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說,人活着一輩子,別被私慾所牽絆。
我當時聽了,可我卻做不到這樣。
我的人生,早已黯淡無光,母親從小給我灌輸的,全都是仇恨,彷彿我因仇恨而生,也爲仇恨而亡。
我一直以爲,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卻沒想到,在這一片黑暗之中,竟有一束燈光照亮了我,這束光很美,我很想獨自佔有,卻半點沒有任何勇氣。
或許,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想要自己去爭取的東西,卻也是我不敢觸碰,一直視爲信仰的一束光亮。
她如玫瑰般耀眼,也如蓮花般不染,美的讓人心動,卻又讓人害怕接近。
我和她一起,在陳婆婆那兒呆了一段時間,可這段時間,卻是我在後來無數個日夜想起,嘴角都能微微上揚的日子,也是我無比懷念,想要回到的日子。
因爲我知道,一旦離開了這裡,或許有些東西,就要變了。
那天,終於還是來了。
我和她一起下了山,她換上了幹練的男裝,將頭髮紮起,英姿颯爽的不行。
她輕輕回頭,咧嘴一笑,問我:“帝嵐,你說我換了個身份,用什麼名字比較合適?”
我聞聲,呼吸一緊,並未回答,她目光忽然有些黯淡,嘴角嘀咕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後她嫣然一笑:“我本輕狂,輕狂這名字可好?不過這名字前面,是不是少了一個姓?”
話音剛落,我猛地一愣,輕狂?
這名字,還真適合她,輕風雲淡,狂而不燥。
不過這姓?
猛地,我擡起頭,看着天中那一串藍天白雲,不由開口問道:“姓雲如何?”
這下,輪到她愣住了,不過只是幾秒,她便爽朗一笑:“好!就叫雲輕狂。”
當時的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從今往後,雲輕狂的名號響徹天下不說,更成了人人口中的惡魔。
傳說,他殺人不眨眼,白袍不沾血。
傳說,他手下亡魂無數,如果要你三更死,你絕獨活不到五更天!
更傳說,一見雲輕狂,如見閻羅王。
可就在我和雲輕狂,剛剛揚名之時,我素未謀面的父親,似乎要駕崩了。
全天下都在傳皇帝楚殤無子嗣,皇位傳入帝家中。
甚至傳到連我母親都相信了。時常一臉憂愁的她,都難得露出幾分笑顏。
可大家似乎都忘了,一位潛在的敵人,一直埋伏在暗處,不出則以,一鳴驚人。
謠言沒傳多久,楚殤便下旨詔告天下,神殿神使無須子的大徒弟楚墨,竟是他遺留人間的子嗣。
楚墨這個名字,我不是第一次聽說。
曾經從她的嘴裡,我聽說過很多次,可每次,都是欲言又止,卻讓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我媽從小到大讓我防範的敵人,竟然是他。
一時間,全天下的臣子,兩邊倒,支持楚墨的人很多,可我們帝家的威望,卻也不差!
在這期間,雲輕狂,一直住在我的家中,更是成了我們家的座上賓,可就在謠言四起的時候,一位女子出現了,提着一把拂塵,一臉癲狂的跑來,似乎是與雲輕狂有仇。
外人都喊這名女子楚妍,我聽的,猛地一愣,楚妍不是輕狂之前的名字嗎?
而云輕狂則喊這名女子鳳怡。
她倆相識的剎那,雲輕狂滿臉不屑,在女子耳旁,小聲譏諷的說了一聲:“鳳怡,我回來了,”
隨後一臉猖狂的對着這名一臉怒意的女子笑罵:“螢火之光,怎能與日月同輝?”
在這之後,這名女子像是纏上了她似得,隔三差五就跑來帝家找事,不過都讓雲輕狂擋了回去。
可就在這時,楚墨獲封太子,無疑給我,給帝家,下了一個天大的炸彈。
長這麼大,我的心裡慌過兩次,一次,是與她初識所見的第一眼,還有一次……便是這一次。
我的心慌,不是因爲皇位被他人所躲而害怕,我的心慌,是害怕敵人強大到帝家都無法阻攔的地步,他將她在我身旁奪走,怎麼辦?
我的母親,籌劃了整整一輩子,得不到那位男人的心,便想靠我奪了他的權,怎麼可能會讓其他人,就這麼拱手奪走她策劃了一輩子的東西?
