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中,小護士臉色煞白的從外面推着推車走進來,正在休息的一名醫生走到了她的身邊,拿起了推車上的一些藥,送到了手術檯邊。
“那些人還在?”
小護士點了點頭,“來的人更多了,要不要報警?”
從其他醫院被調過來負責急救的醫生和他們不太熟,但此時他顯然也想說點話來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有時候太緊張了,就會犯錯。
“他們只是病人的朋友,報警幹什麼?”
他一邊說着,一邊指揮助手將一些工具遞給自己。
莫里斯就躺在他的面前,胸腔和腹部都開了窗,他身體中了十二槍,一部分在腿上,一部分在身上,目前一直在瀕死狀態中。
現在彈頭基本上是全部取出來了,可剩下的事情卻變得更多且更麻煩。
首先醫生要處理那些被子彈擊中的內臟,要把那些爛肉和組織清理掉,緊接着還要處理傷口最後縫合起來。
這臺手術非常的複雜,涉及到多個器官,哪怕只是清創縫合,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完成的。
所以手術檯邊一共有三名外科醫生在同時對莫里斯進行手術。
莫里斯很年輕,有機會能撐住,不管是他,還是醫生們,都在和死神賽跑。
現在越早的結束手術,莫里斯活下來的機會也就越大,不過他們都對莫里斯的情況有了一個判斷。
就算他活下來了,也會病怏怏的,最嚴重的是肺部的兩處槍傷,會伴隨他一生。
即便是撐下來了,以後也喪失了劇烈活動的資格,哪怕只是多上幾層樓,都有可能喘不過來氣。
像是腸子被打斷了什麼的,現在反而是最輕的傷,當然清理消化液和腸液也是一個麻煩的事情,還要想辦法避免感染。
另外一邊的手術檯上躺着的是莫里斯的父親,醫生們已經停止了搶救,並且用白布遮蓋住了他的屍體。
“三十一槍,全部都打在背上。”
“他應該是這個年輕人的父親,他用自己的命,換了這個年輕人活下來的機會。”
“這就是父親!”
負責搶救莫里斯父親的醫生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當時具體的情況,但他能夠通過這些傷勢進行一個簡單的分析。
試圖殺害他們的人衝到了他們的面前,然後這個老人撲在了年輕人的身上,幫他抵擋了大多數的傷害。
“我有些累了。”,正在爲莫里斯做手術的一名外科醫生喊了一句,立刻就有醫生過來接替。
負責整個搶救計劃的醫生處理好莫里斯左胸肺葉上的兩處槍傷後,退了一步,“你們繼續處理其他的傷口,我出去和病人的家屬說說。”
他親自推着莫里斯父親的屍體出了手術室,藍斯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他走到了推車邊,有些遲疑。
“是那個老人。”,醫生主動說了一句,這讓藍斯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個傢伙是莫里斯的父親,但從藍斯的角度來說,他和這個老人沒有接觸過,所以也談不上什麼感情不感情的。
“莫里斯……剩下的那個情況怎麼樣?”
醫生讓護士把推車推到太平間去,屍體會在那邊放進冰櫃裡,等警察局或者死者家屬確認不需要再確認,並且死者的死亡不涉及什麼案件的話。
那麼纔可以舉行葬禮,或者直接火化。
不過火化的人不多,在這個時代,人們始終相信只有埋進土裡,才能上天堂。
畢竟在漫長的宗教文明薰陶下,人們始終堅信一點,只有異端,纔會被淨化!
是的,火化在過去叫做“淨化儀式”,好人家誰會火化,都是土葬。
醫生和藍斯走到了走廊外,“那個年輕人的情況也很糟糕,我不知道讓他活下來對他來說是否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藍斯點了一支菸,示意他繼續說。
“他的肺葉被打出了三個窟窿,以後呼吸和運動都會很麻煩,隨便動一動都會覺得喘不過來氣。”
“腸子被打斷了兩個地方,有可能有感染的風險,傷口本身其實沒有什麼問題。”
“我們割掉了他一部分腸子和胃,接下來一段時間他的飲食問題需要注意。”
“另外他的肝臟也被切除了一部分,子彈在他的肝臟上打了一個滾,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清理,還有右側的腎,也被擊穿了,我們不得不切除了它。”
“他的腿部也中了很多槍,以後走路可能會有一點跛。”
藍斯忍不住問道,“全都是壞消息,那麼有好消息嗎?”
