,進來的正是蕭忠。
易之雲愣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頭,“你是……”
蕭忠上前,微笑道:“小人乃蕭大人身邊的近身長隨蕭忠。”
“你想做什麼?”易之雲直接將藥碗給砸了過去。
幸好蕭忠有幾分功夫在身,否則也躲不過。
易之雲將柳橋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護着她,“蕭嶸身爲一州之主竟然出爾反爾……”
“易公子。”蕭忠打斷了易之雲的訓斥,“沒錯,讓你們遭此劫難,的確是大人的疏忽,但是此事大人也是沒想到,而在得知消息之後,大人第一時間就派我們來相救,易公子,大人並無出爾反爾,更無加害你們之意。”
“不是蕭大人,那就是蕭夫人了。”柳橋冷笑道。
蕭忠一愣。
“或許是蕭大少爺?”柳橋繼續道。
蕭忠這次沒有愣怔,而是道:“大人交代過了,這次我們會一路護送兩位回到揚子縣,其他的事情大人會處理好,而且,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柳橋沒反駁,不過卻冷冷譏笑一聲。
“你們護送我們回去?”易之雲也嗤笑,“不是想在路上殺人滅口吧?”
蕭忠看着他,“易公子,如果我們想要殺人滅口,爲何要救你們?”
“說不定你們嫌對方做的不夠乾淨利落!”易之雲這次是不會相信這些人了,就算蕭嶸無意傷害他們,可買兇殺人的人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兒子,他便是爲了保住他們也不會留活口!還有他和蕭瑀的事情,那晚他在客棧,恐怕也知道蕭瑀將事情告訴了他們,雖然他在乎蕭瑀,可未必願意這樁秘密被外人知道!易之雲越想心便越緊,不成,得找機會趕緊離開!
可是……蕭嶸是欽州州府,就算他們逃回了林家村,他如果想要對付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
想至此,易之雲緊咬了牙關,半晌,擡頭看着蕭忠,“你們無非是擔心我們會指證他的妻兒買兇殺人罷了,我可以發誓這件事,乃至去年的事情我一個字也不會泄露出去,如果蕭大人還念在我曾經幫過阿瑀,放我們一條生路!”
蕭忠蹙眉。
“我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沒本事跟官府作對,我們只想好好過我們的小日子!可如果蕭大人連一條生路都不給我們,我們也一定不會讓他好過,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
蕭忠嘆了口氣,“如果你們非得認爲大人要對付你們,小人也無話可說,既然你們不願意讓我們護送,那我會讓人回去回稟大人,如果大人同意,我們就會離開。”
易之雲皺緊眉頭,雖然不滿意,但是至少也有了成效,“好!”
蕭忠離去。
易之雲看向柳橋,“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柳橋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出,然後揉着,“力氣這麼大,看來真的沒傷着!”
“阿橋……”
“別說對不起了,這不是你的錯!”柳橋打斷了他的話,“誰能知道當日救下蕭瑀會弄出這麼多的事情來?就當我們合該有此劫難!”
易之雲看着她,半晌,咧嘴一笑,“謝謝你阿橋。”
“我讓你差一點丟了性命,你還謝我?”柳橋盯着他,“看來腦子真的有問題,我去找大夫來給你治治!”說着便要走。
易之雲卻伸手將她拉住,然後抱着,“不許去!我腦子沒問題,蕭家的那些人才有問題!”
不是有問題嗎?
他們不過是做了一樁好事而已,卻招來了這一次又一次的迫害!
“放手!”柳橋被他抱的渾身不自在。
“不放!”易之雲道,“暖暖的,軟綿綿的,很舒服,不放!”
柳橋臉頓時火燙起來,雖說他這話並沒有什麼深意,想來只是將她當抱枕,可是……可是……“易之雲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了!”
易之雲卻看着她,竟然發現她臉紅了,這個宛如發現新大陸一般的發現讓他更加不能放手,“阿橋,你臉紅了?”
“你才臉紅!”柳橋大怒。
易之雲卻心情大好,“那我繼續抱着。”
“你放不放手!”
“你是我媳婦,我抱抱怎麼了?”
“媳婦媳婦,你纔多大,你要不要臉?”
“可你還是我媳婦!”易之雲說罷,隨後又商量道:“要不你說一次你原諒我了,我就放手。”可不能將她惹急了。
柳橋吸了一口氣,“好,我說,我原諒你了,成了吧?”
“沒誠意。”
還要誠意?!柳橋直接動手了,雖然有着難,不過還是掙脫了他的懷抱,轉身,怒氣衝衝,“易之雲你給我……”
這話還沒說完,門便被推開了。
柳橋轉身,頓時沒心情發火。
易之雲見了來人,戲弄他家童養媳的打算也消了。
來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蕭瑀。
從州府到流花縣,他們整整坐了一個下午的車,而他卻這般快就到了,可見趕的有多急,蕭嶸是很着急,也很擔心,從他的臉色便可以看出來了,一路上,他憋了好多的話想跟他們說,可是進來,看到他們的神色,卻是連問一句易大哥你們沒事吧,都無法說出。
那一夜,因爲林小燕的事情,嫂子便那般對他,如今出事的是他們自己,他們恐怕已經恨上了他了,他僅剩可以說話的人,都失去了……
“易大哥……嫂子……”他笑了笑,卻是比哭還難看,“我知道……你們現在一定不想見到我……我也不求你們原諒……我只求你們讓我送你們回家,只要你們安全回了家,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易之雲心情有些複雜,出了這事,他的確後悔當日多管閒事幫了他們母子,做好事做的惹出這樣的禍端,恐怕世間少有,便是見到了他,他甚至有些遷怒他,可是如今見了他這樣子……
“阿瑀,我知道不管你的事……”
蕭瑀面色一震,“易大哥……你不怪我?!”
“不關你的事。”易之雲吸了一口氣,“只是阿瑀,爲什麼他們要一次又一次地不放過我?就是因爲我們當日幫了你們?還是因爲我們知道你孃的事情?”
蕭瑀搖頭,壓下了心裡的震動,“不是他……不是我父親……是蕭瑄,是他做的,上一次和這一次都是他做的!他恨我,可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不對我下手,而是對你們……不過!”他上前一步,“不過易大哥你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這次是真的!我出門來找你們的時候,我父親已經決定今天就送他去京城!他母親也會跟着他一起走!他們再也不會回欽州了,你放心!至於他身邊的那些幫兇,我父親都處置了!不會再有人對你們下手!”
本來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