當晚,她進了月朔皇宮,我不知道母親和楚殤聊了什麼,只知道第二天楚殤下旨,讓楚墨,和他那位謠言之中,卻一直素未謀面的兒子一起進入凡塵,誅邪神者,回來登基上位。
母親沒說,可我卻明白,楚殤之所以會下這麼一道聖旨,全是她的功勞。
全天下的人,都想知道楚殤的第二個兒子是誰,翹首期待到極致的時候,我動身了,看似低調,卻十分高調的入了凡塵,幾乎是悄無聲息的在告訴所有人。
我,就是月朔王朝的皇子。
這個邪神很聰明,雖然在人間爲非作歹,卻對我和楚墨十分忌憚,聽說我們下了凡塵,要來殺他,連連消失了好幾天。
就在第七天的時候,客棧裡出現了一隻飛箭,上面有一封信,寫了幾個字。
皇弟,見一面?
小妍,見一面?
落款,是楚墨。
雲輕狂陪我一起進入凡塵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畢竟我倆就沒想過隱瞞,可楚墨是怎麼知道雲輕狂纔是真正的楚妍?
我想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爲我從心底壓根兒就不希望他們接觸。
這封信落在雲輕狂手中的剎那,她直接撕了個粉碎,笑着問我:“你去嗎?”
我點頭,說去,她卻轉身,拂袖,離開了凡塵,消失了很長的時間。
我去見了楚墨,真的去見了,和楚墨聊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黎明升起,我倆這才轉頭離去。
對於楚墨這個人,我只聞過其名,卻沒見過其人,當我見到他的那一剎那,呼吸猛地慢了半拍,他望着一臉蒼白的我,面無表情,可我卻知道,我敗了。
只是第一次交鋒的這一剎那,我敗了,敗的一敗塗地。
他看似淡泊,卻主動和我聊了很多,聊他是如何長大的,聊他這些年的遭遇,還聊,他和雲輕狂小時候的事情。
雖然他沒說,可從他的一言一行中,我還是能聽出,他對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可雲輕狂先前的身份楚妍,不是他的親妹妹嗎?
當我問起這個問題,楚墨的臉色猛地一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壓着他的心臟,讓他無法透過氣來,良久,才擡起頭,一臉高不可攀的自信,讓人無法忽視。
“我愛她,這就夠了。”
短短七個字,我猶如當頭一棍,久久反應不過來。
他得有多狂,才能說出這七個字?
以月朔王朝的王法來判,兄妹*,天下人所不恥,因處以極刑。
可我這句話,卻張了好幾次嘴,都無法說出問他。
因爲我知道,哪怕是自己問了,也不過是白問。
像他這樣的人,王法在他面前算的了什麼?
若是他願意,爲了他自己想要的東西,天都敢逆吧?
可我不行,我的身後,還有帝家。
他可以勇敢的將自己心中所想,心中所愛道出,我卻不敢,這便是我與他最大的區別吧?
從小,我學的便是將自己所有的心事,雄心壯志都藏在心底,厚積薄發,可現在看來,卻將我造就成了一個特別陌生的人。
離開前,楚墨問我:“皇位可以讓給我嗎?”
我聞聲,直接愣住了,問:“讓?”
語氣中,帶着幾分好笑,似乎沒有想到,楚墨口中的讓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楚墨卻點頭,沒在說話。
他有實力能與我一較高下,甚至我在他面前都顯得特別吃力,大可不必這麼說的,我頓時有些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他卻在這時,笑着對我道:“你要皇位,是爲了你母親,我之前要皇位也是,可天下人要的,是一個能擔的起的皇帝,你若是想肩上扛着這麼衆的擔子,皇位給你,你要是不想,那就把皇位給我。”
他這話,說的風輕雲淡,好似全天下人都想要的位置,在他面前,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責任。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被他這段話所洗腦,腦子發熱,和他提了一個條件:“你娶鳳怡,皇位給你。”
楚墨一聽,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的厭惡毫不遮掩,猶豫了幾秒,允了,隨後我道:“不過邪神的人頭,我來取,你先回月朔王朝。”
楚墨點頭,一個好字,脫口而出。
我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感覺自己失了渾身的力氣,閉上眼睛,忽然有些放空。
誰都想不到,今後的日子,因爲我倆這一句簡單的賭約,而全數改變。
(帝嵐番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