醫生點了點頭,“好消息是他有可能可以活下來,這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嗎?”
藍斯一時間無法反駁,但這對莫里斯來說的確是一個非常非常寶貴的好消息,他卻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該說點什麼,只能發了一會呆。
“希望他也認爲這是一個好消息吧。”
醫生並沒有太樂觀,“我說的可能,不是指他一定能活下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幫助他實現這個目的。”
“另外這裡的醫院設備和技術太糟糕,我的建議是轉移到市中心的那邊,我們有經驗豐富的醫生和完善的保障措施……”
藍斯嘆了一口氣,他丟掉了香菸,伸出手和醫生握了握,“無論如何,感謝你能趕過來。”
他對着梅羅招了招手,“需要多少錢你和我的朋友說,他會把錢支付給你。”
“另外你的轉院計劃我接受了,你看看怎麼安排,但我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保證他不能出事!”
藍斯鬆開了手,讓梅羅和他對接,隨後回到了走廊中,他跺了跺腳,朝着外面走去,先是有幾個人跟着,緊接着是大多數人都跟了出去。
“給埃尼奧打電話,告訴他莫里斯的事情。”,藍斯交代了一聲。
埃尼奧和莫里斯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們就像是沒有血緣的親兄弟一樣,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比普通的親人都要好得多。
如果現在不告訴他,他只會埋怨藍斯,埋怨其他人,所以不如早早的告訴他。
“我知道了,我這就讓人去打電話。”
藍斯又點了一支菸,其實他每次點的香菸吸不了三五口就會丟掉,但不點一支菸,又覺得手上缺少了一點什麼。
“先收他們一筆一筆利息。”,藍斯吐着煙,望着漆黑的天空。
教授此時心情很愉悅,他的目光從窗外漆黑的天空中收回來,放在了屋子裡的衆人身上。
這是他當教師時永遠都感受不到的一種體驗。
學生們不尊重他,有些調皮搗蛋的甚至會對他惡作劇,他在學校當老師時一點也感受不到身爲教師的威嚴,只有無奈。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些人很信任他,讓他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藍斯這個人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他很在乎兄弟之間的情誼。”
教授坐在沙發上,端着酒杯,輕輕的搖晃着,狼幫的一部分高級幹部和沃爾夫都在這,他們幾乎同一時間的襲擊了波頓和莫里斯,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也沒有什麼重大的損失,可以說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這也讓他們變得更加敬佩教授了,因爲這都是教授的計劃。
此時不管教授說什麼,他們都認爲教授說得對。
“我不知道這是他假裝出來的,還是他真的就是這樣,但只要是在乎兄弟之情的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他就不能保守。”
“甚至是他不夠激進,就會讓人覺得或許……”,教授撇着嘴搖了搖頭,“……會覺得他可能沒有人們想象中那麼在乎他的兄弟。”
“我聽說莫里斯還在搶救,生死不知,他必須做點什麼。”
“你們說,在這種時候,他最大概率會做什麼?”
沃爾夫撓了撓頭,“如果我是他,我會帶着人過來和我們開戰,”
教授用讚賞的眼神看了一眼沃爾夫,雖然這個蠢貨絕大多數時候都沒有腦子,但這次他說對了。
“我就是要刺激藍斯,他想要表現出他的兄弟情義,就肯定會來報復我們。”
“所以我讓你今天把人集中起來,在之內等他們送上門!”
“上面的人一直覺得我們沒有什麼進度,他知道什麼?”
“如果我們跨區去對付藍斯,就算現在我們拔掉了他的兩隻眼睛,我們依舊不佔據優勢。”
“但反過來,如果讓他們來攻擊我們,那麼我們就屬於優勢的一方。”
“只要他們進入港區,就算今天我們消滅不了他們,也能讓他們損失慘重,再也沒有資格和我們競爭。”
“到時候留給他們唯一的路,就是逃亡。”
“金港城很美!”,教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等酒水被他嚥下去後,他還舔了舔嘴脣,“第一次來到這裡,我就愛上了這裡。”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離開的。”
“既然我們不離開,那麼就總要有人離開!”
他看向了沃爾夫,“去做一隻狼王,帶領所有的狼崽子,撕碎所有獵物!”
今天晚上的狼幫總部是一個巨大的陷阱,他們在周圍安排了大量的槍手,只要藍斯的人過來了,就必然會被打成篩子!
而且教授認爲,他們不得不來!
剩下的,只需要安靜的等待即可! 此時的藍斯也的確在整頓人馬,並且安排了人發放武器。
他不能把所有人都帶走,萬一狼幫的過來偷襲總部,損失的不只是人手,財富,更是面子。
所以有一部分人要留在總部這邊,以防萬一。
埃爾文顯得有些擔心,“他們可能正在等着我們。”
藍斯站在公司的大門外,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這讓埃爾文更擔心了,他害怕藍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我們是不是應該弄清楚情況之後再動手?”
藍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我沒說要去港區和他們硬碰硬,在帝國區內,還有一批狼幫的人。”
埃爾文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喬巴夫先生那邊的狼幫成員?”
藍斯點了一下頭,“他們也是狼幫的核心成員,他們以爲在喬巴夫那邊就能攔住我。”
“還有他們那個酒吧……”
聽到這,埃爾文放下心來,他找來了海拉姆,簡單的說了一下,海拉姆也把心放下來了。
晚上九點四十多分,喬巴夫先生還在看材料,隨着離十月份越來越近,市政議員的選舉即將正式開始。
他的勝率有限,他得想辦法在最後的這一個多月時間裡,儘快把支持率拉上去。
樓下突然響起的喧譁聲讓他皺起了眉頭,狼幫的這些人很粗魯。
他自己說服自己,這些粗魯的人都是社會的最底層,他們就是這個樣子的,如果他們變得不粗魯反而顯得不太正常。
但……他們太吵了!
如果有誰能夠讓這些人變得安靜下來該多好?
他放下了手裡的文件,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回想着過往的每件事,在這個夜深人不靜,顯得寂寥孤獨的時候,他想到了妻子。
想到了很多的東西,也想到了後悔。
後悔是每個人都會存在的情緒,當人們向前每走了一段的距離之後,就會對走過的這段路的每一次選擇,有或多或少後悔的情緒。
“我應該這麼選。”
“我應該那麼選。”
收穫的果實不夠甜美,或許可以變得更甜美時,人們就會後悔,懊惱,甚至是悔恨。
喬巴夫先生也很後悔,當初他爲什麼會被市長几句話,用一個“市政議員”和“上流社會”騙上船?
如果他……當初選擇藍斯的建議,一把火燒了倉庫,只做一個婊子而不是做一條狗,會不會有另外一番景象?
他不知道,人做了選擇,就沒辦法重來,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這是一段糟糕的歷程,他不只是身體疲憊,心也疲憊。
遠處夜空的寧靜突然被密集的槍聲破壞,他望着槍聲傳來的方向有些發愣。
一晚上,到處都是槍聲,不是這邊響起來,就是那邊響起來,甚至還有短暫的爆炸聲,城市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秩序那樣!
警車瘋了一樣在街上到處來回巡邏,卻依舊阻止不了各種犯罪的發生。
他突然間對市長,對本地人,都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失望乃至厭惡。
他站了起來,離開了書房,他要休息了。
如果他在書房多停留一會,就會發現,有一排車燈停在了他的別墅外,並且熄滅了車燈。
此時,別墅一樓大廳裡,狼幫的人們還在大聲放肆的聊着天。
客廳的桌子上放滿了各種肉製品,角落裡放滿了酒瓶。
在喬巴夫先生這裡工作期間,是這羣人最快樂的事情。
這裡帶隊的是兩名高級幹部,一共有三十多人,他們分成兩隊。
一隊人少一點,平時就負責喬巴夫先生個人的安全,另外一隊人多一點,負責各種競選活動的安全。
如果沒有這些活動時,他們就會在這裡大吃大喝,反正不要他們的錢。
兩名高級幹部都在討論今天對藍斯家族突然動手的事情,“其實不只是我們在動手,熊幫也動手了,其他人都動手了,聽聽外面的槍聲,整個城市都亂了起來!”
他臉上還殘留着酒精刺激後興奮留下的潮紅,周圍的幫派成員們也紛紛的叫好,這讓他有更多的傾訴的慾望!
“等我們幹掉了藍斯家族之後,我們就佔據了兩個區的地盤,然後就可以向普利西亞施加壓力。”
“那邊的幫派不怎麼樣,不管是從實力上來說,還是財力上來說,到時候我們肯定能夠再拿下一個區。”
“兄弟們,十一個行政區,拿下三個地區,五大家族最鼎盛的時候,恐怕也就只是這樣了!”
“時代就要改變了,這次不管是三大家族,四大家族還是五大家族,都有我們狼幫一席之地!”
“乾杯!”
一大羣人或坐或站的高舉着酒杯,整個大廳都散發着怪異的味道,說臭不是臭,但說不臭又有一點臭。
他高舉着酒杯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哈哈大笑起來!
人大笑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是下意識地閉起眼睛,或者眯起眼睛。
當他笑了一會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重新睜開眼睛時候,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凝固了。
下一秒,他整個人的腦袋突然向後一甩,腦門上一個血窟窿讓所有人的酒一瞬間都醒了!
海拉姆端着衝鋒槍在外面隔着玻璃對着裡面把扳機扣死,不只是他,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
子彈在大廳中形成了一道毀滅一切的風暴!
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或者飛濺的木屑,傢俱,牆壁,擺設……甚至是人,都被打成了篩子!
這些人根本組織不起任何的反擊!
三四十秒後,整個大廳就像遭遇了什麼可怕的力量洗禮一樣,成爲了廢墟。
海拉姆走進了房間裡,掏出手槍對地上的屍體逐一步槍,他要把莫里斯經歷過的,都原封不動的還給這些人!
與此同時,在狼幫還在裝修的酒吧中,幾個留守在這裡的幫派成員也在聊着天。
他們習慣了晚睡,哪怕這裡什麼都沒有,只要有一點酒,有一點吃的,他們就能一邊聊天一邊喝酒到深夜。
“你們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有人突然問道。
酒喝多了,反應就會變得遲鈍,其他人幾人紛紛嗅了起來。
一開始他們還沒有發現有什麼味道,但是仔細的甄別了一會後,每個人的都聞到了濃烈的汽油味。
“是不是車子漏油了?”
有時候那些破舊的老爺車會出現漏油的情況,畢竟這個時期的各種技術還不夠發達,油路,引擎,因爲某個原因漏油很正常。
有人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打算去看一看情況,畢竟漏油是很危險的事情。
可他還沒有走幾步,就發現外面有濃濃的煙霧,正在從門縫下往屋子裡鑽。
他下意識的打開門,滾滾濃煙一瞬間就從外面捲了進來,所有人一瞬間就被嚇得清醒了!
一股股熱浪伴隨着煙霧讓人對屋外的世界心生恐懼,濃煙在這個時候產生的危害比明火更可怕!
火焰雖然會灼燒人的身體,但只要不傻到非要讓火燒,或者點,總有地方能躲避。
但濃煙不同,它首先讓人看不見逃生的路,然後吸入太多的濃煙會導致暈厥。
在火災現場暈厥……
房間裡的人們驚慌失措的朝着門外跑去,此時腦子裡完全一片空白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跑,只能下意識的根據模糊的記憶去尋找出路。
有些人找到了大門的方向,朝着大門衝過去,大門卻被從外面反鎖了起來,火焰已經開始侵蝕房屋整體,到處都開始冒火。
他們又朝着樓梯跑去,只要能跑到二樓或者三樓跳出去,就能活下來。
他們已經顧不上別人了,腦子裡只有讓自己活下來的念頭。
有人最先衝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裡,他隱約看見了窗戶的輪廓,屋外的氧氣被高溫席捲着涌入房間裡,讓一塊區域內沒有那麼多的煙霧。
這人加快了速度在火焰中奔跑,朝着外面用力一躍,這整個人橫着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並沒有因爲等同而露出痛苦的表情,臉上都是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回頭看着被烈火吞噬的房子甚至都想要笑出聲來。
但腳步聲,驚擾了他的情緒表達。
他轉過頭,看到一雙腿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後他的目光順着那雙腿一直向上看,他看到了一把手槍,以及一個舉着手槍的人。
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他,他擡着頭看着那人,火焰噼裡啪啦的燃燒着,照亮了那人冷酷的面容,也毀滅了他所有生的希望。
“謝特!”
滴鈴鈴鈴……
藍斯面前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他立刻伸手接了起來,“這裡是藍斯。”
“藍斯先生,有一個好消息,您的朋友莫里斯先生,他撐到了所有手術結束。”
“如果沒有發生感染的話,明天他就會醒來……”